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次走水,阿玉冒著性命危險也要將嬸嬸贈我的釵子帶出來。
他從懷裡拿出捂得嚴嚴實實的釵子,我的眼淚奪眶而出:「就為了一枚釵子,你是不是傻?」
阿玉擦了擦臉上的灰,溫柔地笑道。
「這是嬸嬸送阿螢的寶貝,意義非凡。」
這就是他們不一樣的地方。
「你當真……不要我了?」謝扶玉最後問我。
我點頭:「當真。」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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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扶玉沒有籤和離書,失魂落魄地走了。
臨走前,回眸看我。
沉眸醞釀著不知名的情緒。
「不必刻意避開我。
「我不會再擾你。」
我很慶幸,他沒有收回阿玉。
阿玉還留在我身邊。
20
其實,很早以前謝扶玉就知道我是他命定的情劫。
否則不會在幼時出手救我。
又在暗處關注我的生活,關注十年之久。
當然,這是從阿玉身上發現的線索。
阿玉知曉我所有習性,喜愛什麼,厭惡什麼。
細至知道我幼時貪玩,從牛背上摔下來,手肘處留下的傷疤。
知道我幼時被村裡的孩童笑話,是沒人疼的野孩子。
知道我替嬸嬸放牛,路過書塾時,滿心好奇地拋下牛,跑到窗外偷聽。
後來牛走丟了,嚇得我不敢回家。
阿玉知道我在意傷疤的醜陋,便尋來偏方草藥,試圖幫我敷藥祛除疤痕。
知道我喜歡聽書,便常常帶我到講堂聽夫子說書。
每夜睡前,都會捧著書教我識字,給我講解書裡的知識。
以前謝扶玉看到我捧著書回家,不禁嘲笑道:「你大字不識一個,捧回來也隻能當柴火燒。」
我啞然。
假如爹爹娘親沒S,他們會讓我識字的。
後來,阿玉帶了書回家,我仍是自卑不已:「我大字不識一個,你帶回來也隻能當柴火燒。」
阿玉笑道:「但我識,也能教會你。」
番外:謝扶玉
1
其實我很早以前,就知道葉螢是我命定的情劫。
難以置信,上天竟然會安排這樣平凡的女子作為我的情緣。
受師尊指示,我到村子裡救下幼時的她。
等我趕到的時候,悲劇已經發生。好在她被父親裹在厚厚的稻草中,毫發未傷。
我解決完進犯的匪徒,撥開一層層稻草,終於看清她的面容。
黑溜溜的眸子盛滿淚水,早已模糊她的小臉,S命咬著牙不肯吭聲。
我有些懊悔,懊悔自己沒快點趕到。
隻能低聲安慰她。
「姑娘節哀。」
2
回到宗門後,我的腦海裡總浮起那張布滿淚痕的小臉,漆黑的眼睛倒映著月光。
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容貌,毫無修行資質,脆弱得像寒冬的蠟梅枝,一折就斷。
還是很難以接受,她竟然會是我命定的情劫。
我一度在心裡排斥。
也怨老天的不公,天生我材,卻安排了如此可笑的情劫。
可盡管我一度厭惡,卻又控制不住自己跑去探望她。
她會叼根小草,躺在牛背上,悠悠地晃著腳哼歌。
被村裡孩童嘲笑後,她會狠辣地反擊,說了不少難聽粗俗的話。
硬生生把孩童們全部罵跑,才若無其事地繼續哼歌。
我大為震驚。
世上怎會有如此粗鄙的女子……
她怎能與我相配?
3
見識到她的粗鄙後,我又厭煩地回到宗門修行。
同門知曉我的情劫竟是一個鄉野丫頭,面上無不同情,背後又變為嘲笑。
我將之視為可恥,努力修行,勢必要找到辦法解開這個情劫。
但始終沒有找到。
隻能另尋辦法。
改變不了情劫,那就試著改變她?
於是,我裝扮成鄉野孩童的模樣,再次去找她。
「葉螢,你別再那麼粗鄙了。」
誰知,葉螢惡狠狠地瞪我,仿佛餓到極致的野狼被搶食了一般:「你算什麼東西,敢罵我粗鄙?」
不等她開罵,我已經憤憤攥拳離開。
簡直是無可救藥!
4
我不再出現在她眼前。
改成暗處觀察。
她躺在牛背上睡覺,摔下來險些摔到頭。
我下意識施法替她攔截,才堪堪保住她的腦袋。
手肘卻受了傷,不過也好,長個教訓。
日後她便不會大意了。
她拋下牛跑到書塾偷聽夫子講課,卻放跑了牛。
急得到處找。
我望著從她手裡跑出來的水牛,輕嘆一口氣:「粗枝大葉。」
決定天黑了再把跑出來的牛放回去給她,作為小懲。
5
她及笄的那年,土匪進村,我趕來及時,從刀口救下她。
順理成章借傷留下,說服她與我成親。
沒想到她答應得非常痛快,又緊盯著我腰間的玉佩,支支吾吾道:「幼時,你曾救過我……不知你還記不記得……」
我冷笑。
當然記得了,甚至還記得她是怎麼粗鄙地罵我。
不過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結親要緊。
婚後生活還算平靜,她也還算乖巧。
沒有再像幼時那般,對我出口狂言。
我習慣了獨來獨往,從未與人同床共枕,也不習慣。
便在夜晚睡前,把長劍壓在床中間,隔開彼此的距離。
葉螢眼底掠過一抹低落,但沒說什麼。
夜間還是越過了長劍,把手跟腿搭在我身上。
睡無睡樣!
我深吸一口氣,忍了又忍,想把她推開。
卻見她蜷縮著身子,眉頭緊鎖,像是做了噩夢。
她眼角有光,我伸手摸了摸,摸到一片潮熱。
最終打消推開她的衝動。
6
成婚以後,向來膽大的她,竟然開始害怕打雷。
我想起她幼時的模樣,罵人時張牙舞爪的,與妖魔鬼怪無差。
不禁笑她:「看不出來,你膽子這麼小。
「可你一直都是一個人住,為什麼會怕?」
葉螢動了動唇,想靠近我。
我皺了皺眉。
她便止住了動作,躺回床上。
「我是擔心你。」
擔心我?
我想起她前些日子,與葉觐討教的問題。
她問葉觐:「何為渡劫?」
我沉默了,不知該說些什麼。
也跟著她躺下。
「睡吧。」
7
後來,我終於尋到破解情劫的法子。
便是用自身心血塑造出一具傀儡,同她生活,騙過天道。
沒想到,情劫仍是渡不了。
需得等到她殒命的那天。
洛輕音竟將我離開的消息放給土匪,引得他們深夜進村向葉螢尋仇。
好在傀儡護住了葉螢的性命。
我回到宗門領罰。
洛輕音縱匪傷人,被罰幽禁,無命令不得出宗門半步。
土匪進犯一事雖然沒有我的授意,卻是因我而起,我也被師尊禁足半年,罰抄門規千遍。
8
禁足的半年裡,我竟會控制不住地回想起葉螢。
回想她在田野間勞作的背影,躺在牛背上哼歌,折花當作釵子裝飾自己的辮子。
回想她被孩童嘲笑時的惡劣還擊,堅強得從不掉一滴眼淚。
回想她面對我時的小心翼翼,靠近我時帶來清淡的草木花香。
回想她與傀儡日日夜夜地生活在一起。
她會不會怨我一聲不吭拋下她?
我決定解禁以後,將她帶回宗門生活。
沒想到,等我再到村裡,她已經搬走半年之久。
她跟傀儡走了。
我心裡空了一大塊,好像怎麼也填不滿。
她嬸嬸見我到來,笑著問我:「阿玉,你怎麼自己回來了?
「阿螢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我喉嚨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握住,怎麼也發不出聲。
9
我盡可能平緩語氣, 問她的下落。
嬸嬸表示不知, 葉螢走得急, 並沒有告知她去了哪裡。
我沒有回宗門, 想方設法打聽她的消息。
找遍各地, 路過空曠的田野, 路過通紅燦爛的楓葉林。
她的影子仿佛一直在跟著我。
無處不在。
我自認很有耐心,但實在尋不到她的蹤跡時, 又忍不住無能狂怒。
怨她愚笨至極!
夫君換了個人都不知!
10
半年後, 我得了她在雲城的消息, 火急火燎御劍去尋她。
她變了,又好像沒變。
與我相處時的小心翼翼,渾然消散, 自信又明媚。
她又變回了那個開朗樂觀的女孩。
她過得很好。
布莊老板娘打趣她。
她愣愣地望著我, 說了句讓世間都失去聲音的話。
「他不是我夫君。」
我釘在原地,仿佛被一桶混冰的冷水潑過,身體僵硬得不像話。
無妨, 她愚笨不要緊。
我同她解釋清楚便好了。
與她相處的兩年,她事事遷就我, 事事聽命於我。
總不該不認我。
不認自己的夫君。
我攔著她, 拼命向她解釋自己才是她的夫君。
現在陪著她的人,隻不過是我親手造出來的傀儡。
但她都置若罔聞。
不信。
不論我說什麼都不信。
就連我腰間的玉佩,她也不認了。
11
從雲城離開後,我回了宗門。
反復斟酌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都是我不曾思慮過的方面。
原來, 她都能感知到的,卻還選擇遷就我兩年之久。
可我從未將她當作隨時都可犧牲的物件。
我心亂如麻,練功時險些走火入魔。
師尊救我於苦海, 問我:「這劫,你可過了?」
我失神地搖頭:「未曾, 請師尊賜教。」
「拿得起, 方可放得下。」師尊隻說。
「你從未拿起過, 又怎能放得下?」
我恍然大悟,但好像一切都來不及了。
「弟子謹聽師尊教誨。」
12
我從未正視過對葉螢的感情。
隻是他的眉眼更為冷傲矜貴,看人時總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在我」現在她不要我了。
我卻放不下了。
這點葉螢悟得比我要早很多,幼年相識到同我成婚, 都愛得坦坦蕩蕩。
說放下,也幹脆利落。
13
我渡劫失敗,修行止步不前。
便請辭了師門, 回到她自小生活的村落,走過她所到過的每一個地方。
我告知嬸嬸真相, 不出意外地被嬸嬸咒罵。
嬸嬸掩淚哭泣:「阿螢這孩子, 自小就命苦啊……
「你怎麼忍心欺騙她的真心?」
我低眼看她,艱難地道歉:「抱歉。」
14
我去了雲城, 扮成賣書的攤販, 把攤子擺在她的必經之路。
阿玉每天都會到布莊接她, 時常會帶她喜歡的糕點,再與她手挽手回家。
她面上笑意盈盈。
路過攤販時,不禁被一本民間故事吸引, 拉著阿玉跑到我攤前,拿起一本念出書籍的名字。
她買下了這本故事書。
我震驚不已。
她竟學會了識字。
我忽然就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
在阿玉的心裡,她永遠值得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