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皇是穿越來的。他說我是虐文女主,不要搭理任何一個男人。敵國要求我去和親,他冷冷一笑:「江浙滬的女兒絕不遠嫁。」
01
我父皇從五年前開始就好像變了個人。
小時候他要求我食不言、寢不語,湯匙不能發出響聲,咀嚼不能張開嘴巴。
彼時我不小心打了個嗝,漲紅臉低著頭等著他指正。
他果然開罵了。
罵的內容卻是:「你能不能大口吃飯?」
我傻了。
他給我夾了一隻雞腿,邊嚼邊說:「飯要大口吃才香,吃個飯搞那麼緊張幹嗎?消化不良曉得伐?」
曉得,伐?
我半信半疑地吃了一大口飯,他滿意地瞇起眼睛。
「對咯。等會爹帶你去看戲。」
他不愛聽我喊「父皇」,總是自稱「爹爹」。
因為他喜歡被人叫爹。
我唯唯諾諾地點頭:「是。」
每當佳節或壽誕的時候,宮中就會唱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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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小看到大,其實回回都看到打瞌睡。
但父皇帶我看的戲不一樣。
他給我看《鵲橋仙》,講的是牛郎和七仙女的故事。
看完他問我:「你感受到了什麼?」
我思忖著說:「感受到了他們堅貞的愛情?」
「錯。」他高深莫測地搖了搖頭,「你應該感受到牛郎偷看仙女洗澡並偷她衣服的操作太惡心。」
我和我身邊的宮女們都露出了一種恍然的表情。
父皇摸摸我的頭:「乖囡,你是虐文女主。記住,心中無男人,瀟灑過一生。男人都是坑,玩玩別當真。」
我目瞪口呆。
宮女們拿出了紙筆——記下來,記下來。
02
十六歲生辰那夜,我的床榻上出現了一個男人。
他穿著夜行衣,身上血腥味濃重。
我正要大叫,他捂住了我的嘴:「別出聲,我不是壞人。」
我知道他是誰。
北國的太子拓跋靖,是來盜取我朝布防圖的。
他想利用我的同情心,以暗衛的身份留下養傷,一邊騙取我的感情,一邊另尋時機盜竊。
我父皇說過,他表面上是個忠犬,實則是個白眼狼。
我點點頭表示配合,他松開手。
我:「來人吶,著火啦——」
他還想捂我嘴,但來不及了。
父皇安排的御林軍沖進來將他團團包圍。
穿著寢衣的父皇打著哈欠走過來,打量了拓跋靖一番,吹了聲口哨。
「寬肩、窄腰、翹臀、長腿,長成這樣偷什麼布防圖啊?來偷朕的心吧。」
拓跋靖羞憤交加,拿匕首抵在我的脖子上:「給我一輛快馬,否則我殺了她!」
「我靠,你小子!」父皇撩起衣袖亮出胳膊,「欺負弱小算什麼男人?」
拓跋靖的臉更紅了:「少廢話!」
他倆大眼瞪小眼,瞪了片刻。
拓跋靖問:「你為什麼不說話?」
父皇:「不是你讓我少廢話的麼?」
拓跋靖:「……」
父皇:「你現在有沒有覺得渾身乏力?」
拓跋靖:「?」
父皇伸出三根手指:「三,二,一。」
拓跋靖應聲後倒。
燻香裡有迷藥,在場所有人都服用過解藥。
父皇防的就是這手。
我忍不住跳下床撲向父皇,猛地想起他從不喜歡同人親熱,堪堪停住。
沒想到下一秒,父皇把我撈進懷裡。
他拍著我的背,溫柔地說:「呼嚕呼嚕毛,嚇不著。」
剛才被匕首抵住脖子的時候我都沒哭。
此刻我卻驀然紅了眼眶。
03
父皇沒有殺拓跋靖,說留著他還有用,就先讓我養著玩。
我困惑地問:「爹爹您不是讓我離男人遠一點嗎?」
他放下奏折,對我寵溺一笑。
「傻丫頭,讓你心裡沒男人,不是讓你身邊沒男人。」
宮女們低頭速記。
拓跋靖仍舊成了我的暗衛,每個月例銀三兩。
他很是嫌少。
父皇很是不屑地看著他:「聘用你這種有案底的,包吃包住已經夠好了,你還想要五險一金?」
拓跋靖沒聽懂,但他大為受辱。
其實我在宮中的日子安逸,做我的暗衛完全是個閑職。
平時裡的事情無非就是替我撈撈繡球、提提鞋這種輕巧的事。
他熬不住了,主動提出帶我溜出宮玩。
溜是不可能溜的。
我直接跟父皇說了。
父皇點點頭:「去玩可以,亥時之前必須回家。」
然後他又撥了兩隊暗衛跟著我。
拓跋靖帶我放河燈。
我閉著眼睛許願,希望父皇福壽綿延,希望我朝子民安居樂業。
我想把河燈推遠一些,身後誰突然擠了我一下。
河岸邊的青苔很滑,我一個刺溜滑進了河裡。
拓跋靖立刻跟著跳了下來。
他用手攬住我的腰,將我往河岸帶。
水光反射在他那張冷峻的臉上,他的聲音卻溫柔。
「公主別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河水很涼,涼得我火有點大。
我直接甩了他一巴掌:「你剛剛擠我幹嗎?」
他一下蒙了:「不是我。」
我邏輯清晰地鄙夷:「剛剛岸邊就我們兩個人,不是你擠我是誰擠我?自導自演英雄救美?好拙劣的手段。」
拓跋靖語塞:「……」
我:「松開我,你這樣我怎麼遊?」
我推開他往岸邊自由泳而去。
如果父皇在,他將對這深得他真傳的優美泳姿豎起一個大拇指。
04
當拓跋靖意識到作假對我來說沒用之後,他開始走心了。
他修剪了庭院中太過茂密的樹,避免刺客藏匿。
桌角、椅凳都包上了軟布,免得我磕到。
甚至親自打磨了石子路,免得我硌腳。
他體貼地說:「我不想你受到一絲一毫的損傷。」
我笑著點點頭:「做得不錯。」
他揚起嘴角。
我補充道:「但這不是你作為暗衛應該做的嗎?」
拓跋靖:「……」
第二天。
他採了一束帶著晨露的芍藥放在我枕邊,我一睜眼就可以看到。
他微紅著臉:「鮮花贈美人。」
我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誰讓你隨地大小採的,你有沒有素質?」
拓跋靖怔愣。
拓跋靖凌亂。
拓跋靖扭曲地爬出門。
第三天。
他失落但還是認真地在小廚房忙碌了一上午。
因為他聽說我愛吃馬蹄糕,於是親手給我做。
最後他幾乎炸了廚房,把一碟幾何形狀的東西送到我面前,然後睜著一雙星星眼充滿期待地看著我:「嘗嘗。」
我看了看他被燙紅的手,又看了看那幾坨散發熱氣的東西,做足了心理建設,拈起一坨咬了一口,伸著脖子艱難咽下。
他眨著眼睛:「怎麼樣,好吃嗎?」
看著他一副「我做得很用心且很辛苦,就算不好吃也要違心地誇我」的死樣,我對他豎起大拇指。
「兄弟,你想殺了我就直說。」
拓跋靖不信邪。
他直接吞了一整塊,半天咽不下去。
拓跋靖:「嘔。」
05
拓跋靖自閉了。
他覺得他這輩子是追不到女孩子了。
他頹唐,他無奈,他發泄。
他瘋狂地練武,把劍舞得呼呼作響。
我去看他的時候,他正撩起衣擺擦汗,露出了漂亮的腹肌,比我父皇帶我去小倌館看過的都漂亮。
我問他:「你的劍真漂亮,可以摸摸嗎?」
他點點頭。
然後我摸上了他的腹肌,邊摸邊嘆息。
「你早整這出,不就沒那麼多事了?」
我父皇說過,男人的深情可以裝,但腹肌裝不了。
拓跋靖紅著臉僵在原地。
我問他,為什麼要討好我。
他說他也不知道,隻是莫名想要我信任他、喜歡他。
我問他:「如果我喜歡上了你,你還會想去偷布防圖嗎?」
他抿唇不答。
我知道,他會的。
因為他的設定就是這樣,他明明可以隻搞事業,但他非要在搞事業的同時虐一下我。
因為我是虐文女主。
男人愛我愛得死去活來,但在涉及自身利益的時候就會舍棄我。
如果我還是從前那個活在嚴父陰影下的怯懦的小公主,我會感動於他對我的好。
因為從未有人對我那麼好過。
但現在,我父皇給予過我世間所有美好和愛。
父皇說過,最珍貴的愛是把你置於一切之上的愛。
權衡利弊下付出的愛,屁都不是。
拓跋靖走了,走的時候還順走了布防圖。
北國很快殺過來。
他們揚言三天內拿下我朝三座城池,很快又被父皇打得屁滾尿流,劃給了我朝三座城池,外加每年更多的朝貢。
因為布防圖是假的,全是陷阱。
看得出北國使臣很不想提,但還是小心翼翼地提了:「我們太子想問,或許,公主大義,願意同北國和親?」
父皇直接掀翻了桌案,笑容和善:「告訴他,他想多了。江浙滬女兒絕不遠嫁。」
使臣一臉「錢難掙,屎難吃」地潤了。
慶功宴上,父皇同我用北國進貢的葡萄釀幹杯。
他沖我眨眨眼:「恭喜朕的小公主,首戰告捷。」
我靦腆一笑:「都是父皇教得好。」
他說的「首戰」指的是第一個男人。
很快,第二個男人就出現了。
春日宴。
我坐在高臺上,腰間的香帕被風卷走。
一個身形頎長的俊美男子撿起來遞還給我。
鬢插官花,雙眸狹長,笑若春風。
「新晉狀元裴觀,參見公主殿下。」
06
裴觀,十年寒窗一朝中榜。
臥病的老母、清貧的家和一身破碎感的他,父皇總結:「一心想要倒插門的綠茶男。」
裴觀的攻勢很猛烈。
我總能在各種地方「偶遇」他,長橋上、花叢間、畫廊邊。
他一般是在吟詩作賦,然後裝作剛看見我的樣子,桃花眼微微一亮,行雲流水地向我款款行禮:「公主金安。」
然後注視著我離開的背影,深情而克制。
存在感刷得差不多後,他開始加碼。
假裝不小心從衣袖裡掉出一卷畫像,畫的正是我。
他微紅著臉匆忙把畫收起來,靦腆地說:「在下畫技粗陋,讓公主見笑了。」
我誠懇道:「既然畫技粗陋,下次就別畫了。」
他哽住。
我轉身要走,他急忙喊住我,雙眼泛起水霧。
「公主是不是不喜歡我?」
我反問他:「難道你喜歡我?」
他漲紅了耳尖,沒有否認。
我繼續問:「你喜歡我什麼?你了解我麼?知道我喜歡晴天還是雨天麼?知道我吃香菜還是蔥麼?知道我喜歡男人還是女人麼?知道我的理想和抱負麼?」
他語塞。
我淡淡一笑:「什麼都不知道,就說喜歡我,你的喜歡還挺不值錢的。」
我拂袖而去,他大受打擊地站在原地,看起來快要碎了。
但他沒那麼容易碎。
過了三天,我又在忘仙亭中偶遇他。
他抱著一隻竹編筐,笑容柔和:「公主金安。」
我點點頭正要走。
他忽而道:「公主喜歡冬日裡的晴天,喜歡夏日裡的雨天;蔥和香菜都吃,但喜歡蔥多過香菜;公主喜歡男人,尤其喜歡有腹肌的;公主希望海晏河清,願為百姓謀福祉。」
我轉過身正視他。
他打開懷裡的筐蓋,裡面冒出一顆毛茸茸的小狗頭。
裴觀微笑著:「公主喜歡毛茸茸的東西,尤其喜歡小狗。」
他記住了我那天隨口胡扯的問題,並找來了精準的答案,甚至主動做了附加題。
我抱起小狗,愛不釋手。
他在一旁看著我,眼神足以融化冰凌。
「在下心悅公主,隻想讓公主開心。」
我抬頭看向他。
他的眼裡倒映著我的面容,眸光瀲滟,期待著我的回應。
我開口就是絕殺。
「你對你那去世了的表妹也是這麼好的麼?」
他霎時怔住。
裴觀曾有個青梅竹馬的遠房表妹,他們感情深厚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表妹織布供他科考,他許諾一朝中榜,便以十裡紅妝娶她進門。
可惜表妹在寒冬得病死了。
從此她成了裴觀永遠的白月光。
裴觀不是心悅我,他是心悅我的臉。
因為我和表妹有七分相似。
裴觀倉皇解釋:「我承認,公主確實常教我想起她,但斯人已逝,我此刻隻想珍惜眼前人。我是真心心悅公主,不是因為別的。」
我攤手:「那你就更渣了。她屍骨未寒你就移情別戀,京劇變臉都沒你變心快。」
父皇說,替身梗是最惡心的梗之一。
因為這個男人同時玷汙了兩份感情,惡心了兩個女人。
裴觀啞口無言,眼眶又紅了。
我盯著他看。
裴觀薄唇微顫,聲線發抖:「公主還有什麼要罵的嗎?」
「那倒沒有。」我說,「我是想等你哭出來。父皇說,世間美景比不過男人落淚,我想看看。」
裴觀嘴一癟,真氣哭了。
07
裴觀好幾天都沒再出現。
我也沒工夫關心他的死活,我最近整天都泡在司農局裡,研究北國進貢的小麥。
父皇說這玩意在我們這很難生長,但是要能種好,可以大大避免饑荒。
我幹脆直接卷鋪蓋扎在了司農局。
某夜熬到很晚,裴觀抱著他的鋪蓋出現了。
我從一堆古籍裡抬起頭:「你有事嗎?」
「公主金安。」裴觀笑容得體,「我是來應卯的,我考入了司農局。」
我:「兄弟你……」
司農局在六局中排名最末,五年前父皇才開始重視農事。
但刻板印象已然根深蒂固,在司農局當官會被笑稱是鄉野蠻子。
裴觀一個狀元,本有更好的官位等著他,他卻非要來這裡。
裴觀把鋪蓋鋪開,笑得懂事。
「公主不必覺得有任何壓力,微臣來此處並非完全為了公主,更是為了天下百姓。」
我面露不忍,欲言又止。
裴觀用白皙骨感的手抓著被褥,指尖泛紅:「當然,私心裡,微臣也希望能替公主分擔辛苦,好讓公主看到微臣的真心。」
我試圖發聲:「你……」
「公主。」裴觀抬頭看著我,胸前的領口微敞,一半鎖骨精致深邃。
他的眼眸泛著水光:「微臣已然看清自己的內心。微臣心悅你,隻是因為你是你,並非因為旁人。」
「我是想說,」我艱難道,「你鋪蓋下面有雞糞……沃肥用的。」
裴觀:「……」
或許是因為照顧病弱的母親慣了,裴觀很會照顧人。
我嫌御膳房送來的早膳油膩,他會在天微微亮的時候起來做蓮子羹配桂花糕,擺在我殿門口。
我松土的時候磨得手疼,他一個男人居然給我織了一雙手套,大小正好。
我偶然咳嗽一聲,他便找來魚腥草煮湯給我喝,還在裡面放了糖。
最後我沒傷風,他倒是真受了風寒。
咳嗽的時候眼圈和鼻尖都泛著粉紅,破碎感拉滿。
想起父皇說過,同情男人倒霉三輩子。
我屁滾尿流地去找父皇。
我說:「他給我做早膳了。」
父皇頭也不抬:「宮裡的御廚是該換了,你想要粵系、川系,還是淮南系?」
「都行。」我說,「他給我織手套了。」
父皇瞥了一眼我的手套:「是宮裡的繡娘不夠優秀還是朕給的綢緞不夠好,你非要戴三無產品?」
「倒也沒有。」我說,「他還給我煮魚腥草湯,自己反而著涼了。」
父皇鄭重其事地放下奏折,看著我:「乖囡,體虛的男人要不得,到時候不好用,懂?」
懂什麼?
我不懂。
父皇輕描淡寫道:「他自請去司農局,是因為知道朕重視農務,將來司農局的地位隻會越來越高,不是或不完全是因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