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的接待椅上，馮曼妮垂著頭在無聊地把玩無名指上的戒指。
我本想無視她直接離開，馮曼妮認出我的鞋子，蹭一下起身。抻著脖子，如同鬥鵝。
「你別走，我有話說。」
這S孩子，當真憋不住一點話。
周圍有好奇的同事看過來，我低聲道：「去天臺說，否則就閉嘴。」
馮曼妮還算沒完全傻，她也不想在公司裡成為小三的代名詞，趕緊規規矩矩跟在我身後。
這個時間大家都在辦公，沒人來天臺休息吸煙，正合適我和馮曼妮談話。
她迫不及待地說：「姜塵說下月我就能轉成正式員工，而且還要升職，做總裁辦副主任。」
如果這真是姜塵答應的，那他已經沒救了。
Advertisement
我心中冷笑。
面上不動聲色，無所謂地聳聳肩：「公司裡誰不知道，總裁辦副主任隻是個闲職，主任任何事都不會跟你商量，秘書和助理也都聽主任的。傻姑娘，你很快就會被邊緣化。」
「你騙人！姜塵說那個職位很高，在公司裡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馮曼妮當自己是太監呢。
我感到無語，存心說：「是嗎。我猜你應該不清楚姜塵最重視哪個部門，他信任的人又都放在哪個部門。」
馮曼妮冷冷地瞅著我，手指頭在不停擺弄衣角。
「我知道。」
我挑眉。
她傲慢地說：「姜塵告訴過我，他把信任的人都放在財務部。」
話音落，馮曼妮自己先僵了臉。
8
我趁機敲打。
「對啊，他重視的信任的都在財務，卻把你放在總裁辦當個有名無實的副主任。嘖嘖，真是可憐，大概是看你太天真，比較好騙。」
馮曼妮眼圈又紅了。
這姑娘別的不行，倒是挺會哭。
「我知道你恨我奪走了姜塵的愛，但是不要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他不會騙我。」馮曼妮伸出手，「不信你看，姜塵連戒指都給我買了。」
馮曼妮辯不過，立馬換個策略爭高下。
我看著那枚戒指，價格不菲，尺寸卻有些大，可馮曼妮寧願用旁邊兩根手指用力夾著，也堅持要把它戴在無名指上。
「一枚戒指你就滿足了？別忘了，隻要我不和姜塵辦離婚，你再怎麼折騰也是小三。」
我豎起左手中指。
學著她抻脖子裝大鵝。
「看到沒，我這枚戒指是你手上價值的十倍，這才是妻子的待遇，你還差得太遠！」
其實我手上這枚戒指是自己買的，但是為刺激馮曼妮，有意說得含糊其詞，讓她往姜塵身上想。
果然，她上套了，眼睛緊盯著我的戒指，有憤恨，有嫉妒，就是忘記這手勢的另一層含義。
可下一刻我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幫她出頭的人闖了進來。
在姜塵的角度，他推開天臺門，看到的是馮曼妮滿眼難過，而我在豎中指罵人。
他即刻扶住馮曼妮的肩膀，咬牙說：「蘇晚，你不要太過分！」
馮曼妮轉轉眼珠，順勢倒在他懷裡：「你別生氣，是我惹她不高興了。蘇晚說我沒身份沒地位，不配跟她說話，我好難受。其實曼妮什麼都不想要，隻求跟在你身邊做個陪伴。」
「姜塵，我是不是做錯了？」
我一聽，馮曼妮這是打算出明牌了。
倒正合我意，如此養女我已不打算再認。魏娟也已經在拼命給她們娘倆找後路，依靠會賺錢的姜塵，必然比靠著我更合適。
姜塵被馮曼妮梨花帶雨的模樣迷得犯暈，他忘了早晨剛對我做過承諾。
竟賭氣似的說：「不是你的錯，我和蘇晚早就感情破裂打算離婚。今後你的身份、地位一樣都不會少。」
9
傍晚，我提前十五分鍾到達和牧總約好的餐廳。
沒想到他已經到了。
穿著高級定制西服的牧野坐在椅子裡，專注地玩著連連看，桌子上放了杯紅酒，他端起來喝一口，低頭繼續玩。這幅畫面有說不出的違和感，還有點反差萌。
我走上前，輕咳一聲。
牧野面不改色地關閉手機，優雅起身伸手，道：「蘇總，你來早了。」
「你不也是。」
牧野微笑：「說明咱倆想一塊兒去了，更說明這是個好的開端。」
我沒打算和牧野多聊闲話，坐下點餐後很快進入正題。
聽完我的想法，牧野說：「計劃書我看了，做得很漂亮。但是我有一個問題需要先弄清楚。」
「你的這家公司，是打算為姜塵的公司平事兒的空殼企業，還是真正想做出成績？」
必須承認，牧野不愧為本市年輕有為的企業家，眼光確實毒辣，一下就問到點子上。
我也沒打算騙他。
「坦白講，之前我是打算用它幫姜塵的公司分擔資金壓力的，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我喝口水，吐字清晰，「這家新公司，與姜塵的企業毫無關系，以後更不會有任何合作和資金往來。」
牧野撥弄著桌上的紅酒杯，了然一笑：「明白了。看來姜總家的後院要起火，公司嘛，也會跟著變天。」
我一愣。
突然意識到眼前這男人，精明到可怕。
剩下要談的內容便順利許多，我因為高興，也跟著牧野喝起紅酒。
相談正歡時，餐廳進來一對男女。
牧野眼睛比我尖，低垂的視線忽地精神百倍。
「抱歉蘇總，我可能……要被迫吃瓜。」
我擰眉，順著他的示意扭頭。
姜塵正在幫馮曼妮整理耳邊的碎發，他笑得柔和，臉上掛著的，是我許久都沒見過的耐心與呵護。
10
這家餐廳還是太小，讓晦氣二人組也注意到我。
姜塵的眼神瞬間冷下來。
他不請自來，假惺惺和牧野握完手，然後開始對我進行質問。
「你和牧總吃飯怎麼不跟我說一聲？」
我懶懶地回他：「有這個必要？我看姜總也挺忙的，不會連這種小事也要過問吧。」
「和牧總吃飯怎麼能是小事。」姜塵忍著脾氣，看到我還在喝酒，語氣都變衝了，「蘇晚，你有沒有分寸，要陪人喝酒也是我來陪，你這樣像什麼話。」
「難道我連喝酒的權利都沒有？」
姜塵耳垂都氣到發紅，說道：「你是女人，喝酒要看看對象和性別。」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馮曼妮趕緊插話：「就是，你現在還是姜塵妻子的身份，能不能注意點言行，別總給他丟人。」
馮曼妮妄想把我罵她的話順勢還回來。
我怎麼可能慣著她，立刻端起酒倒在了她身上。
馮曼妮低呼，淺色套裝被紅酒染了大片，恐怕洗是洗不掉了，隻能扔。
「這件衣服是迪奧的，你知不知有多貴？！」奢侈品是馮曼妮的命脈，她再顧不上裝溫婉，跺著腳在那裡嚷嚷。
表情和動作與魏娟如出一轍。
姜塵把胳膊從馮曼妮手裡抽出來，額頭動了動，眉心出現兩道深紋。
我熟悉這個神態，是他感到厭煩，將要「逃走」的前兆。
此時，一直在津津有味看戲的牧野，決定加入這場辯論。
他開口，淡淡的茶味飄散而出。
「姜總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我和蘇晚可是非常聊得來的朋友，一塊吃飯喝酒有什麼問題？您不是同樣單獨領著小跟班來用餐。況且都什麼年代了，女人和男人是平等的。大家都是生意人，可不能太過封建思想。」
我都想當場給牧野磕一個了。
這位哥，嘴巴是真損，腦子是真靈。
幾句話下來，不僅罵了姜塵，還連帶把馮曼妮也貶低到塵埃裡。
11
「牧總你，和蘇晚是朋友？」
姜塵竟忽略其他，瞥我一眼，神色復雜。
我說：「我跟牧野是朋友很奇怪嗎。」
「以前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因為不想說。」
我看向牧野，他也望過來，唇邊帶笑，深褐色的瞳仁裡閃爍著星光，明亮刺眼。
更是刺到了姜塵的臉面自尊。
「既然這樣，我就不打擾二位的好興致了，你們慢慢聊。」
他聲音發悶，隨即轉頭快步離去，馮曼妮不知所措地在後面追，臨出門，還不忘回頭對我投來憎恨的目光。
我重新坐下，十根手指都在發顫。
七年婚姻，說不難受是假的，能忍著脾氣不發瘋就不錯了。
牧野拿開酒杯，把水遞給我。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做得很好，別太為難自己。」
「謝謝，讓你看笑話了。」我苦笑道，「隻是無緣無故拉你進來，還讓姜塵誤解，對不起。」
牧野眨眨眼，表情頑劣如孩童。
「我想合作的人是你，當然要先表明立場。姜塵誤不誤解是他的問題，對我沒影響。」
和牧野約好下次洽談的時間，我獨自回家。
客廳裡的燈亮著。
這是創立公司以來，姜塵第一次晚上十點前出現在家中。總裁辦公室有間休息室，那才是他經常睡覺的地方。
我沉默地換好拖鞋，看也不看沙發裡的姜塵，上樓去洗澡。
等從衛生間出來，發現姜塵在翻我的包。
「你幹什麼？！」
我過去一把搶回包，頭發滴著水，眼睛裡冒著火。
「怎麼，心裡有鬼，不敢讓我看？」姜塵雙手插兜，像個無賴，「咱倆還沒離婚，你在名義上還是我的妻子。想找下家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人家牧野比你年輕，事業有成，別以為是天上掉的餡餅。」
「先管好你自己再說，領著養女到處招搖，姜總可真有品位。」
姜塵聽出我的一語雙關。
憑我對他的了解，今天馮曼妮的表現引發了他的不滿，尤其還當著牧野的面。有些男人視面子大過天，他把女人當作衣服，忍不了有瑕疵，特別是被蓋上潑婦的烙印，他會立刻想遁逃。
姜塵說：「我可以先管自己，你也不要再攻擊了。咱們好好談談。」
面對姜塵的忽然示弱，我有點想笑。
卻配合他演。
「你想談什麼？」
姜塵躊躇半天，變戲法一樣從衣服裡掏出個盒子。
「我出差給你買的禮物，回來就吵架，都沒機會送。」
他打開，裡面躺著一隻手镯。
見我沒說話，姜塵以為糖衣炮彈奏效，拉過我的手要把镯子戴上。
呃，小了，根本戴不進去。
我抖著肩膀，眼淚都笑出來。
「真搞笑。你給馮曼妮買的手镯她不要，拿來送我了？」
12
姜塵慌神，仍舊嘴硬地說：「你又來了，是手镯尺寸不對，跟她有什麼關系。」
我收斂笑容，冷聲道：「和她沒關系嗎？那你送馮曼妮的戒指為何會大，送我的手镯又小？」
出差在外的姜塵，選了兩份禮物帶回來。我的是戒指，馮曼妮的是手镯。但那妮子不知耍了什麼小心機，哄得姜塵把戒指送她，再讓我得到明顯不合尺寸的手镯。她覺得這種安排會讓身為妻子的我破防。
畢竟戒指和手镯的意義完全不同。
「你誤會了，我沒送過馮曼妮戒指。」
姜塵眼神閃爍，敢做不敢認。
我剜他一眼。
「別告訴我，你今晚隻為送手镯來。這麼快打算吃回頭草，人渣是沒有好下場的。」
「我吃哪門子回頭草。」姜塵惱羞成怒，「跟你說幾遍了，我和馮曼妮沒有那種關系。至於這手镯，你愛要不要，反正是給你買的。」
他把手镯扔到一邊，拒絕再聊下去。
我偏要咄咄逼人。
「那你承諾給她的身份地位呢，也是我聽錯？」
「我指的是她在公司裡該得到的認可。」
姜塵眼睛都不眨地說謊，把在生意場上學到的那點詭辯都用在了我這裡。
「曼妮做實習生時間也不短了，於情於理都該轉正，安排到更好的部門發展。」
「她是你養女，我多照顧一些不是應該的？」
「……」
我懶得再和他掰扯，對姜塵這種利己主義人格感到煩躁。以前還能包容，忍著頭疼幫他擦屁股，現在老娘不想再理，應該讓他自己去面對。
「別胡扯了姜塵。我知道你今天看到牧野後就開始鬧心，迫不及待跑過來，找借口套話。」我嗤笑，「不管是在感情裡，還是生意場，你可以背叛別人，卻容不得他人背刺你。」
「你想提攜馮曼妮，卻比誰都清楚她能力有限。所以又回過頭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想安撫我幫你和牧野牽線搭橋。」
姜塵捏捏眉心，露出疲累。
「晚晚，好歹夫妻一場，我們有必要弄成這樣？你把自己老公想得太不堪了，牧野不用你引薦，我想認識也有辦法。」
「好，那就去找你的馮曼妮想辦法。我累了，請馬上出去。」
我算知道，這男人渾身上下哪裡都軟，就嘴巴硬。
一邊裝腔作勢叫著「晚晚」，心裡算盤珠子都快崩我臉上了。
他一直想和牧野攀關系搞合作。原先，我本準備談成後當成驚喜告訴他。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最終所有的付出都是為我自己的未來做準備。
姜塵憤憤離開。
幾分鍾後，我收到他的信息。
【我要讓馮曼妮進財務部，希望你不要阻止。】
接著又來一條：【也不要背後搞小動作。記住這家公司姓姜，不姓蘇。】
我揚起嘴唇，由衷地感到高興。
所有馮曼妮想搶走的，我都會送她。而對姜塵，我同樣要推波助瀾去成全。
隻希望他們兩人務必鎖S，千萬不要再分開。
13
休息兩天再到公司，我收到調崗通知。
以及姜塵籤署的離婚協議。
看來這些日子馮曼妮那邊沒少使勁兒，她太想轉正了，無論是工作還是感情，都急需得到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