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在師兄身邊的第一百年。
他找到我,求我自斷最後一尾,助他白月光渡劫。
可他明知九尾全斷後——
身為九尾狐的我,不僅修為盡毀,還將永絕仙途。
他卻說:「沒了尾巴,你隻是會成為凡人。但月兒不一樣,她會失去成仙的機會。」
我不願,他就暗算於我,逼我親手斷去最後一尾。
可他不知道,我們本就在歷劫途中。
他是天上仙君,我是神草化形。我受過他九滴仙露,恩情未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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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遵從天道法旨,化身九尾妖狐來到他身邊,以九命助他渡劫。
如今,恩情盡報。
至於我——
從斷尾那刻開始,就已正式飛升。
1
閉關結束,我從洞裡出來時,一眼就看見了玄滄。
他將手裡的食盒遞給了我。
「知道你今日出關,特意出谷買的,祝賀你修為更上一層。」
我接過食盒,糕點此刻還溫熱著,我有些感動。
可還沒等我開口說些什麼。
玄滄突然正色道:「妄玉,師兄可以求你件事嗎?」
我點頭,百年相伴之情,何須用上求之一字?
對此,他松了一口氣。
緩緩道:「你知道的,靈月是仙門弟子,即將迎來第一次雷劫……」
未曾聽完,我就已經放下了剛送到嘴邊的糕點。
「所以呢?」我看著他,企圖從他眼裡看出點什麼來。
他卻垂眸,讓我有些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雷劫兇險,稍有不慎就會灰飛煙滅。所以我想求一條你的尾巴,助她度過雷劫。」
身為九尾妖狐,我的每一條尾巴。
都可以在擁有者性命攸關時,爆發出強大的能力,替對方擋掉S劫。
正因如此,多有心懷不軌者,對九尾妖狐一族屠戮殘S。
我自化形那日起就在四處躲藏。
直到入了萬妖谷,成了玄滄的師妹,朝夕相伴百年。
這百年間,發生過的事情數不勝數。
所以他很清楚——
如今的我,就隻剩下最後一條尾巴。
若是連這條尾巴也被割下。
那麼我多年妖力,就會在頃刻間消散。從此和瘦弱凡人無異,經歷生老病S,再也沒有修仙的可能。
所以我問他:「師兄,為了許靈月,你當真要斷我最後一尾?」
2
往前數千年,我還是仙界花圃裡的一株神草。
生了靈智,但遲遲未曾化形。
那時候,身為仙君的玄滄赴瑤池宴會。
路過我身邊時,不慎撒了手中的九滴仙露,全滴在我身上,陰差陽錯間助我化形成功。
但我雖化形,卻也隻是仙界的小精靈,無法位列仙班,隻能永遠困於花圃中。
後來,玄滄因為天道神諭,必須下凡歷生S劫。
可這些年,能夠歷劫歸來的仙君,少之又少。
大多都S在了輪回中,神形俱滅。
天道講究因果法則。
玄滄幫我過我,我們之間就有了因果。
我欠了玄滄恩情,天道便讓我化身九尾妖狐,還保留了我的記憶,讓我一同下凡歷劫,以九命償還九滴仙露的化形恩情。
恩情還清的那一刻,我就可以飛升,從此位列仙班,成為有正式編制的小仙子。
一開始,我隻是想要報恩。
但初到萬妖谷,人生地不熟,其他的師兄師姐們也不愛搭理我。
唯有玄滄,他待我是不一樣的。
我妖力低微,被其他妖戲弄,他就會替我出頭。
我貪嘴,總是愛吃人間美味。
他就偷偷出谷,哪怕會被師父責罰,也會替我買許多糕點。
在這日復一日的相處中,我終是喜歡上了他。
而他也當著師父的面許諾,此生都會好好保護我。無論日後能否修煉成仙,都會與我不離不棄。
這般誓言,和直接表明心意沒什麼區別。
為了能夠和玄滄比肩,成為配得上站在他身邊的妖,我同樣醉心修煉。
也是為了若幹年後。
他渡飛升劫難時,我能替他擋住天雷,所以必須擁有強大妖力。
可就在我第三次閉關出來後——
玄滄的身邊,多了一個名叫許靈月的修仙者。
她是天衍宗的宗主親傳弟子,也是修仙界年輕一輩裡的佼佼者,人稱月華仙子。
師兄說她美好如皎月,那是身為妖的我們,永遠都無法具備的。
萬妖谷裡的妖,不為非作歹,隻專心修煉,故而和各大修仙宗門,也略有交情。
但多年偏見擺在那裡,妖族始終地位低下。
而天衍宗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門。
許靈月又是宗主親傳弟子,身份自然高貴。
玄滄是妖狼,在萬妖谷中,一向是天分最高的。從前隻覺得自己威風凜凜,直到認識了許靈月,就開始變得自卑,渴望那份高貴,然後一直追隨在她身後。
再後來,玄滄經常和她結伴下山除邪祟,卻慘遭妖邪埋伏。
兩人因此重傷。
許靈月更是差點修為散盡,命喪當場。
玄滄就以命換命,救活了許靈月,自己卻差點重傷而亡。
我一直都記得自己為何要來到這裡。
那天,我果斷割下一條尾巴,救活了玄滄。
可許靈月總想下山除妖邪。
但她實力擺在那裡,除了尊貴的身份,實力還有所欠缺。邪祟這麼多年能夠為非作歹,正是因為法力高強,難以對抗。
她每次打不過時,玄滄就以命相護,然後重傷回到萬妖谷,讓我救他。
百年時間,我又失去了七條尾巴。
如今,就隻剩最後一條了。
如果我隻是個普通的九尾妖狐,那麼九尾全斷後,我將無法修煉妖術,更別提修煉成仙,此後和一個體弱多病的凡人沒什麼兩樣。
但對我而言,這每一條尾巴,便代表著一次恩情。
當九尾因玄滄全斷時,恩情就還清了。
可這件事除了我,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知道。
所以我沒想到——
玄滄在明知我隻剩最後一條尾巴時,還提出了這樣的請求。
思緒回籠,我再次看著面前的玄滄。
這百年相伴,早就不隻是單純地要償還恩情,而是真的動了心。
否則我不會像現在這樣難過。
「妄玉,我查過古籍。九尾妖狐全斷尾後不會S。至於日後修煉,那也沒關系,我會一直保護你的。」
他說得深情,可那滿腔深情裡,卻寫滿了對另一個女人的崇拜。
「更何況從前我每次重傷,你都會毫不猶豫割尾救我。如今我隻要你最後一條尾巴,日後我也會護著你,你又何必這般小氣呢?」
聽著玄滄的話,我胸膛裡這顆因他炙熱跳動的心,到底還是一寸寸冷了下來。
「師兄,我的最後一尾,絕不可能救一個與我無關之人。」
天道指示在上,就算斷尾,也隻能是因為玄滄。
可若是現在就斷尾——
那麼等到他日玄滄渡劫飛升時,我就不能再以命為他護法。九尾妖狐的尾巴,能擋一部分雷劫,否則玄滄想成功渡劫,幾乎可以說是難如登天。
見我這般說,玄滄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妄玉,沒有最後一條尾巴,你不過就是失去了妖力。但月兒不一樣,你要是不幫她,她很有可能失去往後成仙的機會!」
而就在此刻,一隻帶著靈力的紙鶴飛到他身邊,在他四周盤旋飛舞,像是在催促。
我認得那紙鶴,那是他和許靈月傳訊之物。
他抬眸,又問了一遍:「你真的不願意斷尾?」
我沒回答,直接轉身往我的狐狸洞裡走。
但我實在沒想到——
從前那個對我百般溫柔的師兄,有朝一日居然會偷襲我。
感受到身後有熟悉的妖力波動時。
我根本來不及反應,又或者說是不願相信。就覺得渾身一僵,他的妖力打在我身上,我像是被禁錮似地不能動彈。
我被迫停在原地,玄滄走到我面前,眼裡帶著些許愧疚。
「月兒這兩日就要渡劫,實在沒有時間再去找別的寶物。妄玉,你就委屈些,之後我會彌補你的。」
說話間,他伸手在我脖子上一劈,我瞬間失去所有意識。
3
等到再醒來時,我就發現自己被困在陣法裡。
九尾狐割尾——
除非自願,才不會有太多痛苦。
否則必須催動陣法,在劇烈疼痛中,用刀一點點割下尾巴。
且陣法一旦開啟。
哪怕九尾狐再自願割尾,都無濟於事。
而如今,那個說好要和我不離不棄的大師兄,竟然為了別的女人,居然想要啟用陣法,讓我在劇烈疼痛中失去最後一尾。
心痛,難以喘息的心痛。
見我醒來,玄滄眼裡有些心虛,都不敢抬頭看我。
隻一遍遍說:「你不願意自己動手,我就隻能催動陣法。過程可能會有些痛,你且忍一忍,很快就會好。」
他說話間,拿出了一把無比鋒利的小刀。
陣法禁錮了我的妖力,我躺在地上,雙腿一點力氣也沒有。
隻是看著他,問:「你真的要為許靈月,毀了我?」
聽著我的話,玄滄拿刀的手一頓。
而那個素有仙子之稱的許靈月,突然從洞口處走了進來。
她穿著白裙,仙氣飄然。
手中握著一柄長劍,一步步走到玄滄身側,衝他嫣然一笑。
「玄滄,你答應過我的。」
許靈月隻說了這麼一句。
剛才還略有動搖的玄滄,就握著那把刀,堅定向我走來。
我動不了,隻能這麼眼睜睜看著。
「師兄,沒有最後一條尾巴,我與凡人無異。生老病S,我本就體弱,若當真割尾,我根本就活不了!」
看在千年前的恩情上,我試圖再爭取最後一次。
聞言,許靈月走到我身前。
她半蹲下來,用手掐著我下巴,眼中滿是不屑。
「妄玉,我不過是想借你一條尾巴,何苦將自己說得這般慘?就仿佛我是什麼罪大惡極之人。」
說話間,她暗暗催動靈力,將玄滄用妖力替我布下的屏蔽痛覺之術,在悄無聲息間解除,甚至還放大了痛感,哪怕是割破一點皮毛,都足夠讓我疼痛萬分。
然後又對玄滄說:「實在不行,大不了我以命扛雷,生S由天。隻是可惜……不能再和你一起繼續降妖除魔了。」
說話間,許靈月當即流了淚。
玄滄伸手替她擦淚,眼中是止不住地心疼。
當即對我說:「月兒雖拜了天衍宗的宗主為師,可宗主座下不止她一個親傳弟子。鄺無更是嫉妒她天資卓越,就總是在宗主面前抹黑她,連帶著這次渡劫,宗主都沒有給她任何護身寶物。沒有護身之物,想要扛過天雷,太難了。」
他像是在給自我催眠,說到最後,眼中的心疼就愈發明顯。
可我見過宗主的親傳弟子。
鄺無他一身仙骨,為人良善,怎麼可能會嫉妒師妹呢?
直到對上我的目光,他才又顯露出了先前的愧疚。
「妄玉,無論你是否妖力高強,師父都始終疼愛你,如今宗門師兄弟們,也都很喜歡你。所以哪怕你絕了仙途,有我們護著,沒人敢欺負你。可月兒不一樣……」
說著說著,他更心疼了。
而我隻是看著他手裡的刀。
這百年來的情誼。
縱然歡喜,但在這一刻,也被消耗殆盡了。
我笑出了眼淚:「玄滄,你會後悔的。」
他搖頭,眼神愈發堅定。
「不,我不會後悔。」
說話間,他迅速推動陣法,再也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
陣法一旦啟動,我就感受到了蝕骨穿心之痛,渾身血液都在沸騰,被壓制住的妖力,也讓我無法維持人形。
至於玄滄,一步步靠近我。
在我徹底變成九尾狐形態時,抓住我最後一條尾巴。
「我自己來!」
我用盡全力抓住他的手腕,在他錯愕的目光中,接過他手中的匕首。
這條尾巴,原本就是為了他而準備的。
既然他現在想要,那我就給,也算是提前償還恩情,此後兩不相欠。
至於以後……錯了、錯了,再也沒有以後了。
我咬著牙,一刀一刀割下。
像是凌遲的痛,鮮血淋漓間,我痛得幾欲昏厥。
斷尾之痛,讓我縱然喜歡了他一百年,可在這一刻,滿腔愛意皆化為虛無。
至此,再也不相欠了。
這場酷刑,足足持續了三個時辰。
玄滄怕被其師兄弟發現。
所以用妖力封住了我的嘴,哪怕是疼到幾欲想S,我都叫不出任何聲音。
直到最後——
一條完整的尾巴被割下。
我忍著劇痛,將那條已經被鮮血染紅的狐尾,親自交到玄滄手中。
「以後,我就不再欠你什麼了。」
哪怕他日,玄滄天劫將至,我袖手旁觀,天道也不會再懲罰我半分。
玄滄沒聽出我的言外之意。
半跪在我跟前:「妄玉,我在這裡向你發誓,此生絕不負你。等這次的事情一結束,我會好好陪在你身邊,哪怕你此生都不能修煉,我也絕不嫌棄!」
對比,我隻是別過眼,再也不想看他。
能還的恩情,我都還了。
之前心裡升起的愛意,也隨著我親手割下這條尾巴,徹底消散。
他還想說些什麼時,狐狸洞外突然烏雲翻滾。
「天雷這麼快就要到了?」玄滄低聲呢喃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