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
鎖了自行車,我扯著裙角坐在他後座。
「去哪?」
我報了小區名,楚焱身形明顯一頓。
「扶好了」,少年的聲音順著風聲傳來,幹而不燥。
然而。
剛騎出兩步,身後便響起攤主大叔和旁人的聊天聲。
大叔洪亮的聲音清晰傳入耳中——
「你說現在的小年輕,那麼貴的自行車,非要跑來加個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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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我低頭看了眼嶄新的車座。
這是……剛安的嗎?
難怪看起來那麼突兀。
「好好的車子,為什麼忽然加了車座啊?」
楚焱語氣隨意,「有個哥們,腿摔斷了,方便接送他。」
好講義氣。
「那他人呢?」
他默了下,「明天出院。」
「哦。」
接下來幾乎一路無話。
可我的目光卻忍不住往他身上掃。
男生肩膀挺闊,卻並不顯魁梧,恰到好處的輪廓線條,將少年人蓬勃的生命力展現的淋漓盡致。
這人像是有著使不完的勁,將自行車蹬的虎虎生風。
幾次拐彎,我都嚇的攥緊了他衣角,生怕不留神被甩飛出去。
楚焱一路騎進了小區,「幾號樓?」
「不用了,我自己……」
「我也住這。」
楚焱單腳撐地,「今天剛搬來。」
這麼巧……
不知為什麼,我竟莫名有點開心。
「二號樓,一單元。」
我又小聲補了句謝謝。
他一路跟著我進了電梯,「幾樓?」
「五樓。」
寬敞的電梯間裡隻有我和楚焱兩人。
除卻機器運轉時很細微的轟鳴聲,便隻剩下彼此的呼吸。
不知是不是天氣太熱了。
竟讓我有點曖昧升溫的錯覺。
還好。
電梯很快停在 5 樓。
我快步走了出去,卻見到楚焱一起跟了出來。
「你……」
我試圖以更委婉的方式詢問,「是要去我家做客嗎?」
「歡迎嗎?」
他倒不客氣。
「啊……」,我絞盡腦汁的想著如何委婉拒絕時,頭頂響起笑聲,「逗你的,我住樓上。」
楚焱舒展下手臂,雙手枕去了腦後,「看來,以後不隻是同桌——」
「還是鄰居。」
他朝我擺擺手,轉身鑽進樓梯間,「走了,明早 7 點,樓下等我。」
我聽見輕微的打火機聲。
然後腳步聲漸遠。
10
推門的瞬間,一隻煙灰缸重重砸了過來!
「你還有臉回來?」
我下意識躲開,玻璃質地的煙灰缸砸在了門上,濺起的碎片劃破左臉。
我爸臉色鐵青,「我送你上學,就是讓你搞那些齷齪事的?」
「姐」,江予朵坐在他旁邊,語氣委屈,「爸知道了你在 KTV 給男生表白,還……還做了那種事。」
「那種事?」
我蹭掉臉上血跡,冷眼看她,「江予朵,說說,我做了哪種事?」
她咬著唇不說話。
「說啊!」
「宋詩語!」
我爸憤怒拍桌,「自己做了那些見不得人的事,還有臉怪你妹妹?」
說著。
他翻開茶臺上厚重的筆記本,沉著臉讀了起來:
「今天在樓梯上遇見時逾了。松垮垮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也那麼好看,原來喜歡的男孩子……」
「爸!」
我臉色漲紅,「誰讓你看我日記的?」
「老子養了你十幾年,看個日記怎麼了?」
他將日記本扔給一旁的秘書,「繼續讀。」
劉秘書聽話地讀出了後半句——
「原來喜歡的男孩子,真的會發光。」
「他就站在人群中,站在昏暗的樓梯間裡,陽光沒有透窗,卻落了他滿身。」
「……」
「聽聽你自己寫的這些,哪還有一點廉恥心?」
「真是和你那早S的媽一樣,沒皮沒臉!」
那本記載著我青春時期所有心事的筆記本,就這樣被我爸公之於眾。
劉秘書每讀一頁,他便撕碎一頁。
碎紙片落了一地。
可碎的似乎又不是紙張。
是我。
11
「發了嗎?」
讀了幾頁後,我爸忽然問向一旁的江予朵。
「發了。」
頓了頓,她一臉不忍,「爸,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有什麼不好?她有臉寫,沒臉讓人看嗎?」
我還沒反應過來,手機便連串地響了起來。
是班級群消息。
江予朵……把我日記裡寫有暗戀時逾的部分都拍了下來,發去了班級群。
短短兩分鍾。
群消息被頂了 99+。
「好勁爆!學霸也搞純愛啊?」
「什麼純愛啊,這是意 Y 吧?好惡心……」
「她家是沒有鏡子嗎?喜歡校草,她也配?」
「那可是時逾,隻有江予朵那種白富美才配的上吧……」
幾十條評論,無一不在嘲諷。
我SS盯著屏幕。
手顫抖的厲害。
S守的秘密被當眾剖開,那些小心翼翼藏著的喜歡,在此刻化為了一把把刺向我的利刃。
為什麼會這樣……
我也隻是……隻是喜歡一個人而已。
我無助地蹲在地上,甚至不敢再看群裡那些譏諷聲。
江予朵蹲在了我面前。
「姐姐」,她攀住我手臂,「你別難過了,爸也是為了你好。」
「咱們還小,一定要以學習為主,你做出這種糊塗事,爸也是怕你走歪路……」
腦中一片混亂。
我卻又忽然想起那天在 KTV,楚焱的話。
「表白沒有錯。」
「錯的是沒有打那個畜生一巴掌。」
……
等我回過神,一巴掌已經重重落下。
江予朵捂著臉哭,「你憑什麼打我?」
她媽跑過來捧著江予朵的臉左看右看,忽然哽咽,「我知道你對我們有怨氣,認為是我拆散了你爸媽。」
「但他們當初是商業聯姻,根本就沒有感情。詩語,你還小,還不懂,在感情裡不分什麼先來後到,不被愛的那個才是小三!」
她擦著眼淚,「你有什麼怨氣衝著我來,別為難我們朵朵。」
我冷眼看她。
「不被愛的才是小三?」
「我終於知道江予朵為什麼能這麼不要臉了。」
對上她怨懟的目光,我淡淡說道,「原來是遺傳。」
「閉嘴!」
我爸一巴掌扇了過來。
好疼。
我沒撐住,摔倒在地,被打過的臉疼到麻木,耳鳴轟然。
視線中是我爸再度揚起的巴掌。
打吧。
我連躲得力氣都沒有,反倒還有些想笑。
有能耐就打S我,一了百了。
然而。
巴掌落下的前一秒,耳鳴聲褪去,我聽見了屋外大力踹門的聲音。
少年的音線低沉清冽,透過門縫傳來,擲地有聲。
「開門!」
12
踹門聲,一聲重過一聲。
我爸皺眉,給劉秘書遞了個眼色,「去看看。」
劉秘書忙去開門。
穿著衛衣的男生徑直闖了進來,停在我面前,伸手將我撈起,「沒事吧?」
我搖搖頭。
其實臉很疼。
楚焱松開手,將我擋去身後,「我住樓上,是宋詩語的朋友。」
「雖說家事不好管,但是——」
楚焱抬頭看向我爸,身上總有股子渾然天成的散漫勁,「我這人愛管闲事,聽見一次,來摻和一次。」
我本以為,按我爸的性子會發火,然而他隻是皺眉盯著楚焱,隔了好一會才猶豫地問道:「楚庚先生是你的……」
「我爸。」
我爸瞬間變了臉色,諂媚笑道,「原來是楚公子。」
「我和你父親是生意伙伴,最近兩邊公司正談一筆業務呢,呵呵,沒想到咱們還是鄰居。」
說著,他轉頭看我,「詩語,臉不疼了吧?爸爸剛才也是著急,怕你年紀小,吃了虧。」
「你也是,你們是朋友怎麼都沒和爸爸說,咱們應該登門拜訪才對。」
我沒理他。
他向來如此,眼裡隻有利益,在錢與勢面前,他大可踩著自尊心做戲。
楚焱掃我一眼,「臉都腫了。」
「走吧,下樓陪你買藥。」
他扯著我下了樓。
「對了。」
楚焱走了兩步,又折身回去,「我會和我爸說一下,他們不會與家暴,人品有疑的公司合作。」
「這怎麼能是家暴呢?」
我爸訕笑道,「詩語是我女兒,我能不疼她嗎,關心則亂嘛。」
楚焱輕聲笑了。
「我昨天還看見你們家小女兒在街頭和混混接吻,不如,宋叔也關心一下小女兒?」
江予朵臉色一白,「你胡說!」
「閉嘴!」
我爸厲喝一聲,「人家怎麼可能看錯?」
說著,他咬咬牙,一巴掌落在了最疼的小女兒臉上。
江予朵本來膚色就白。
這一耳光下去,臉上直接現出清晰的指印。
「爸!」
她不敢置信的抬頭,也不知是氣昏了頭,還是情商實在太低,竟一手指向楚焱,「他怎麼說什麼你都信啊?他明顯就是宋詩語的舔狗……」
「啪——」
我爸氣的額上青筋暴起,「滾回房間去!」
我在一旁看的好笑。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對江予朵發火。
看。
他這種人永遠隻看重利益。
平日裡再怎麼疼那娘倆,一旦觸及到利益問題,他都絕不手軟。
13
第二天,早上。
我起床時,餐桌上第一次出現了豆汁。
我早餐最愛豆汁配焦圈,但江予朵討厭這個味道,家裡便從不會出現這些。
我爸坐在桌前朝我招招手,「醒了?快來吃早飯。」
「爸爸起早去給你買的,你最愛喝的豆汁。」
「不餓。」
我腳步不停,飛快出門。
楚焱在門口等我,睡眼惺忪,「早。」
男生先一步進了電梯,還不忘用手替我擋一下電梯門。
「詩語。」
剛出樓門,便看見時逾走了過來。
穿著純白的 T 恤,眉眼溫和,像是故事裡不諳世事的少年。
然而。
我已經知道,那張極具迷惑性的面孔下藏著的心髒究竟有多髒。
「那天我喝醉了」,他按了按眉心,「抱歉。」
「我說讓你做我女朋友是真的。」
「隻是喝醉後沒掌握好尺度,玩笑開過了頭。」
時逾溫聲解釋,「別生氣了,好嗎?」
似乎很難有人能經得住時逾的溫柔攻勢。
他有一雙極溫柔的眼。
認真的看著一個人時,很容易讓人沉淪。
如果不是那天聽見了走廊裡的對話。
我想。
這一刻我似乎也很難招架。
餘光裡,楚焱被惡心的想罵人,但看了我一眼,又忍下了。
時逾比我高許多。
我半仰著頭看他,「所以,你剛剛的話,是想追我嗎?」
時逾點頭,「是。」
他垂眼看我。
嘴角勾著笑,勝券在握。
我也笑了。
「一篇練筆的小作文,你還真信了。」
我扯了扯楚焱的袖口,「你說,他不會真以為我喜歡這種小白臉吧?」
14
時逾的笑僵在臉上。
楚焱順手將我書包扯去,搭在他肩上,很配合的聳聳肩,「誰知道呢。」
「總有些小白臉自我感覺良好,以為所有人都要圍著他轉。」
時逾沉默幾秒,這次笑的有些勉強,「詩語,別說氣話。」
「我和你道歉好不好?」
他用自認深情的目光看著我,「上次不該和你開玩笑。」
少年逆著光,眼底笑意很溫柔。
「我是認真的。」
「和我在一起吧。」
清晨的微風捎來幾分舒爽,溫而不燥。
這場面看似美好。
但我一想到那天在走廊裡,他揉亂了江予朵的頭發,答應先讓我淪陷,然後再狠狠甩了我的場景,便覺著一陣惡心。
「你憑什麼覺著我是在賭氣?」
「那天給你遞情書也隻是遊戲輸了而已。我有喜歡的人了,別再來騷擾我。」
時逾皺眉,「那你說,你喜歡的人是誰?」
「他啊。」
我握起了一旁楚焱的手。
男生手掌溫熱,短暫的錯愕之後,很乖的牽起了我的手。
「我喜歡楚焱這種。」
我冷眼看著他,「我男朋友脾氣不好,你再來騷擾我,他會打人的。」
楚焱一向給面子。
他笑了聲,「現在就想。」
時逾看了我好久。
「詩語,我知道你還在生氣。」
「等你氣消了我們再聊,好不好?」
說完,他攔了輛出租車離開。
我松了一口氣。
然後緩緩松開了楚焱的手。
說不清心裡是怎樣的感覺,畢竟是喜歡過那麼多年的人,日積月累的喜歡已經在心裡扎了根,忽然間連根拔出,再怎麼克制,也總歸是要傷筋動骨。
楚焱不動聲色地看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