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見他低沉的嗓音說:「好。」
10
李大媽是個大色迷。
這是整個精神病院公認的。
但我沒想到她居然打江妄的主意。
江妄的傷勢有好轉,終於能到花園裡曬太陽遛彎,藍花楹樹上的花早已經凋落,他仍舊一個人孤零零地坐著。
我有空的時候就會陪著他,沒空的時候他就一個人。
那天我給其他病人送完藥回來,就看見江妄被李大媽帶著院裡的病人圍住。
我遠遠就聽見李大媽大笑道:「阿妄小朋友,聽說你的腹肌讓沈桑寧護工流了好幾次鼻血,能不能給我們看看啊?」
江妄把我給他的恐龍百科全書放在胸口,十分無助地搖搖頭。
「我不要,你們是壞人。」
但面對著五六個人的圍攻,他的抗拒毫無效果,李大媽這個大色迷,居然想直接動手去拉江妄懷裡的恐龍百科全書。
「有好東西別藏著掖著嘛,給我們分享分享。」
眼看著江妄的衣服被她們扯開。
我直接大喝一聲:「都給我住手!」
然後沖到人群裡,把李大媽的手從江妄身上拿開,然後把江妄護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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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媽很不滿:「沈護工,你也太小氣了吧,江妄的腹肌又不是你一個人的。」
我也梗著脖子懟回去:「就是我一個人的,怎麼了!就是隻有我一個人能看,有本事你們打我啊!」
李大媽幾人很是不滿,居然想對我們動起手來。
但我也不是好惹的,我直接尖叫,扭曲,原地一個旋轉把她們都掃開,然後撲到草地上陰暗地爬行,翻滾,激烈地抖動,痙攣,嘶吼,像條蛆一樣蠕動。
李大媽那一群人被嚇得不敢上前,最後紛紛大喊著:「沈桑寧護工瘋了!」
然後四散跑開。
我在精神病院,靠著發瘋,把一群精神病嚇跑了。
等她們走了之後,我在江妄震驚的表情中,優雅地爬起來,拿掉腦袋上的草屑。
對江妄露出甜美一笑:「阿妄乖,壞人已經嚇跑了。」
我想伸手去拉江妄,結果他一臉恐懼,躲開了。
我:「……」
用力過猛,讓精神病害怕了。
11
李大媽告狀到院長那邊,說我瘋了,要讓院長把我抓起來。
院長對著一大堆沒做完的表格,還要聽李大媽一群人嘰嘰喳喳,她崩潰地把一頭長發揉成雞窩頭。
「上班嘛,哪有不發瘋的,你們把我也抓進去好了!來啊,當精神病就不用做方案不用做 PPT 了!」
李大媽一群人剛在草地上看到我陰暗地爬行,轉頭就在辦公室看到院長陰森地低吼。
作為精神病人,她們突然感到無比地害怕。
12
李大媽那次鎩羽而歸,但她還是記仇。
好幾次我看見她在窗戶邊偷看樓下的江妄,想過去跟她搭話。
她直接給我一個白眼,然後冷哼一聲憤然離去。
我去找院長,院長還頂著雞窩頭做 PPT。
她說:「正常,她把你當成搶走江妄的情敵了。」
我嘆氣搖頭:「果然戀愛腦瘋了也還是戀愛腦。」
我轉身準備離開,院長突然把我叫住:「準備月圓之夜了。」
月圓之夜,李大媽要從戀愛腦變身成為狼人了。
13
我們都知道李大媽月圓之夜會發病,全都嚴陣以待。
但我們沒想到這次李大媽會提前發病。
月圓之夜的前幾天,有人來精神病院探望了李大媽。
是個很帥氣的年輕男人,聽人說,那是李大媽之前的小男友,花她的錢還跟李大媽家的小保姆搞在一起了。
最近小保姆準備生產,這個小白臉心裡可能過意不去,就來看望李大媽,還給李大媽送了一些貴重禮物。
但那些貴重禮物跟他當初從李大媽這裡騙走的錢比起來,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受了刺激的李大媽當然就發病了。
她從病房偷跑出來,趁著值班護工換班的時候,偷跑去廚房找到了一把水果刀,然後又跑回來,潛入年輕男病人的病房,把他們給劃傷。
第一個被劃傷的男病人慘叫之後,有人拉響警報,所有的護工都跑了回來。
本來我都準備下班了,聽到警報聲就跑了回來。
等我回到的時候,院裡已經亂成一團,李大媽拿著水果刀挾持了一個年輕的男病人,開始哭訴自己的苦難史。
從自己對那些人掏心掏肺再到被那些人騙光家產,她情緒激動。
「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架在那個男病人脖子上的刀又用力了幾分,男病人的脖子被劃破,鮮血流了出來。
那個男病人直接被嚇尿。
其他的病人看到這個場景,全都尖叫出聲,護工想把他們都驅散,但架不住他們到處亂跑,越追越亂。
我在人群中找尋江妄的身影,沒看見,有個女護工告訴我,已經有不少年輕男病人被刺傷。
我擔心江妄也被刺傷,在混亂的人群中喊著江妄的名字。
誰知道我這一喊,李大媽也聽到了。
在我看見角落裡的江妄的時候,李大媽也看見了他。
因為江妄的身高長相跟那個小白臉有些相似,李大媽可能是把江妄當成那個小白臉了。
然後拿著水果刀就朝江妄刺了過來。
李大媽松開自己挾持的男病人,喊了一句:「狗男人,給我去死!」
我心裡一驚,大喊一聲:「江妄小心!」
然後撲了過去,用自己的身子護江妄。
眼看著李大媽手裡的刀就要刺進我後背,就在緊要關頭,江妄突然伸手抱住我,一個轉身,帶著我躲開了李大媽的攻擊。
但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並沒有完全躲開,手臂還是被刺傷了。
李大媽見刺錯了人,當場慌了,手裡的刀也掉落在地上,保安上前把李大媽制服住。
手臂上的傷發出劇烈的疼痛感,我吃痛癱軟在地上,抬眼之時,竟看見江妄眼中有著不屬於五歲心智的慌亂和擔憂。
14
我的手臂受傷了,院裡的醫生給我換藥的時候,院長把江妄帶了過來。
「江妄說他擔心你。」
我很怕疼,臉色慘白,額頭冒著冷汗,但我害怕江妄看到我的傷口會害怕,就強忍著疼痛對他說:「阿妄乖,你先出去,別看。」
江妄卻直勾勾盯著我看,搖搖頭:「我不怕。」
江妄坐到我的床邊陪著我,醫生給我包扎,院長就站在床邊看。
「你很英勇嘛,你知道你爸給我打電話怎麼罵的我嗎?你隻是一個臨時工,你要是因公殉職,我得賠多少錢。」
院長刀子嘴豆腐心,我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我握住江妄的手,對院長笑得十分狗腿:「院長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院長冷哼一聲,繼續去做她的 PPT。
我轉頭看江妄,他看著我包扎好的傷口,眼裡滿是擔憂,可憐極了。
我於心不忍,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撫他:「姐姐沒事,你不用擔心。」
江妄一雙桃花眼濕漉漉的:「可是姐姐疼。」
「的確是有點疼。」我頓了頓,腦子閃過一個念頭,「不過,有一個方法,就可以讓姐姐不疼了。」
江妄眼睛一亮:「是什麼呀,隻要姐姐能不疼,阿妄馬上去做。」
我看了看門口,確定醫生和院長已經走遠。
然後勾勾手,讓江妄靠近。
江妄有些迷茫,但還是彎腰低頭。
我直接用另外一隻手拉住他的衣領,讓他的耳朵湊近我。
然後,我說:
「你給姐姐摸摸腹肌,姐姐就好了。」
15
江妄的腹肌我最後還是摸到了。
但我怕我又流鼻血,氣血兩虧,所以隻是隔著衣服摸了一把,就讓他走了。
我爸勒令我回家休養,我隻能依依不舍地靠別江妄,走之前還摸了一把他的腹肌,讓他在院裡乖乖等我回來。
我在家裡休養了小半個月,每天都想著回去。
我爸很不解:「之前讓你去精神病院幫忙,你不是很抗拒嗎,怎麼現在巴不得住在那邊了?」
我無奈望天:「我現在很喜歡那個崗位,就喜歡那種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的感覺。」
當然,我隻想燃燒自己,照亮江妄的腹肌。
在最無能為力的崗位,遇到了最不想辜負的人。
16
我回到院裡,已經是大半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我回去先是去院長那裡報道,然後開始工作,並沒有直接去找江妄。
我帶著一個跟江妄一樣心智隻有幾歲的男病人在院子裡遛彎的時候,遇到了同樣在遛彎的江妄。
他先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旁邊的男病人,然後表情淡漠直接轉身離開。
我剛想叫住他,旁邊的男病人就拉住我:「姐姐,姐姐我要抓蜻蜓。」
這個男病人情緒極度不穩定,我不能丟下他,隻能看著江妄一個人離開。
吃飯的時候,江妄一個人坐在角落吃著青菜,我從煮飯阿姨那裡拿了一個大雞腿,端著大雞腿去找江妄。
我把大雞腿夾到江妄的餐盤裡:「阿妄,看姐姐給你拿的大雞腿。」
本來夾著菜往嘴裡送的江妄,在我給他夾了雞腿之後,他連筷子都不要了,直接轉身就走。
我:「……」
他這是吃醋了?
17
我知道,江妄是因為我去照顧了同樣心智隻有幾歲的男病人,所以吃醋了。
小孩子嘛,吃醋很正常。
於是我回去問小侄子:「如果你看見喜歡的老師更加關心另外的小朋友,你吃醋了,你覺得老師要怎麼樣做,你才能不生氣呢?」
小侄子很認真想了想,說:「我希望老師在那個小朋友面前表現得更喜歡我,這樣的話,我也能很大度地跟那個小朋友當朋友。」
我一聽,有道理啊。
化敵為友,不就不會吃醋了嗎。
於是,我那個男病人帶到正在曬太陽的江妄身邊。
我坐在中間,江妄坐在我左邊,那個男病人坐在我右邊。
我拉著他們的手,讓他們握手。
「阿妄,這是剛到這裡的阿南,你們以後當好朋友好不好?」
阿南心智隻有三歲,咬著手指笑嘻嘻地沖江妄笑:「嘿嘿,好朋友,阿南要跟阿妄做好朋友。」
我一臉期待地看著江妄。
江妄卻似乎咬緊了後槽牙,一臉便秘的表情看著我,似乎在隱忍著什麼。
我以為江妄隻是還在吃醋,我繼續道:「阿妄你放心,我肯定不會偏心的,你們兩個我都會一樣喜歡,阿南不是來拆散我們的,他是來加入我們的……」
我的話還沒說完,江妄就十分氣憤地甩開我的手。
留下一句暴怒的:「沈桑寧你有病!」
然後就轉身回了屋子裡。
我呆愣在原地。
wc,我剛才是被精神病罵有病了嗎?!Ўž
18
江妄的怒火,足足燒了一個星期。
之後他才不至於在看見我的時候對我翻白眼。
對此我很頭痛,我去找院長傾訴:「小孩子的心思也太難琢磨吧。」
院長聽我說完具體怎麼回事之後,冷笑一聲:「你活該。」
院裡有女色迷李大姐,還有一些為老不尊的男病人。
那天我正在給一個病人檢查身體,身後就出現一個中年男人,他故意撞到我,然後摸了一把我的屁股。
我尖叫一聲,那個男人沖我傻笑:「嘿嘿,大屁股。」
我氣得直接紅了眼眶。
很多老人就是又壞又有病,你又不能懲罰他們,除了我,還有很多年輕小護工都吃了啞巴虧。
正當我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江妄突然從旁邊沖出來,把那個男人撲倒在地,然後坐在他身上,拳頭全都揮在他身上。
男護工沖進來,把江妄和那個男人分開,慌亂中,我跟打紅了眼的江妄四目相對。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意外發現,我對江妄的特殊照顧,似乎跟其他病人不太一樣。
19
因為打架,江妄被關了禁閉。
我拿了玩具和零食去看他。
江妄蜷縮在角落,拒絕跟我溝通。
我嘆了口氣,蹲在他面前:「阿妄,你還在生姐姐的氣嗎?」
江妄不說話,但肢體動作沒那麼抗拒了。
我繼續道:「你不開心你跟我說呀,你不跟我說,我就以為你討厭我,我就隻能去對別人好了。」
「不可以。」
我話音剛落,江妄突然開口。Ўƶ
昏暗的房間裡,江妄的那雙眼睛格外亮,他直勾勾地盯著我。
「你不能對別人好。」
他說:「你隻能對我好。」
我見他終於肯跟我說話,我松了一口氣,我嘗試跟他談條件:「但是姐姐是護工,要對其他病人也好,不然姐姐就會被解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