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如此類的流言越來越多,風笛的媒體部眾人急得滿頭大汗。
「趙總,網上輿論明顯有人在操控,我們真的一句都不澄清嗎?」
我埋首電腦上的文件,緩聲安撫:「澄清,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趙總,黃金四小時都過去了!」
媒體部長聲音不覺拔高:「您不是籤過婚前協議的嗎?隻要我們把協議甩出來,還有您當初創業的證明……」
「嗯,這樣確實可以,但不能完全堵住他們的嘴。」
鍵盤敲下最後一筆,趁打印的空檔,我抬起頭:
「而我不想讓風笛陷入無意義的撕扯罵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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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體部長哽住,還欲再度開口,我笑著將打印出來的文件遞了過去:
「放心吧,公關方案我已經做好了,按照上面的辦。」
部長狐疑接過文件翻看兩眼,頓時滿臉漲紅,激動得語無倫次:
「趙、趙總,這是真的嗎?」
我點頭,又朝一旁的助理吩咐:「幫我安排一下,今晚去隔壁市的機票。」
宋時序的電話是在這個時候打回來的。
「抱歉,我剛下飛機。」
他開口的第一句,鄭重而嚴肅:
「風笛是你的,我無意染指。」
我怔了怔,笑問:「宋總,你能代表宋氏嗎?」
「不能。但我會處理好。」
宋時序的聲音並不溫柔,隻一如既往地平靜。
他說:「聽晚,交給我。」
一如初見。
18
大三那年,為了躲避父親的債主尋仇,我輟學離校。
不想躲在城中村,仍然被找上了門。
幾個彪形大漢將我堵在家裡,要我哭著給父親打電話求救。
我那因嗜賭性情大變的父親在鏡頭裡躲躲閃閃,最後哽咽道:
「晚晚,對不起。」
被親生父親放棄,幾個大漢都還沒反應過來。
我已經翻過二樓窗戶,一躍而下。
腳似乎骨折了,我忍痛沒跑出幾步,那些人就已經追了下來。
那天傍晚時分,路上行人不多不少。
我滿頭大汗,拖著瘸腿狼狽向人求救:「幫幫我……」
路人或有猶豫,卻在看到身後手拿長棍追來的大漢時,紛紛退避。
那條千米不到的小路,是我這一生走過最漫長的一條路。
我從希冀走向不甘再走到絕望,終於被一塊不起眼的石頭絆了一跤,眼看就要跌進深淵。
一雙手忽然扶住了我的臂膀。
我抬頭,對上一雙波瀾不驚的眼。
宋時序沒有慈眉善目,也沒有義憤填膺,他隻是很平靜地說:
「交給我。」
宋宅佣人刁難得越發過分,某次被他當場撞破,他也對我說:
「交給我。」
於是他帶我離開宋宅,另住了一棟別墅。
宋時序是這樣一個人。
他總不能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但等到他出現,他總能為你解決一切。
不可否認,我曾心甘情願地等過他。
但如今……
「宋時序。」
我輕喚他的名字,篤定地拒絕道:
「我自己能解決。」
在後來巧合得知,那家向我父親放高利貸的企業,是宋氏旗下的一所小公司時。
我便深刻明白了一個道理。
旁人予你的身份,隻是一層面具;靠自己掙來的地位,才叫底氣。
19
宋時序卻沒將我的拒絕放在心上。
飛機落地隔壁市,我坐在前往酒店的車裡。
「趙總,您看。」
助理遞來的手機頁面上,正顯示著最新的熱搜新聞。
幾秒鍾的短視頻,宋時序端坐辦公桌前,面向鏡頭輕描淡寫:
「風笛由趙聽晚個人創辦,與宋氏無關。」
這個視頻簡陋、倉促、粗暴,和宋時序往常出現在媒體中的形象畫面天差地別。
他好像就是隨口一句,又隨手發到了自己的官方賬號上,全然不顧會引起什麼樣的軒然大波。
我的呼吸一滯,很容易便瞥到第一條評論:
【救命,他好愛她!】
宋時序這是發什麼神經,他瘋了?
而且他怎麼光澄清風笛的來歷,卻不澄清我們之間的關系?
我皺眉翻出手機,看到上午發給宋時序的留言有了回復:
【現在風笛最好的選擇就是和宋氏合作。】
趁著風波將風笛和宋氏真正捆綁在一起,負面輿論正面坦然處理,對雙方都有益。
何況,時汽需要無人駕駛技術,風笛需要車企配合試驗,這樁合作本已談得八九不離十。
【風笛有更好的合作對象。】
回完信息,汽車正好到達目的地,我下意識收起手機。
不想這一次,對面的人秒回:「誰?」
透過車窗,能看見不遠處的中式酒店一派厚重古樸,讓人無從探得內裡乾坤。
我邊打開車門,邊悠悠敲下兩個字:
「國家。」
20
風笛的發跡史頗有些奇妙。
當初我賣軟件攢夠一筆錢後,原是打算繼續做軟件開發。
接的第一筆大單子,便是做一款無人機仿真軟件。
為了做軟件,我索性將無人機也研究了個遍,甚至闲得開始研究設計真實的無人機。
彼時國內商用無人機被國外品牌壟斷,風笛開發的第一款無人機就是頂尖水平,問世便堪稱轟動。
卻鮮少有人知道,那款無人機的功能其實是經過閹割的。
有一項數據鏈技術,被我當時的僱主買去了。
而我後來才知道,那僱主背後是交通部。
宋父說傳言風笛背後有政府的關系,這傳言其實並沒有錯。
這幾年風笛研發的智能交通系統,已經陸續應用在國內許多城市高速上,這都要得益於我曾經的僱主。
「沈先生,好久不見。」
在飯桌上等待近半小時,一群人姍姍來遲,我忙起身相迎。
為首的中年男人四十多歲,面容肅正,一笑卻又盡顯親切。
「小趙啊,你可真有膽量。」
熱茶端上,簡短寒暄,談話直入主題,不過十幾分鍾,便進入結語。
「國內無人駕駛的技術和法規空白,正需要越來越多像風笛這樣的企業領頭先行。」
沈先生抬手看了看表,起身離席之前,笑著說了句和我初見時便說過的話:
「小趙,我很看好你。」
第二日,風笛召開新聞發布會。
會上,我宣布了兩件事。
第一,風笛的總部將轉移到隔壁市。
第二,風笛會將無人駕駛的核心技術,面向社會開源。
21
「科技興國是一面宏大的旗幟,風笛很榮幸,能夠觸碰到這面旗幟的一角。」
我的發言一經流出,便在網上引發了更大的動蕩。
各個藍 V 下場為風笛站臺,並將輿論方向引至科技興國、技術發展等話題。
憋了一天的媒體部以火燒燎原之勢,隱秘地傳播著風笛的發家史,以及撇清和宋氏的關系。
在宏大話題之下,那些關於「我靠豪門上位」的三流新聞,迅速銷聲匿跡。
而比起沸騰的網絡,風笛帶給圈裡的震撼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為風笛還有大眾不知道,但圈裡已露風聲的第三件事。
國資將會入股風笛科技。
暗中不少投資方試圖登進風笛的門,但我沒想到,第一個真正找上來的,會是宋母。
「聽晚,好久不見了。」
她笑容和藹地同我寒暄,仿佛我們之間從未有過龃龉。
「最近忙?瞧你都瘦了,什麼時間得空來家裡吃頓飯吧。」
我實在適應不了她這麼突然「接地氣」,唇角僵住:
「阿姨,您有話直說吧。」
宋母嘆了口氣:
「時序這個孩子,從小就跟在他父親身邊混跡商場,學會的第一件事便是以家族為先,可他卻為了你不顧集團的聲譽。
「我很早前就看出來了,他對你是上了心的。」
這話說出來,估計宋母她自己都不信。
但她握住我的手,滿臉誠懇地說:
「聽晚,我想讓你和時序復婚。」
22
我拒絕了宋母。
這一回,她沒有變臉,隻笑盈盈地留下一句:
「你好好考慮考慮,宋氏和風笛聯合,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可若是為利益。
離婚後的我,更可待價而沽,有什麼必要吊S在宋時序和宋氏這一棵樹上呢?
我敷衍地送走宋母後,便一心忙碌於事業。
總部變址,風笛內部籌辦了一場搬遷儀式。
因著這幾天的新聞,酒桌上格外熱鬧,好些員工都壯著膽來敬我的酒。
我來者不拒,饒是酒量再好,頭也暈了。
好不容易有個空檔,我忙抽身離開了房間。
走廊盡頭有個露天陽臺,我揉著太陽穴想去那處散散酒氣。
推開玻璃門,才發現已經有人捷足先登。
我怔住,在進退兩難之間,那人回過頭。
清冷月輝之下,宋時序的面容也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朦朧,恍如夢中。
我晃了下眼, 面前就忽然多了一雙手。
「醉了?」
宋時序扶住我的肩膀,我一抬頭就看見了他清晰的眉眼。
毋庸置疑。
不論是長相、家世,亦或是人品, 宋時序都無可挑剔。
縱然他忙於公務疏於感情, 但他的紳士風度, 叫他絕不會虧待他的妻子。
我不喜歡宋家,但對宋時序這個人本身, 卻從未有過怨言。
「宋時序。」
我叫他的名字, 笑著問:「你怎麼會在這?該不是特意來堵我的吧。」
宋時序松開手, 沉默了。
我走向陽臺邊沿, 倚著欄杆,闲聊道:「你的母親找過我。」
夜風拂起我鬢邊的長發, 我剛抬手捋順。
宋時序在身後喚我:「趙聽晚。」
我困惑回頭,聽見他問:
「如果我能給你想要的, 你願意回來嗎?」
23
我立馬捂住耳朵打斷:「我不聽我不聽!
「(「」離婚的時候, 我的借口是什麼呢?
望著宋時序那雙深邃隱忍的黑眸,我的心口重重跳了一跳。
又在下一陣風拂來時,瞬間恢復了平靜。
我移開目光, 輕笑提醒:
「宋總, 你忘了?我明天就要離開了。」
聰明人之間的試探,點到為止。
宋時序怔愣,我繼續開口:
「這幾年承蒙你照顧,離開之前,我為你準備了一份禮物, 希望你會喜歡。」
那份風笛的分紅協議交到宋時序手上的時候,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表情。
隻是後來聽前去送文件的助理說起, 宋時序沉默了整整三分鍾, 隻吐出兩個字:
「騙子。」
當初我替父親還債時,向宋時序多要了一筆錢, 謊稱用來安頓家人。
宋母以為我是靠著那筆錢創辦的風笛,其實那筆錢, 是我用來以宋時序的名義入股了風笛。
宋時序對我有恩, 這是我償還的方式。
我以為宋時序是在說,我騙了他這筆錢的用途。
直到我隨著風笛搬去隔壁市,在和沈先生的私人會面之前, 收到了一條短信。
【親,你沒出事吧?】
那個被我僱佣偷拍宋時序和白月光緋聞的狗仔, 突然出現。
「宋家勢力真是嚇S人,我偷拍完沒兩天就被查了,怕被報復,我前段時間一直躲在國外,這兩天剛回來,他們沒查到你頭上吧?」
狗仔不知道我的身份,但以宋時序的手段, 想查什麼查不到?
所以, 從始至終,他一直都知道我在騙他?
這一回,怔愣的人換成了我……
私下交談,沈先生說話隨意了許多, 還問起了我和宋時序的關系狀況。
「宋家那位,現在是你什麼人?」
我緩緩舒展眉眼,笑著回答:
「和您一樣。
「一直是我的貴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