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買了向日葵的種子，灑在一片荒地，日復一日地澆灌，施肥，除蟲，養護，直到後來，漫山遍野開滿了金燦燦的向日葵，他們就在那片花海裡結婚。
她問他，什麼時候種下的花？
他說是從喜歡上她的那一天。
喜歡上她的時候，他就想娶她為妻，所以從那一日開始種，從那一日就想好要在這裡給她一個婚禮。
出生於洛菲家族的顏回夫人，見多了富貴與名利，早就不會為那些身外之物動容，但，會為一個人的誠摯念念不忘一輩子。
顏回夫人喉嚨變得哽咽，偶然聽到臺下的賓客小聲說，懷上的女兒該不會就是顧曼吧？
她便睜開眼，笑容依舊：“對，大家猜得沒錯，我的女兒，就是顧曼，她是我和顧四海的女兒。”
樓藏月的手突然被握住，她轉頭，看到來到她身邊的聞延舟。
“當年四家為了找到這個賬本，對我們圍追堵截，想斬草除根，我本想帶著三歲的兒子和剛出生的女兒假死逃生。”
“結果女兒陰差陽錯被顧四海的保鏢樓賀收養，所以最後，我隻帶走兒子，我們藏到了商家。”
商老板今天也來婚宴了，低調坐在角落。
顏回夫人的目光看過去，兩人相視一笑。
賓客不由得問：“並且改嫁給商老板嗎？克洛諾斯先生的中文名是‘商時序’，之前我們一直以為，他的親生父親是商老板。”
“克洛諾斯的中文名，其實是‘顧闕’。”顏回夫人回答，“改名‘商時序’是為了掩人耳目。”
“至於我跟商老板的關系，商老板是顧四海的好兄弟，我們是非常好的朋友，當年顧四海入獄，商老板為了救他，出錢出力，後來回天乏術，便盡力庇護我們母子，我對他感激不盡。”
又有賓客發出疑問：“你們躲在商家，那些想害你們的人就找不到你們了嗎？商老板是顧四海的好兄弟，他們應該會第一個懷疑商老板保護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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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質疑，也不是八卦。
就像普通聽眾，聽故事聽到入迷，就會對一些不理解、想不通的情節產生疑問。
賓客們已經被帶進這個故事，隨著故事的發展而揪心，所以想知道更多的細節。
第899章 正文結局十五
顏回夫人也一一回答了：“這裡要感謝商老板的前夫人，一位非常溫柔且善良的女士，同時也是一位非常優秀的航海探險家。”
想了想，再加一段，“以防在今晚過後，會產生什麼不存在的豔聞軼事，玷汙了這位女士的名聲，我先小人之心地回復一下——她與商老板的分開，與我沒有半分幹系，不要把所有女性都套入情情愛愛的圈子裡。”
“她生性喜歡自由，她可以一人一狗一貓一船穿越加勒比海，她的勇氣與追求令人敬佩，這樣的女士，在得知我的遭遇後，非但為我們保守了秘密，還允許我以她的身份藏匿下去。”
“那十五年，我都是以她的身份生活的，也是因為她允許我‘頂替’她，我才能逃過四家的追殺。商老板和方女士，都是我會銘記於心一生一世的恩人。”
整整十五年，顏回夫人深居簡出，對外隻說生病，在療養，以商老板在圈子裡的地位，倒也沒人敢明目張膽地冒犯他，說要“看一看他的夫人”之類的話。
加上商家的佣人被換過一批，就算收買佣人，也探聽出什麼，所以顏回夫人才能帶著商時序，遮遮掩掩的躲過了這麼多年。（858）
在場有不少外國賓客，他們從如常開始就被分發了同聲傳譯的耳機，本來以為是方便他們交流，現在才知道是為了方便聽故事。
一位法國人用法語問：“您為什麼不向丹寧夫人求助呢？讓她幫你報仇，或者是保護你們？”
顏回夫人重新坐下：“我們的丹寧夫人，從來就不是嘴硬心軟的母親，她強悍，而且意志堅定，說了不會原諒我，就一定不會原諒我。”
“她對我僅存的仁慈，就是打聽一下，得知我藏匿在商家，沒有生命危險，就沒有再理我，十五年呢，她沒有聯系過我一次，所以問我，為什麼沒有向她求助，讓她幫我報仇？”
“當然是因為我知道，就算我去求了，她也不會幫我，何況，如日中天的四家不好對付，她不可能賭上洛菲集團的前途，跨國來幫我這個不孝女討回公道。”
西方人能夠理解她的話。
母親不一定要無條件愛自己的子女，為自己的子女付出一切，丹寧夫人那樣一個絕對強勢的女人，不可能委屈自己成全別人——哪怕這個別人是她的女兒。
她更在乎自己以後沒有被尊重，自己是否是心甘情願。
於是又有人問：“那丹寧夫人最後又為什麼願意接納您和克洛諾斯先生回到洛菲家呢？”
“沒想到吧，是她先來找我。”
顏回夫人說到這裡，有一點小小的得意。
“自我離家出走開始，我已經有二十五年沒有見過丹寧夫人了，她之所以會找過來，是因為她預感自己時日無多了，洛菲家族需要一位優秀的繼承人。”
“當然，這個繼承人不可能是我，而是我的兒子克洛諾斯，她說她暗中觀察他兩年了。”顏回夫人微微一笑。
“她想要我的兒子到法國接受她的繼承人考驗……她非常理直氣壯，她說這是我欠她的，她給了我生命，養育我十八年，我應該回報她，我真的很佩服，丹寧夫人永遠是Queen。”
她點頭，“我答應了，因為這也是我為顧四海報仇的唯一機會，於是我離開了商家，帶著克洛諾斯回到了洛菲家。”
因為顏回夫人在當商夫人的時候非常低調，存在感不強，加上十五年歲月著實是漫長，大家的記憶都有些模糊和混亂，商老板那麼一引導，外人也就都以為，商老板的前妻，就是洛菲家族的顏回夫人，這件事也就形成了嚴絲合縫的偷龍轉鳳。
顏回夫人嘆息：“丹寧夫人已經七十八歲了，但她的眼光依舊很毒辣，她看中克洛諾斯，認為隻有他才擔當得起洛菲家族，現在的事實也證明了，她的眼光無措。”
“她也不草率，她還為克洛諾斯設置了幾個考題，克洛諾斯完美通過後，才被賦予洛菲家族繼承人的身份，不到三個月，丹寧夫人就與世長辭。”
“她在人生的最後的一年裡，安排好了所有的一切，盡管我因為童年時受到她的打壓式教育，對她總是不夠親近，但我真的佩服她。她是我見過最好的女性，最有自我的女性，不會被婚姻，被兒女，被任何感情羈絆阻礙，她的人生目標是讓洛菲家族這艘巨艦永遠航行下去，直至到海枯石爛的那一天。”
“所以她最後也不是原諒我這個不孝女，而是因為洛菲家族需要一個繼承人，她接受的是我的兒子，不是我。”
樓藏月為沒能親眼見一面這位親外祖母感到遺憾。
但商時序說過，她的性格，有一點點像丹寧夫人。
顏回夫人今晚說了非常多的話，喝了口紅酒，再繼續：“又有點說遠了，再說回來吧。”
“克洛諾斯以外孫的身份接管洛菲集團，家族裡有許許多多反對的聲音，比如伊麗莎白·洛菲，克洛諾斯遭受到很多很多攻擊，所以後來我們雖然認回了阿曼，但怕她跟克洛諾斯一樣被攻擊，便商量好了先不公開她的身份，先以克洛諾斯未婚妻的身份進入董事會，這樣做，既可以給阿曼權利，又可以讓她不那麼處於風口浪尖。”
這個說辭，自然是他們商量過的。
顏回夫人二次起身，一邊說，一邊走向樓藏月的方向：“婚禮請柬上沒有寫明新郎和新娘的名字，是為了給大家一個驚喜，但毫無疑問的，這婚禮，從頭到尾，就是為我的女兒——阿曼舉辦，新郎是誰都沒關系，而新娘，唯一的主角，就是阿曼。”
“時至今日，我終於可以把這些秘密都說出來，也終於可以給阿曼正式的身份——顧曼，丹寧夫人的親外孫女，我的親女兒，克洛諾斯的親妹妹。”
聞延舟剛才一直握著樓藏月的手，這一刻卻是放開了。
樓藏月側頭看他，他溫柔微笑，示意她上去吧，這條路是她自己走過來的，那麼最後的萬眾矚目，也隻需要給她一人。
樓藏月抿唇，從座位上起來。
顏回夫人在臺上朝她伸出手：“克洛諾斯這個名字，是丹寧夫人起的，丹寧夫人一向一視同仁，不僅給阿曼留下了10％的洛菲集團股份，也給阿曼起了一個名字，泰希斯。”
“泰希斯，歡迎你正式回家。”
第900章 正文結局十六
樓藏月握住母親的手。
提著裙擺，走上發光的臺階，到了高臺，所有人的目光注視她。
她平和道：“該說的，我母親都說了，辛苦大家聽了這麼久，我隻講一句，就放大家繼續遊戲——我會回國，正式提起訴訟重啟顧四海案，這個長達二十八年的故事，也是時候畫上句號了。”
她沒有過多的言語，但她的神情和目光，都讓大家信服，她就是要討回公道，不死不休。
角落裡的商時序最先鼓掌，隻是他站在一千盞燈光都照不到的地方，所以沒有人知道是他。
之後，偌大的宴會廳四周，陸陸續續響起掌聲，直到最後，全場掌聲雷動。
這些掌聲，無論是親友的支持，還是聽完一個跌宕起伏的故事的“報酬”，亦或是跟風的捧場，善意或者訕意，都可以，沒有關系。
總之今夜，會有一條巨大的新聞橫空出世，並且推動一起來自二十八年前的案子，再審。
……
角落裡，葉赫然喝了口酒：“我以為顧小姐會親自上臺說。”
岫鈺道：“她畢竟不是顧四海案的親歷者，顏回夫人才是，她去說是以第三視角，聽眾的代入感沒那麼強，顏回夫人除了能把事件說清楚，還能說得動人。”
否則可能會出現一些質疑的聲音。
比如“你當年才多大，不可能知道這些事，你是從哪裡聽說的？你的消息渠道是什麼？你說四家當年靠輿論給司法施壓，你現在的行為難道不是想靠講故事幹擾司法”……
顏回夫人來說，就不會有這些質疑，她就是苦主，原告。
葉赫然哼笑：“我還關注到的另一個點。”
“克洛諾斯和泰希斯，其實都是希臘神話裡的人物。克洛諾斯就是宙斯的父親，但你們知道，克洛諾斯的妻子是誰嗎？”
這也太冷知識了，大家還真不知道。
葉赫然有段時間“不學無術”，喜歡研究希臘神話，所以知道這些，意味深長道：“是他的親妹妹，瑞亞。”
眾人：“……”
葉赫然老神在在，再說一句：“而且泰希斯的丈夫俄刻阿諾斯，也是她的親兄長。”
眾人又是：“……”
岫鈺捏捏眉骨，選擇帶過這個尷尬的話題：“希臘神話的神話體系，本就是這樣的，別理了。”
樓藏月從臺上下來，徑直走向黎星若：“接下來就靠你了，黎律師。”
黎星若明白：“我會全力以赴。”
樓藏月自然是相信她的。
·
葉赫然突然間想起一件微末小事。
是聞延舟收購SAM失敗，回國，突然吐血住院，他和岫鈺去探望他，他突然很關心黎星若的身體，還叮囑他好好照顧黎星若，說什麼將來還有麻煩她的地方。（593）
他當時，該不會就想到，樓藏月將來會找黎星若幫她翻案，所以才有那種叮囑吧？
如果是這樣，那真是難怪他有老婆。
葉赫然佩服，殚精竭慮，步步為營。
·
這個晚宴，在一片心思各異中落下帷幕。
外面注定會掀起滔天巨浪，不過此刻開車在馬賽街頭兜風的兩個人，不想去理會。
今天很累，該他們享受獨處的時光了。
凌晨時分的馬賽，街道空無一人，隻有明月與繁星是永恆。
車子一路開到了山頂，停在了懸崖邊。
樓藏月下了車，沿著汽車梯子爬到車頂——她特意選了一輛越野車，就是為了上到車頂，一覽眾山小。
她深深吸了口氣，擁抱這個夜晚。
聞延舟沒有上去，就在底下微笑仰望她。
樓藏月坐在車沿，低頭對他說：“明天我回國，開始為翻案做準備，你留在丹寧莊園接受治療，在沒有傳喚你回國之前，你哪裡都不準去，也什麼都不準插手，我已經交代何清盯著你。”
聞延舟莞爾：“好。”
樓藏月雙腿垂落，隨意地晃晃。
聞延舟看月亮在她身後：“提前恭喜你。”
“嗯？”
“大仇得報，揚眉吐氣。”
樓藏月抿了下唇，幹脆從車上跳下去，聞延舟一驚，立刻伸手去接她，他因為慣性後退兩步後，抱緊了她。
第901章 正文結局十七
婚禮第二天，樓藏月便與團隊乘坐私人飛機，跨越十三個小時的航程回到申城。
長途跋涉後，她甚至沒有回老房子修整，就從機場直接到警局，正式報案。
而這些，都被蹲守已久的媒體拍下全程，並且迅速在網上擴散。
是擴散，而不是發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