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出門撞上了楊醫生。
她又是上下打量我一遍,雙目亮了亮,「喲,小姑娘還沒放棄呢?」
我抓住她,「你有沒有看到江嶼啊?他好久不回我消息了。」
「這很奇怪嗎?他回人消息才奇怪吧?」
我頓了頓,松開她,也來不及去深究什麼,繼續找。
不來找他還好,一來找他我就莫名心慌。
他明明是生命健康的守護神,可我還是會心慌。
楊醫生一把把我拉住,「你這樣找,找到明天也找不到。」
「那你……」
「大概率是在頂樓天臺,他心情應該不太好。」
楊醫生拍拍我的肩,語重心長。
我道了聲謝,一路上去。
江嶼站在頂樓欄桿處,黑色西裝比夜色深許多。我有點意外,他在醫院一般都是穿白大褂的。
走近時才看清他一隻手搭在欄桿上,指尖夾著一根煙,已經燃到了手指處。
我跑上去掰開他的手松開那零散的火星,一股氣上來,「江嶼你是小孩子嗎?火燒到手了都沒發現?」
他被我撞得一晃,不確定似的看過來,又往前走了一步。像是喝醉了,但不是,他向來不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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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橋?」他還是不確定的語氣。
我無奈,「你還沒說呢,你剛剛都燒到……」
他猛地將我拉過去,雙手環住我的背,頭緩緩沉下來,往我的頸窩裏湊。
我渾身一顫,「江嶼,你……你怎麼了?」
他蹭了蹭,更用力地收緊,仿佛要把我揉進骨子裏一般。
他情緒不對,正如楊醫生說的,他心情好像不太好。
我試探地環上他的腰,靜靜相擁了許久。
我心底一陣泛疼,生命健康的守護神,也需要人來守護吧?
直到腿麻了,幾聲夜鳥叫聲飄過,他才緩緩松開。
「怎麼了?」我不放心地抓著他的胳膊。
他看向別處,掙開了我的手,「沒事……這麼晚了,回去吧。」
得,又是這副態度。
我試圖掙扎,「你這樣我不放心。」
他疲累的聲音更甚,「洛橋,我需要一個人靜一下。」
15廣告本的拍攝安排在週五,進度一如往常般順利。
到了吻戲鏡頭,全組的人都八卦地探過頭來,像看猴一樣。
這可是在小成本短視頻裏看不到的吻戲欸,可不得好好看看。
我和夏九站在一棵許願樹下,燈光聚攏,夏九左右找著角度,耳根卻肉眼可見地紅了。
我覺得好笑,「夏九,你這就緊張了?」
「誰緊張了。」他瞥我一眼,翻了個白眼。
「不緊張你耳朵都熟了。」
「我這是熱的,你不熱嗎?」
……
導演發了話:「好!就從這個角度親下去啊,咱們爭取一條過啊。」
我和夏九保持著姿勢,等著導演一聲「開始」落下。
我緩緩閉上了眼睛,心中默數著時間,也明顯感到了眼前人的靠近。
一寸一寸地,異常煎熬。
可就那麼一瞬間,環著我的手突然松開,逼近的氣息消失不見,轉而一股猛烈的力道扼住我的腰,後腦勺接著被託住。
我沒來得及看清眼前人,一個炙熱的吻便壓了上來。
熟悉的味道。
我不可思議地半睜開眼。
是江嶼。
他怎麼會來?按照排班,他週五是要坐班門診的,或許還會有手術安排……
我來不及去想更多,已經被他強行逼入曖昧纏綿的親吻中。
酥酥麻麻的,站不穩之際,他握著我的腰往上一提,又是一陣攻城掠地。
陌生的感官刺激,陌生的江嶼。
導演早就喊了「哢」,可局勢不受控制。
直到我不舒服地一低頭,他才頓了頓,停了下來,額頭抵上我的額頭,將我抱在了懷裏。
周圍一陣唏噓,個個拿著手機錄得正歡。
「好啊!這吻替特別好,一條過啊!」導演興奮地喊了聲。
我腦子一片混亂,看了他好幾遍,確認了好幾遍,「你……你怎麼會來?」
「我又沒說我不來。」
他緩緩松開我,看著我,眼中的緋紅漸漸淡去。
而後他轉過身,淡然地朝導演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嗯,還是像蓋世英雄一樣,拯救世界之後揮一揮衣袖。
他一走,同事們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起來。
「行啊你,竟然把江醫生吃得這麼死。」
「為愛甘當吻替,這是什麼偉大愛情!」
「欸你要不要看一下剛剛的吻戲?我那個角度特好!」
一個同事調出視頻,花癡得兩眼放光,「這吻技好熟練,怎麼這麼魅惑、撩人……」
咳,吻戲被當場鞭屍,實在是尷尬。
不過他的吻技熟練倒是真的,也不知道跟誰練的……
想到這裏,我心情又跌落了幾分,不過比起這幾天的心情,堪比在天堂。
正回味著呢,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一下。
夏九像看傻子似的看著我,「趕緊拍,拍完回家睡覺呢。」
我揶揄他:「怎麼?沒親到本大明星,心裏不痛快?」
夏九無語地轉了半圈,指著旁邊一個土坑道:「我等會兒弄點水倒到這個坑裏。」
「幹什麼?」
「讓你照照鏡子。」
我……反手就是一個大比兜。
16接下來,我整個人都陷進了幻想的甜蜜中。
江嶼他怎麼會來當吻替呢?
肯定是介意我和別人接吻才來的。
為什麼會介意呢?
他肯定也是對我有好感的。
……
緊張的情緒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我特意收拾了一番去醫院等他下班。
還沒到下班點,他氣勢洶洶地將我拉到醫院花園裏的長椅上,那個我偷親他的長椅上。
他腳步飛快,我要小跑著才能趕上。
和他並肩坐下,他隨即不耐煩地開了口。
「洛橋,你喜歡我。」
我一愣。
不是問句,是陳述句。
這大概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
可是他的語氣冷淡,眉頭緊蹙,好像是不管我回他一句什麼話,他都不會滿意。
可我總要說的。
「是啊,我喜歡你,喜歡你好久了。」我忐忑應道,第一次感受到心跳到嗓子眼的感覺。
「我不喜歡你。」他緊跟道,沒有絲毫猶豫。
我晃了晃神,隻覺得天不太好,霞光太耀眼,閃得我眼睛發酸。
「沒,沒事啊,來日方……」
「沒有來日方長,我不喜歡你,以後也不會。」他又一字一句堅定道。
我滯愣在原地,反應了好久。
他又補充一句:「聽懂了嗎?」
怎麼會聽不懂呢?可我哪有那麼容易退縮。
「聽懂了又怎麼樣呢?」我試探著,「我喜歡你,還是會喜歡下去。」
又不是小孩子了,因為一句「我不喜歡你」就像天塌了一樣。
可我很不爭氣地感覺到,天真的已經塌了一半。
「我的意思是,你以後不要以你喜歡我的理由,出現在我面前,這會給我造成困擾。」他一字一句地、耐心地解釋他的冷漠。
我快要堅持不下去,還是試圖抓住一根稻草,「江嶼,那你那天為什麼要去做吻替?」
「你之前偷親我,我親回來不是應該的嗎?」他輕笑一聲,滿是不耐煩,「所以以後別來煩我了。」
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站起來,看著背對晚霞的那一道陰影,嘴硬道:「好啊,反正……我又不是非你不可。」
17我走回的學校,走了好久,從黃昏走到黑夜,從人潮走向了校園小道。
夏夜的風總是帶著一股潮氣,我更覺得喘不上氣來,憋得眼淚嘩嘩往下掉。
其實後來我聽楊醫生說了,聽說 23 號床搶救無效離世,聽說江嶼因此承擔了很多壓力。
我想著,哪怕隻是做一個傾聽者,讓他好受一點也好。
可他似乎從來沒有想過讓我參與他的生活。
我追逐了那麼久的光,始終沒有在我身上停留一刻。
我渾渾噩噩睡了很久,最終是被狂躁的手機鈴聲吵醒的。
負責人為了趕流量熱度,緊急籌備了一部平臺短劇,拍攝地點定在了鄰市,這兩天先進行劇本的圍讀工作。
夏九倒是很興奮,一會兒跟我說先去吃這個,一會兒又要先去玩那個。
我興致懨懨地,敷衍點頭。
他恨鐵不成鋼,「不就是失個戀嗎?至於像天塌了一樣嗎?」
失戀?可笑的是我連失戀都算不上。
還沒表白就被拒絕,冤不冤吶。
那天照常討論劇本到半夜,休息間隙突然有人號了一嗓子:「江醫生?!」
我反射性抬起頭,同事拿著手機跑過來,「這不是你的江醫生嗎?怎麼還出醫療事故了?」
我掃了一眼標題,「知名醫生造成醫療事故,院方尚未回應。」
我的手指不自製地一抖,心慌得難受。
那是一條空降在熱搜的詞條,評論區一片唏噓指責。
好像他們格外喜歡天神掉落神壇的感覺。
夏九奪過我手裏快被蹂躪爛的一頁劇本,輕嘆了口氣,「去吧,這劇本你也討論不成了。」
18去醫院的路上我刷遍了關於這場「事故」的消息。
院方回應的檔已經發出來,江嶼完全按照正常流程對 23 號床進行醫治,至於網上所謂的「事故」是不存在的。
我稍稍松了口氣,隻是看那些家屬的氣勢,明顯是想要訛詐。
不講理的人最難對付了。
醫院裏和往常一樣,隻是走在我前面的兩個人身上看起來有著不屬於正常家屬的戾氣。
「今天壓力要給到位,高低讓他見點血。」其中一個道。
我幾乎是屏著呼吸,給江嶼發了條消息:「你在辦公室嗎?23 號床家屬來了,你快躲起來!」
消息發出沒一分鐘,江嶼慌慌張張跑了過來,看了我一眼,隨後被他們步步逼近。
「你來幹什麼?趕緊走!」江嶼對著前面的男人,話卻不像是對他說的。
「正要去找你呢,這不是巧了嗎?」後面的男人也跟上去。
江嶼很敏捷,輕巧地和他們周旋了幾個回合,可就在下一步,有個男人掏出一把刀,猛地往江嶼手上砍去。
我來不及多想,用盡所有的力氣跑上去掰住他的手,低頭狠狠咬了一口。
他向前的手沒法用力,一轉彎,將刀劃向了我的肩膀。
一瞬間的疼。
「洛橋!」江嶼大喊一聲,將我一把拉過去,剛剛應對自如的動作沒了招式,他近乎瘋魔地攻擊起來,打紅了眼。
怎麼拉都拉不住。
楊醫生終於帶著保安過來將那兩個人壓制住。江嶼抱著我跑去急診室,一遍一遍叫著我的名字。
「洛橋,洛橋你不要有事好不好?
「是不是很疼?
「洛橋,洛橋……」
……
我聽得茫然,雖然我不是醫生,但我也能判斷出,我這隻是一道小小的劃傷,怎麼被他說得好像我不久於人世了一樣?
他將我放到床上,要我躺下去。
我坐正,不打算配合他,「我沒事。」
這種傷口,一般塗點碘附就好了。
他卻還是驚魂未定一般,忙前忙後,最終還是給我包了兩圈紗布。
我說不用,他聽而不聞。
他是關心我的,至少此時此刻我能感受得出來,哪怕隻是因為我剛剛為他奮不顧身。
其實憑他的功夫,剛剛應該也不會真的受傷,隻是關心則亂罷了。
我看他一眼,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也許是因為他剛剛拒絕了我,我連話題都不知道怎麼找,乾脆擺爛不說話。
夏九很快跟過來,我有點意外,「你怎麼來了?」
「關心你不行?」
他總是好話沒好氣。
「那正好回公司。」
我抬腳下床,江嶼伸手擋住,「再觀察觀察。」
觀察什麼?觀察它怎麼癒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