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我推著他在樓下散步時,他突然問到,
「舟舟,公司的債務怎麼解決的?」
我腳步一頓,下意識看向遠處的溫知許。
這些日子以來,他就像多年前一樣,在看得見我卻又遠離我的地方,默默的等著我。
我爸剛恢復,可能不適合探尋真相。
但我又憑什麼,讓溫知許一直等著我。
我停住輪椅,轉到我爸面前,握住他的手,蹲下身認真的看著他,
「爸,在我告訴你之前,你能告訴我,三年前知許為什麼突然離開嗎?」
我爸愣了下,他似乎早有預感,眼神輕飄飄的掠過溫知許所在的位置,沉默了片刻後,低聲說到,
「因為我要他走。」
17.
我爸做的事,遠比我以為的還要殘忍。
三年前,我確實什麼也沒做。
做錯了事的,是溫知許。
很平常的一個夜晚,我因為嫉妒向蕓可以大方表白,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於是抓著『罪魁禍首』溫知許去涼亭裡吹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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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不熱情,甚至有幾分不耐。但還是盡職盡責的陪了我半宿,直到我枕在他腿上沉沉睡去。
在我睡著後,他看著我的臉,眉眼間的冷淡慢慢褪去,手指輕輕蹭了蹭我的唇。
這一幕,被我爸看見了。
他是個老頑固,在這之前從沒想過男人之間有這種可能。ӱz
但那一刻,福至心靈般,他感覺到了異常。
甚至還想通了我對溫知許異常的維護和依賴。
一如小時候一般,他舍不得動我,隻能動溫知許。
他一開始隻是要溫知許走,不許再出現在我眼前。
但向來對我不冷不熱的溫知許,安安靜靜的在他書房裡跪了半宿,卻不肯點頭。
我爸既惡心又害怕,想了一晚後,他把溫知許送去了戒同所。
那一個月我找溫知許找瘋了,我爸也快瘋了。
他沒想到,無論用什麼方法,溫知許都不肯點頭。
到最後,我爸威脅溫知許,如果他不願意離開,他就隻能把我也送進去。
堅持了一個月、什麼都熬過來了的溫知許,答應了。
我扶著我爸的輪椅把手,呼吸逐漸變重。
我爸把溫知許的苦難一筆帶過,但我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地方!
整整一個月,溫知許是怎麼忍過來的?
我在他最惡心我的時候,逼他和我上床,那一夜,他又是怎麼忍過來的?
我甚至還在那一晚,罵他是我顧家養的狗。
我如同親身經歷過一般,被想象凌遲了一遍。
強烈的情緒沖擊著我的心臟,它跳得越來越快。
我痛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一隻手抓住了心口處的衣服。
我爸慌了,
「舟舟?舟舟!」
我沒有辦法開口說話,豆大的的汗水和著眼淚一起流了下來,緩慢的倒在了地上。
暈過去前,遠處的人影瘋了一樣的沖過來,將我抱進懷裡,
「顧舟?!」
「知許……」
19.
「是情緒起伏過大引起的過度呼吸,注意不要再刺激他就行。」
耳邊傳來模糊的男聲,我緩緩睜開眼。
我爸激動的握住我的手,
「舟舟!」
我撇過頭,不想再看見他。
他為什麼總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欺負溫知許。
他甚至還用我威脅溫知許。
另一旁,站著醫生和溫知許。
溫知許聽到動靜,大步走了過來,
「顧舟,好點沒?」
他臉上一貫的冷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顯而易見的緊張。
我伸手握住了溫知許的手,話是對我爸說的,但我始終看著溫知許的眼睛,
「你公司的債,是知許還的。」
「溫知許,是我要喜歡的!」
「顧家的臉,你的臉,是我丟的!」
我越說越憤怒,偏過頭怒視著我爸,低吼出聲,
「你為什麼不能沖我來?!」
我爸嘴唇囁嚅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瞬間的茫然。
溫知許察覺到不對,皺著眉打斷我,輕拍著我的背,
「顧舟,你先不要激動。」
他又看向我爸,
「你跟他說什麼了?」
我爸松開了我的手,推著輪椅往外走,
「知許,我們談談吧。」
我一把按住了他的椅子,
「就在這裡談。」
「我真的怕了。爸,我喜歡知許。
你明知道我喜歡溫知許……求求你不要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傷害他!」
溫知許愣住了,有些茫然的看著我,
「顧舟,你在說什麼?你喜歡誰?」
我看著他,艱澀的開口,
「你。知許,我從小就喜歡你。」
知道我爸對溫知許做的一切後,我本來已經沒臉向他告白了。
但是,事到如今,除了我這微不足道的心意外,我根本不知道還能給他什麼。
溫知許的表情沒有太大起伏,但抓我手的力道大得可怕。
我爸深深地看了我兩一眼,他長嘆口氣,對溫知許說到,
「三年前的事,是我對不住你。」
「這些日子你一直在不遠處陪著舟舟,其實我早就發現了。生死門前走一遭,我也想明白了。臉面、身份,那都是給別人看的。活得自在快樂,才最重要。」
「不管你們信不信,我曾經把知許當半個兒子養。知許這輩子或許都沒辦法原諒我,正如我這輩子可能都沒辦法理解你們這種異常的感情。」
「但是顧舟,你長大了,隨自己的心意活著吧。」
20.
我爸道歉後就離開了。
但他對溫知許造成的傷害,不可能因為一句道歉就煙消雲散。
我坐起身抱住他,
「對不起,知許。」
溫知許那麼聰明,三言兩語就明白我爸告訴了我什麼,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把我按進懷裡,啞聲到,
「顧舟,三年前顧晏禮讓我丟了大半條命,我向他要你的下半輩子,不過分吧?」
我紅著眼,
「不過分。父債子償,應該的。」
【溫知許番外 1】
我不喜歡顧舟。
他很吵,很呆,總是沖我傻笑。
但照顧他是我的工作。
我原本隻是和顧家眾多的傭人一樣,麻木的完成我的職責。
直到某天孤兒院傳來噩耗,一手將我養大的院長去世了。
那天我請了假回去參加葬禮,院長到了年歲,走得並不痛苦。
院裡的其他小孩哭成一片,隻有我面無表情的看著院長的遺照。
周圍一陣竊竊私語,
「溫院長生前對他多好,眼淚都不流一滴。」
「這孩子打小對人就冷淡,骨子裡冷血吧。」
「聽說被有錢人家撿去養了,大概瞧不上院長那點溫情。」
我裝作沒聽見,上過香祭拜完就走了。
他們其實沒說錯,我確實生性冷淡,很難對別人付出感情。
但是院長卻說,我這樣的人,才是最重感情的。
離開葬禮時,我回頭看著院長的棺木,第一次對他說的話產生了懷疑。
院長毫無疑問是我最親近的人,如果我真的重感情的話,為什麼沒有哭呢?
回到顧家之後,顧舟剛剛放學。
他高興的向我跑來,但隻跑了一半就停住了,疑惑到,
「知許,你哪裡不舒服嗎?」
明明我一切如常。
我比他更疑惑,
「沒有,少爺。」
顧舟那天總是心不在焉,時不時看我一眼。
好不容易哄他睡下後,我滿身疲憊的躺上床,卻怎麼也睡不著。
盯著天花板發呆時,顧舟推開了我的門。
他傻笑著擠上了我的床,不由分說的抱著我,輕輕拍著我的背,
「知許,不要難過,我陪著你呢。」
我難過嗎?
我應該是不難過的。
可是顧舟這樣拍著我,我卻覺得鼻尖一酸。
那一刻,我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院長了。
眼淚滑落的瞬間,我同時意識到,顧舟不再隻是我的工作了。
【溫知許番外 2】
越長大,我越在意顧舟。
懵懂的青春期,第一次在夢裡見到顧舟時,我意識到我對他的感情變質了。
但顧舟看我的眼神,隻有依賴。
我並不打算掰彎他,我隻想陪著他,直到他結婚生子,再自然而然的從他的生命裡退場。
顧舟對我的情緒變化很敏感,我隻能小心再小心,極盡所能的隱藏著心意。
可還是沒能藏得住。
那晚我險些吻上去,勉強克制住抬頭時,對上了顧晏禮的視線。
顧晏禮對我並不算好,可在客觀意義上來說,他對我有養恩,算我的半個父親。
我不打算與他硬來,在他書房裡跪了半宿,求的不過是陪著顧舟而已。
但這並沒有換來顧晏禮心軟,他趁我跪了半夜行動不便,找人把我綁去了戒同所。
他們的手段很多,到最後我看到顧舟的照片都想吐。
但我很清楚,這隻是被他們訓練出來的條件反射,我很愛顧舟。
我始終不願意答應離開顧舟,顧晏禮來看過我幾次,眼裡的心軟一閃即逝。
後來,他終於開竅一般,找到了我的軟肋,
「如果你不走,我就把舟舟也送進來。」
我震驚的看著他,顧晏禮眼神堅定,我不敢賭。
我不敢想象,這一切如果發生在顧舟身上,會是什麼樣的。
我同意了。
但經此一事,我惡心透了顧晏禮。
我找到了我的大學同學向安,連顧舟都不知道,我和向安大二時合力創建了一個公司,如今已經小有規模。
我將我的股份全部轉賣給了向蕓,她是向安的表妹,用向安的話來說,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用這筆錢還清了顧晏禮這些年對我的資助,他收到錢時,看上去還有些難過。
惡心得我掉頭就走。
最難的是跟顧舟告別,我被訓練出了條件反射,我害怕我的反應傷害到他。
足足緩了一周,我才鼓足勇氣去見他。
可我沒想到,他會提出那種要求。
難道他也喜歡我嗎?
我本來要拒絕的,但顧舟看上去很難過。
我答應了。
我後悔了。
趴在廁所吐的時候,我不敢看顧舟的表情。
他的聲音是顫抖的,
「溫知許,真的有那麼惡心嗎?」
不惡心。
惡心的是顧晏禮,是那個戒同所。
我不敢回答,真相有時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顧舟要好好的。
他沒聽到我的回答,又說話了,
「溫知許,你不過是我顧家養的一條狗,也配嫌棄我?」
那一刻,我在那個廁所裡死了一次。
我知道顧舟那句話多少有賭氣的成分,但我無可避免的生氣了。
默默陪伴這種可笑的想法見鬼去吧。
以後我偏要強求。
我要顧舟的嘴裡,再也吐不出這種傷人的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