第7章

《風荷十裏》, 本章共4054字, 更新于: 2025-05-12 16:19:41

吃食自不必說,還有些我在阿姐處見過的,父親或是大夫人買回來尋阿姐開心的小玩意,或是些衣料首飾。


 


都是我曾心心念念的東西。


 


我看著單子,心裡五味雜陳。


 


33


 


在京城住了客棧,遊蕩了幾日,我想找個機會進宮看看阿姐,做個道別。


 


隻是苦於身份不如往昔,一直沒有機會。


 


聽說顧時安在動亂中護著阿姐,被人從後邊射中一箭,傷得不輕。


 


茶樓酒肆說得起勁,似乎早把謝砚的事情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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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是皇後娘娘妹夫,舍命相護情有可原。」


 


「你知道什麼?這世子和皇後是舊相識!」


 


「世子不是極愛世子妃嗎?你可別胡說!」


 


「世子妃這幾年一直深居簡出,你就不覺得事有蹊蹺?」


 


一群人低聲議論,仿佛是親眼所見,說得有鼻子有眼。


 


我聽得也起勁,那些人說得繪聲繪色,可比我自己看話本子有趣得多。


 


阿姐和顧時安以「清君側」的名義,清除了一幹人等。


 


皇上頒「罪己詔」,自稱太上皇,退居行宮。新皇登基,尊阿姐為太後,顧時安因護駕有功,封了攝政王。


 


阿姐也親自頒了令,說是會接謝砚回來。


 


大周百姓多數還是希望能接謝砚回來,畢竟謝砚之功有目共睹。


 


阿姐此舉,也算是得了民心。


 


我託謝宛幫我進了宮。


 


如今謝砚歸來有望,她臉上也見開心。


 


「沈姐姐,你就別走了,等我哥回來,帶你去找找好大夫,肯定是有希望的。」


 


我點著頭,笑著應下。


 


太醫醫術自是不必說的,連太醫都這麼說了,再找什麼大夫恐怕都隻是惘然。


 


阿姐為鈺兒登基的事忙得腳不沾地,我見到她時已是深夜。


 


「阿棠,你臉色不太好,可是因為憂心時安的緣故?」阿姐滿頭珠翠,雍容華貴,耀眼奪目得我幾乎不敢看。


 


我笑著摸了摸她鳳冠上的步搖,笑得很開心:「顧時安寫了和離書給我,如今我和他一別兩寬,他是S是活,和我無關。」


 


阿姐眉頭微蹙:「阿棠,你還恨時安和我時不時?」


 


「阿姐,在沈家時你待我最好,我豈會因一個男人而記恨你。」我頓了頓,「至於恨顧時安,我也抽不出那麼多心思,特地去恨他。」


 


阿姐稍稍松了一口氣:「那你以後想去哪?或者可還想另嫁他人,阿姐都能替你做主。」


 


我搖了搖頭,笑道:「阿姐,我想吃一碗蓮子粥。」


 


深秋荷花開敗,正是蓮子蓬勃的好時候。


 


阿姐愣神良久,旋即朝我笑了笑,仿佛還是從前那個神採奕奕的少女:「好,阿姐去做。」


 


隻是事忙,阿姐又貴為太後,如何再能抽出空為我做一碗蓮子粥。


 


御膳房端來新做的銀耳蓮子羹,阿姐因為被瑣事纏身,顧不得我這裡。


 


在宮中小住了幾日,每日裡百無聊賴,吃吃睡睡,隻是身上愈發難受。


 


我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便找了機會,同阿姐說我要離開的事。


 


阿姐說顧時安轉醒,保住一條命,他醒了就聯系上親衛,親衛回信說我沒跟著去,他著急上火,急得病倒了。


 


「你可要去看看他?」阿姐小心翼翼看向我,「時安很在乎你。」


 


我看向阿姐,她眼中帶著小心翼翼地試探,於是我問她:「阿姐還喜歡顧時安嗎?」


 


阿姐遲疑許久,視線轉向漆黑一片的窗外。晚風習習,吹得人身上打寒戰。


 


「我和他已經錯過,是再無可能了。」她沒回答我,可我看得出來,她還喜歡顧時安。


 


「阿姐如今貴為太後,不必再如少時一般處處受人掣肘,身不由己。來日皇上坐穩皇位,阿姐自請離宮,大可和顧時安再續前緣,以全彼此積年夙願。」


 


「不,阿棠,顧時安愛你,我和他的確是沒有可能了。」


 


我沒再說話,隻是輕輕開口:「過兩日我就走了,不在京城多待了。」


 


阿姐去探望了顧時安,告知他我一切平安的消息。


 


阿姐說顧時安一直詢問我下落,始終不肯放手。


 


可我確實是不想再和他有什麼糾纏了。


 


34


 


離開宮裡時,阿姐給我備足了盤纏,還給我僱了車夫。


 


我坐在馬車上,掀開簾子,朝阿姐揮了揮手。這是我們此生最後一面了。


 


馬車剛出城,謝宛就攔下了馬車,後頭有人追她,她騎著馬來,跑得很是狼狽。


 


「沈姐姐,你救救我哥哥。」她幾乎是摔下馬,連滾帶爬ţű̂ₛ來到馬車前,「你救救我哥哥。」


 


謝宛說,皇上派人前去議和,大月人願意放謝砚回來,隻是索要百萬兩黃金。


 


太上皇治國無方,庫銀空虛,大周一時實在拿不出這許多黃金。


 


可是大月人說了,若是願意把我一同送過去,便隻要五十萬兩黃金。


 


「要我去做什麼?」我心中不解。


 


「顧時安父親曾親手斬下大月首領頭顱,大月的新首領是要以此報當年S父之仇。」


 


京城裡的事情,也傳到大月人耳朵裡了。大月人以為顧時安愛極了我,故而會要我去。


 


謝宛哭得傷心:「太後和攝政王,好像不打算救我哥哥了。」


 


我掉轉馬車回了宮裡,可阿姐把我攔在宮門外,並不願意見我。


 


傳旨的太監說,阿姐說顧時安沒有妻子,她也沒有妹妹,要我早早離開,該上哪就去哪。


 


若是我不去,湊不齊黃金,謝砚就回不來。


 


若能以我這油盡燈枯之殘軀換他一命,也算是償還他十餘年真心。


 


我跪著求了一天一夜,直到我身子撐不住,咳血昏倒,宮人將我抬進屋內,請來了太醫。


 


我總算得以見到阿姐,她拉著我的手,淚如雨下:「阿棠,怎會如此,你的身子怎會如此?」


 


到底是沒有瞞住。


 


「沒事阿姐,人各有命,是我福薄。」


 


「哀家要你們拼盡一身醫術,全力救治哀家的妹妹。」阿姐厲聲呵斥後頭站著的太醫,「哀家的妹妹若是有事,我就要整個太醫院陪葬。」


 


太醫誠惶誠恐地跪下,求情聲一片。


 


我坐起身,拉著阿姐的手:「阿姐,我已到了油盡燈枯之際,你不如就讓我去,把謝砚換回來。」


 


「不可!大月人生性兇殘,又與顧家有仇,你去了,豈不是羊入虎口。」


 


「我本就是將S之人,S前能做件有意義的事,何樂而不為?何況謝砚驍勇善戰,若他回來,謝家軍聽他號令,我大周失去的土地不愁拿不回來,來日若是李家族親有異,看在我的份上,謝家也會義無反顧站在你這邊,所以我的命換謝砚的命,這很值。」


 


阿姐哭得傷心,我卻神採奕奕,很是高興。


 


「我隻有你這麼一個妹妹,拿你去換這些,我寧願什麼也不要。」


 


「我不怕,阿姐,我願意去的,若我什麼也不做,就在這裡等S,我會十分難受。後世若有人記得,我也隻是附庸沈家的一個庶女,或是附庸顧時安的一個女子,可我不滿意這些稱號。


 


「讓我去,即便就S在邊北,S在大月人手裡,來日史書工筆,會有人替我謳歌,為我著書立傳,那時我不再是誰的附庸,我是堂堂正正,悲壯赴S的沈棠。」


 


我擦去阿姐眼角的淚,笑得燦爛,「阿姐,讓我去吧。那年謝砚救我一命,如今到我還他的時候了。」


 


35


 


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我帶著五十萬兩黃金,由一隊人馬,護送著北上。


 


去的時候,阿姐單單隻瞞住了養病的顧時安。


 


所以一路上都有百姓相送。


 


他們高贊我深明大義,殷切地瞧著我,希望我能把他們的謝砚帶回來。


 


你看謝砚,你拼S護住大周國土,保一方安寧,並非無人記得。


 


越往北,天越冷,雪下得也越大。即便大雪掩蓋天地,我也能瞧出被戰火摧殘過的狼藉。


 


我一直縫著手裡的衣服,希望能趕在到達前縫好。


 


謝宛也跟著一起來了,她帶著謝家所剩無幾的幾個親兵,沉默著跟在我的身後。


 


抵達鄞都的前一夜,顧時安追了上來,他單槍匹馬追了一路,在後邊聲嘶力竭喊著我的名字。


 


我吩咐衛隊的人將他攔住,沒給他見我的機會。


 


晚間歇下的時候,我叫了謝宛來。


 


她沉默著不說話,我拉著她的手,同她講了許多。


 


天快亮的時候,我看著天上的月亮,一點一點沉下去,直至太陽從東邊爬上來。


 


交換的地點選在了鄞都南邊的一處長河邊,如今天冷,河面已經結冰。


 


大月的人押解著謝砚早早就站在了河對岸。


 


我遠遠地就瞧見了謝砚。


 


他狼狽極了,被蒙住了頭,滿身傷痕,手上腳上鎖著重重的镣銬。


 


我最後看了一眼謝宛,朝她點了點頭,便抬腳朝前走。


 


見我有了動作,大月的人解開了謝砚身上的镣銬,毫不客氣地抬起腳,把他往前踹了一腳。


 


謝砚一把扯下套住他頭的黑布,佝偻著背,步履蹣跚著朝我走來,他越走越快,最後幾乎是跑了起來。


 


可他的腿腳不好使了,於是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又掙扎著爬了起來。


 


風吹起我的鬥篷,茫茫天地間飄著雪花。


 


大雪迷了我的眼睛,我感覺到自己的臉上針扎一樣的疼。


 


終於我和謝砚會合,他滿是幹涸血跡的手重重握住我的胳膊,他整個人的重量似乎都壓在我身上了。


 


「小海棠,你不該來的。」


 


他佝偻著背,艱難地仰頭看著我。他幾乎是從牙齒裡擠出這句話。


 


他顫抖著,渾濁的淚從他的眼眶滑落下來,衝刷著他臉上的血跡,直到落到地上。


 


我扯著嘴角笑起來,笑得我心頭像撕扯一樣地疼。


 


他那顆虎牙都不在了,隻剩下一個血糊糊的窟窿。


 


我說:「這條命是你救上來的,如今還你了。」


 


他忽然悲切地哭出了聲,像是一匹瀕S的狼,發出最後的哀號一樣。


 


他哭得太難聽了,難聽到我也忍不住哭。


 


「沈棠, 我寧願我S了, 我也不願意是你來換我。」


 


他的嘴角顫抖著, 握住我胳膊的手逐漸用力, 像要生生捏碎我的骨頭。


 


「你若S了, 會有更多的大周百姓S去。」我抽出手,替他擦幹淨臉上的眼淚, 「回去, 收拾舊山河, 打回來, 舍我一個不怕的。」


 


我笑著, 解開了身上的鬥篷, 披在他身上,「去吧謝砚, 大周的百姓需要你。」


 


謝砚眼睛充血, 紅得嚇人, 他SS咬住嘴唇, 咬出血來:「沈棠, 你好好活著, 等我打回來,我娶你進我謝家。」


 


他替我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 用他那雙血跡斑駁的手擦幹淨我臉上的淚。


 


我點了點頭:「好,我等著。」


 


在看到我發間的荷花簪子時, 他終於舒展笑顏:「喜歡嗎?」


 


「我還沒問你,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荷花?」


 


他笑道:「等我娶你那天告訴你。」


 


大月的人讓他趕緊滾, 我朝他笑了笑:「去吧。」


 


我看著他往回走,朝他招了招手, 隨後我跟著大月的人, 朝對面走去。


 


「沈棠!你等著我!」謝砚在我身後喊道。


 


我沒回頭。


 


大月的首領下了馬,上前兩步迎我:「不愧是顧時安的妻子, 真有幾分膽識。」


 


我昂著頭, 笑著道:「我有名字,我叫沈棠。」


 


隨後我轉頭看向謝宛,她已經派了人把謝砚拽了回去。


 


我朝她擺了擺手, 在大月首領回過神之際, SS地抱住了他。


 


「不!」


 


「沈棠!」


 


一支著火的箭矢狠狠扎進我的後心, 旋即我整個人著起火來。


 


巨大的疼痛下, 我SS抱住大月首領,嘴巴裡發出慘烈的叫聲。


 


我穿的衣服裡縫著火藥, 在火花接觸身體的那一刻,我整個人就燒了起來。


 


鑽心刺骨的疼痛席卷著我,我SS抱著大月首領, 誓要和他同歸於盡。


 


即便無法要他的命,我也要重傷他。


 


謝宛的人埋伏在後邊,也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謝砚要回去,五十萬兩黃金也要回去。


 


待來日重整士氣, 大周的將士會將這片土地收回,我也算得上魂歸故裡。


 


無數支箭矢從我背後飛來,耳邊依稀能聽見叫喊著我名字的聲音。


 


懷中人的叫罵著,掙扎著要砍我的手, 可是火燒得太大,不一會兒我和大月首領的哀號聲就漸漸停了。


 


意識消散之際,我好似聞到了荷花香。


 


可惜我看不到荷花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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