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您教我下棋吧。」
「當真不出去玩?」
我堅定地搖搖頭:「外面冷得很,倒不如在屋子裏暖和。」
「……」
顧承言沉默片刻,看向我的眼神格外溫柔。
他溫和低笑:「榆晚想去玩,就去玩,你這個年紀就應該無憂無慮地玩耍,小姑娘嘛,哪能一直窩在屋子裏。
「也玩吧,也讓我稍微清靜清靜。」
「……」
我瞪他。
這是嫌棄我聒噪了嗎?
虧我還心疼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可憐兮兮。
「那我去玩了。」
他嫌我聒噪,我還嫌他話少無趣呢。
帶上四月,喊上胡叔家小兒子、小閨女,他們說帶我去溪邊抓魚。
我還是第一次用竹籠子抓魚,把竹籠子放在缺口處,再從上遊拿竹竿在水裏敲敲打打。
我眼睜睜看著魚兒急切地遊過來,鉆到竹籠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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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神奇了。
「進去了,進去了。」
我忍不住好奇,這些魚都是它們自己繁衍?還是特意養著的?
胡小妹道:「都是它們自己繁育的,那邊水池裏的魚才是我們養的,時常割草喂呢。」
喂養的魚和溪水魚口味上也沒什麼區別。
真要說區別,溪水魚小,自己喂養的會大些。
我也不是美食品鑒師,吃一口菜連裏頭放多少料,什麼火候都知曉。
我就隻是簡單地滿足口腹之欲,好吃不好吃,如此簡單而已。
胡小妹跟我說她去過山裏,山林裏有各種野果,還有各種野味。
「少夫人,您想去山裏嗎?」
我好奇,但並不想去涉險。
別說深山老林,就是離這宅子遠了,去莊戶人家我都不會去的。
我不惡意去揣測別人有多壞。
但我更清楚,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
我手無縛雞之力,真要被壞人盯上,無疑是在找死。
我可不想自尋死路。
胡小妹第一次說山裏如何如何好的時候,我沒懷疑她有壞心。可我都拒絕了,她還在說山裏如何如何好,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了。
「天太冷了,我都懶得出門,若是等到春天,倒是可以去山裏轉轉。」
春天我也有藉口。
我隻是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對我起壞心?
我解決不了她,我回到屋子,等四下無人的時候,與顧承言說起這事。
「三爺,你說她是什麼意思?她是不是想害我?」
15
顧承言是個溫潤如玉的人,很少沉臉蹙眉。
他讀書多,見識廣,胡小妹的算計我看不懂,他肯定知曉。
他沒有說胡小妹一句壞話,也沒有訓斥半句。
隻溫聲對我說道:「再住兩日,等天氣放晴,咱們就回吧。」
「三爺,您為什麼不與我細說,您不說我永遠不會知曉,也不會懂,下次指不定還會上當受騙。」
顧承言讓我去把窗戶關上。
我蹬蹬蹬跑去關窗戶。
坐在他對面,認認真真地看著他。
「你知道胡小妹要害你,心裏難受嗎?」
我搖搖頭。
「不難受,我與她本沒有任何關系,住幾日我就會離開,下次來還不知曉什麼時候。我們沒有感情,也沒有情誼,她想害我,也沒成功,我以後遠離她,不給她機會害我便成。」
「想過報復回去嗎?」顧承言又問。
「……」我點點頭:「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報復回去,是打她一頓,還是去跟她爹告狀,我要是去告狀,她會不會被罰……我沒經歷過這種事情。」
「這事你不必去做什麼了,往後沒事也不要到處跑,我教你下棋。」
「好!」
我立即乖乖地點頭。
胡小妹又來喊我幾次,我都以要讀書背書為由,沒跟她出去。
她臨走時看我的眼神,黑沉沉的有些可怕。
我為此晚上還做了噩夢。
夢到我被丟到深山老林裏,豺狼虎豹輪番把我撕扯吞入腹。
「少夫人,少夫人……」四月把我喊醒過來。
我木愣愣地沒能回過神。
直到顧承言披著衣裳進屋,我才撲在他懷中,哽咽出聲:「三爺,我們回家吧。」
太可怕了。
再留下去,萬一我沒忍住對胡小妹惡語相向,或者去跟她爹告狀,抑或者我出手懲治她,都不是我想做的事情。
我從小就知道女孩子不容易。
她胡小妹要是男孩子,我才不會手下留情。
「嗯,我們明日就回吧,咱們不從來時的路走,繞道去別的地方轉轉,我也去拜訪一下好友同窗。」
「嗯嗯。」
我用力點頭。
仰頭看向顧承言。
他抬手給我擦去眼角的淚水:「莫哭了,早些睡。」
「我睡不著,眼睛一閉,腦海裏都是豺狼虎豹舉著利爪兇猛地撲向我,然後一口一口把我吃掉。」
「那就不睡了,讓下人收拾東西,天一亮咱們就走。」
顧承言是寵我、疼愛我的。
他說陪著我,便真的陪著我。
一起坐在窗戶邊,在幾根蠟燭的照映下,教我下簡單的五子棋。
我絞盡腦汁都不能贏他。
我耍賴皮從五顆到十顆、二十顆、三十顆,最後索性把黑白棋子調換,甚至我還偷偷往上面添棋子。
「……」
輸得實在是慘不忍睹。
「三爺,要不您蒙住眼睛吧。」
「……」顧承言看我的眼神,仿佛像看啥子。
他道:「蒙住眼睛,你就確定自己能贏?」
「那萬一贏了呢。」
四月不會下棋,但清越會,他知曉要怎麼告訴顧承言我棋子落在何處,他棋子落在何處。
我比顧承言多了三十顆棋子,他還先讓我三子。
然後……
哪裡還有什麼然後。
我看著手裏最後一顆棋子,氣得把棋子丟棋盤上。
「不下了,不下了。」
我氣哼哼地上了馬車,坐在顧承言旁邊,都沒搭理他。
他悶悶地笑出聲。
我惡狠狠地瞪過去。
「還敢笑?」
我絞盡腦汁,耍賴皮還偷棋子都能輸。
當時他倒是憋住了,清越卻是沒憋住,一副我家公子怎麼可能會輸的表情。
可太打擊人了。
顧承言摸著鼻子:「那我下次再讓你幾子?」
「……」
我更氣了。
不過我更氣自己不夠堅持,路過一個小鎮,顧承言說帶我去轉轉,我立即顛顛地下馬車,喜滋滋地跟在他身邊。
生氣?早就不存在了!
這個小鎮今兒倒是熱鬧,據說是鎮丞大人兒子成親,擺流水席呢。
有錢你送點禮可以去吃一頓,沒錢白吃也成。
我看向顧承言:「三爺,我們也去吃席吧。」
我還沒有吃過別人的喜宴。
「嗯。」
顧承言帶著我,清越、四月陪同下,給了一幅留著他字號以及印鑒的山水畫。
顧承言沒有報名號,記人情的也不知道他是誰,就隨便給我們安排一桌。
八人一桌的酒席,我們坐了四個,又來了四個粗獷漢子。
本來他們嗓門很大,一副要敞開肚皮吃的樣子,結果坐下後,就噤聲了。
吃菜都沒敢怎麼動筷子。
桌上九個碗,裏面的菜色是我沒見過的,顧承言說一般酒席都是如此,稱九大碗。
顧承言一樣隻吃了一口,倒是我、四月、清越吃了不少。
味道倒也不是多好,可它是喜宴哎。
因為這層濾鏡,我就覺得它好吃。
等我們擱下筷子,那四個大漢立即風卷殘雲,再不裝矜持,速度那叫一個快。
我瞧著都怕他們噎著。
「咱們回吧。」顧承言道。
我立即起身跟在他身後,小聲說:「他們吃得好快。」
「看他們體魄,該是做重活之人,即便能賺錢,也捨不得胡吃海喝,這樣肉多菜多的酒席,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次,大快朵頤是很正常的。」
「三爺,您知曉得真多。」
顧承言身子側些,為我遮去吹過來的寒風。
「等你多走走,多看看,眼界開闊了,就能明白何謂世間百態。」
16
「三爺,咱們寫人情為什麼不送銀子?」
「金銀有價,情義無價,我送銀子三兩五兩拿不出手,百八十兩有賄賂的嫌疑,我送一幅自己的畫作,於別人來說,可能價值千金,可對我來說,隻是一幅畫而已。」
好高深的樣子。
但我知曉顧承言高風亮節,才不屑做那等行賄、蠅營狗茍之事。
我以後也要像他這般做人,做事。
心胸開闊,不屈不撓,心存善念。
吃過喜宴在小鎮住一晚,顧承言說要去一個縣城拜訪他的同窗。
這同窗當初與他私交甚厚,考取功名後,謀了官職,被皇上派到縣城做縣令。
我從他的言語間,能聽出他對曾經的懷念,對這友人的牽掛。
「三爺。」
「嗯?」
「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顧承言愣了愣後笑著揉揉我的頭。
「我們家榆晚,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姑娘。」
我哪裡特別?
像我這樣子的姑娘多了去了。
隻不過是他給了我眷念,讓我一點點變得更好而已。
顧承言的友人該是個清官,因為他治理的縣城,從一踏入就感覺到不同。
老百姓也好,來往商販也罷,眼神裏好像有光,對未來充滿希冀之感。
直到我們見到人。
對方一身衣裳半新不舊,書卷氣十足,瞧見顧承言,先是愣住,隨即紅著眼喊道:「明鈺兄。」
顧承言,字明鈺。
他又看向我,笑著問顧承言:「這便是弟妹?」
「正是內子,榆晚,這是韓大哥。」
我立即行禮:「見過韓大哥。」
韓縣令笑著拍拍顧承言的肩膀:「你小子好福氣。」
「弟妹,快裏面請。」
韓縣令笑著請我們進去,又讓人去請他夫人。
「早時候給你寫了十幾封信也不見你回信,如今你願意出來走走,四處看看,我總算能放下心來。
「咱們男兒本就該一腔熱血,豈能被一點點挫折打敗。四處走走,說不定際遇就來了,這世上能人異士多,有本事的大夫也不少。
「我早時候送京城去的那幾個不行,附近幾個縣城也派人去問了,恰巧你來了,我讓人去把他們都請來……」
「韓兄。」顧承言抓住韓縣令的手,「多謝。」
「你我之間,說謝就見外了。」
韓大嫂是個十分爽朗利索的女子,笑聲很大,笑起來格外溫暖。
「弟妹,來了就多住幾日,我帶著你到處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