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後他就經常來我家,找我補習功課。
偶爾故意磨到很晚,就為了吃一口奶奶焖的面條。
奶奶也很喜歡許勝意,他的開朗樂觀給我們原本的生活增添了許多笑聲。
漸漸地我發現自己對許勝意,除了感激,又多了點什麼。
我們彼此好像達成了某種默契,誰都沒說過那三個字,卻已經習慣每次在人群中尋找對方。
就這樣,我們平安順遂地度過了高一、高二。
許勝意從年級一百多名,進步到了前十名。
趙園園則在我的提醒下,順利躲過了上次出事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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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時光它特別優待我們。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10
高三,學校附近突然建了一座影視基地。
有位知名導演在那裡首次開機,計劃拍攝一部青少年熱血電影。
附近的幾所高校都在傳,那個劇組在臨時召集演員。
要是被選中,能有一萬塊的演出費。
還有可能變成明星。
本以為是假新聞,誰知在某個午後,那個大名鼎鼎的劇組居然真的來到了我們學校。
早操時間,校長親自領著導演在學生中挑選臨演。
我一眼就認出,那位導演是後來火出好萊塢的江導。
雖然他現在還很年輕,但他在前兩年就已經獲得過奧斯卡獎了。
他走到我們班級。
挑走了許勝意、我還有於洲。
我們被集中帶到室內籃球場,劇組的人先是讓我們像模特一樣,走了一圈。
隨後給了我們每人一個相同的主題,讓我們即興表演。
許勝意是這批男生中外形最優,最被導演看好的。
但他幾次笑場,最先被淘汰掉了。
幾輪下來,最後隻剩下我和於洲。
這讓同學和老師都有些意外。
我和於洲的視線不慎撞到一塊兒,他眼底的得意來不及收起,差點露了馬腳。
現場的氣氛仿佛一下回到了那天的綜藝節目。
於洲背著手站在那兒,顯得放松又自信。
江導先點評了於洲:「你的情緒體現和臺詞都很好,你以前學過表演或是寫過劇本嗎?」
於洲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發:「沒有學過,我隻是臨場發揮。」
江導笑著說:「你這個年紀,能有這樣的表現,真的不錯。」
於洲開始不停地鞠躬:「謝謝導演,謝謝幾位指導老師。」
我皺了皺眉。
我對於洲這副官方鞠躬致謝的模樣,實在太熟悉了。
每次獲獎,他就是這樣,表現得謙卑斯文。
一下臺,卻傲慢無禮,恨不得鼻孔朝天。
「禾穎。」這時,江導將視線落到我身上。
我曾在江導帶的劇組,當過替身演員也當過主演。
組裡的武術指導老師陳華是我的恩師,他並沒有因為我是個替身演員,就對我不耐煩。
相反,他傾囊相授,給了我諸多指導。
甚至直接收我當了關門弟子。
後來他病危,不得不在醫院度過六十大壽。
面對記者的採訪,他拉著我的手幾度哽咽:「禾穎是個好苗,也是個好孩子。她和我一樣,年輕時候都吃了太多苦,所以我晚年才會落下這麼多病痛,如果可以,我希望這些病痛我一次性也替她受了,讓她未來可以展翅翱翔,沒有後顧之憂……」
「禾穎,非常棒。聲臺行表,都非常優秀。」導演的話打斷了我的回憶,我回過神,抬手拭去眼角的淚水。
「謝謝導演老師。」
他激動地說道:「你高考會不會考慮報考北影之類的大學?要是你未來學表演,等你畢業,我的劇組隨時都歡迎你的加入!」
於洲的臉色一沉,嘴邊的假笑有點繃不住了。
「表現是不錯,可惜外表太柔美了些。」一旁的副導演指了指演員單,說道。
副導演此話一出,我就明白,自己這次是沒戲了。
原因是這部電影的女主角是星二代,被稱為國民閨女的沈燻怡。
配角除了咖位不能高於主角,一般外貌氣質也不能比主角更出眾。
何況他們這一次,不過是想找個相對比群眾演員好一點的臨時演員。
而不是主演或者配角。
「那就暫定這位男同學吧……」江導惋惜地看了我一眼,在商量了一番後,手中的圓珠筆指向了於洲。
「等等。」
武術指導老師陳華突然開口道:「他不行,太矮了,還有點駝背,而且……我們這部戲涉及一點打戲。」
我看向陳華老師,他還是和我記憶中一樣,穿著樸素,大熱天喜歡穿最簡單的老頭衫。
劇組裡一旦有涉及打戲的,他總是非常嚴格較真。
「打戲,我可以的。」在班上一向內向寡言的於洲今天卻格外激進,對這個臨時演員有著超乎尋常的執著。
他的自信心引起了陳華老師的好奇:「哦,你會武術嗎?知道我們的打戲平常是怎麼拍攝的?」
「略知一二。」於洲著急地打斷陳華老師,然後一個白鶴亮翅,突然打起拳來。
他嘴裡發出「嘿哈」的聲音,在操場上一連翻了好幾個跟頭。
陳華老師沉默了。
劇組的人都笑了。
我也笑了。
於洲,雖畢業於北影,一開始的定位卻是個網紅。
後來傍上了某個制片人姐姐。
一連出演了好幾部網絡劇。
可惜那幾年,他都不瘟不火。
直到他和某京圈離異富婆夜遊東京被記者拍到,他才真正火了。
咖位上去了,於洲的脾氣也上去了。
他拍打戲,從來都不肯自己上,這是圈內人都知道的。
後來,有位知名導演請他飾演一部古裝劇裡的武僧。
片酬高得驚人。
但對演員的要求也高,必須是真的能打。
於洲為了拿到這個角色,忍痛剃了光頭,還臨時抱佛腳。
花上千萬聘請了國際一流武術家。
最終,因為他得罪了人,非但沒過初試,連試鏡時的視頻也流了出來。
害得他被網友群嘲「千萬速成班——禿驢打太極」。
由於那條視頻太經典,我依然記憶猶新。
所以盡管他今天將這套拳臨時改了很多,但我已經可以完全確定——
於洲,他和我一樣,帶著記憶穿回來了。
高一高二,他偽裝得很好。
但今天,他徹底暴露了。
「嘿——哈!」
於洲單手高舉過頭,算是結束了這套表演。
劇組中有人帶頭鼓起掌來。
使得於洲有些得意忘形。
江導摸了摸鼻子,忍不住想笑:「拳打得……哈哈,怎麼說呢,嗯,就是你這個年紀吧,還挺老練的。」
陳華老師戰術性喝了口保溫瓶裡的水,然後看向我:「小姑娘,不好意思,我們這次拍攝的是武打片,你沒被選中,但這不代表你不優秀……」
我對他粲然一笑:「老師,請問您這邊有刀嗎?」
「……」陳華蹙眉,「刀?」
「沒刀,棍棒也行。」我微笑地指了指他們帶來的道具箱,「我能挑一樣嗎?」
於洲急了,忍不住開口阻攔:「班長,人家老師已經說了,他們拍攝的是武打片,更需要男演員,你就一定要和我比到底嗎?」
「怎麼,你怕被我比下去嗎?」
我的話讓於洲臉色一變,他強忍著怒火出聲:「從前不怕,現在更不怕。禾穎,就算從頭再來一次,你也未必比得過我。」
「呸,你考試哪一次考得過禾穎?」趙園園回頭狠狠地瞪了於洲一眼,隨即過來拉我,「穎寶,別試了。雖然是道具,但我看著還是覺得太危險了。」
「園園,你今天不是過生日嗎?就當我是在雜耍,等下能博你一笑,也值了。」我伸手輕輕捏了捏趙園園團白的臉。
她嘟嘟嘴,依然很擔心:「穎寶,那你小試一把哦!兩三下就好!」
「班長加油!」
「我們班長不管怎樣,都比於洲強!」
同班同學不知誰帶頭喊了一聲,開始全體為我打氣。
我在人群中找尋那抹熟悉的身影。
發現許勝意也一直在看著我,他眼神肯定地朝我比了個手勢。
陳華再次和我確認:「小姑娘,你確定要拿刀嗎?」
「嗯。」
我選了兩把大刀,習慣性地先試試手。
當兩把刀被我甩到半空,在場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直到刀片在半空中以同樣的速度轉了幾圈後又穩穩地落回我手中。
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氣。
江導驚喜地看著我,陳華老師則從椅子上直接站了起來。
我朝他們抱拳作了個揖後,毫不遲疑地舞起手上的寬刃刀。
刀片被我舞得似兩條銀龍,在陽光下閃著如雪的光,隨著我手上的招式越來越快。
周遭一片寂靜,耳邊隻剩下風聲霍霍。
我調整呼吸,以一個凌空後翻穩穩落地,同時收刀,整套動作幹淨利落。
全場爆發出一片喝彩。
人群中,許勝意看我的目光熾熱,眼底深藏的愛意似海,洶湧澎湃。
我朝他拋了個 wink,他倉皇地低下頭,嘴角卻止不住地上揚。
陳華老師為我鼓掌:「疾如蛟龍,緩如遊雲,快狠穩……實在是太精彩了!」
我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彌補當年他臨終時想見我,我卻沒能及時趕到的遺憾。
他問我:「是誰教你的武術?」
我雙眼含淚,卻十分自豪地答道:「啟蒙家父,教從恩師!」
「好。」陳華老師隻說了一個字。
了解他的我明白,這是他對年輕學員最高的肯定。
那天試煉過後,我破例從臨演成了配角。
拍攝結束後,江導問我願不願意繼續跟著他們劇組拍攝電影時,我笑道:「我想先參加高考。」
「好。那就提前祝你破曉逐夢,一戰成功!」江導遞上他的名片,「我劇組的大門隨時向你敞開,等你回來!」
11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將全部精力都用於備戰高考。
距離高考僅剩三個月時,於洲卻突然把我堵在樓道裡,給我遞了一封情書。
他不裝了:「禾穎,當年的今天,你收下了我的情書。」
我接過那封情書,看了一眼。
隨即當著他的面撕得粉碎,丟進了垃圾桶。
於洲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他頹然地靠回樓梯欄杆,望著窗外的天空,笑道:「禾穎,我以為過去的高中三年你也是喜歡我的。可重來一次,你直接選擇了別人。」
「當年你替我出頭,為我解圍。從那以後,我是你的跟班,把你當成我的偶像。可你呢?到頭來和許勝意他們是一伙兒的……」
事到如今,我依然坦蕩:「你沒說錯,以前我是喜歡過你。我以為你單純正直,可你根本就不值得。」
於洲愣了幾秒,大笑起來:「禾穎,你還想騙我?你喜歡過我,那為什麼我們說好一起考北影,你卻直接為了許勝意放棄了高考!」
我錯愕地看向他:「你說什麼?我為了許勝意放棄高考?」
「別裝了,畢業聚會就你和許勝意沒來,這件事同學們都知道,高考那天許勝意在你家門口被車撞了,你為了送他去醫院,直接放棄了高考!」
「高考那天我確實去了醫院,但那是因為我接到電話,說我奶奶在家裡突發心髒病……」
「別裝了,我畢業後去過你家找你,你奶奶不也好好的嗎?」
「那是因為醫生說她那次救治及時,有個殘疾男生……」話說到一半,我的心髒猛地刺痛,未說出的話像魚刺般如鲠在喉。
男生?
對,當時醫生說的是有個和我年紀相仿的斷臂男生送我奶奶來的醫院。
因為我當時忙著給奶奶辦理住院繳費,獨自一人在醫院裡東奔西走。
腦子一度空白。
竟然事後忘了向醫生打聽,那個男孩子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