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撲面而來的熱氣燻得我頭有些發昏。
身邊人群忙忙碌碌似乎又與我毫無關聯。
她在這裡住了整整兩個年頭,我也陪了她幾乎兩個年頭,第三年,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帶她出去,可她卻用這樣的方式告訴我,她等不到那一天了。
宮人在雲霞宮發現兩具已經被燒焦的屍體。
我在廢墟中撿到了一個碎成好幾塊的鐲子。
這個鐲子我認得,她說那是她當皇後時唯一剩下的一點首飾,打算留著等最急需的時候再拿出來換錢的。
我送她的兔子燈,被這一場火燒得連渣都不剩。
陛下下旨以貴妃禮給她下葬。
我給厲遠傳了信,厲遠告訴我他打算長期在邊疆駐守,以後都不再回京了。
其實不回來也挺好的。
我的婚禮定在了秋天。
成婚前我遠遠見了那位姑娘一面,就像她說的一樣,嫻雅淑德,和我門當戶對。
我經常在想,如果下暴雨的那一晚,我沒有沖進雲霞宮,或許就不會做這一場讓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夢了。
當然,如果是男配角或是長相非俊美系列的路人男來走這個情節的話,配套臺詞通常是小女子下輩子結草銜環也要報答英雄的大恩大德。
這句話的精髓在於,是女性對男性說的。
我也不知道在我這裡到底是出了什麼意外,反正現在的場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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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被褥淩亂,衣服堆在牆角,渾身光溜溜的男人,拿被子遮住胸口,露出光裸的肩膀,然後一臉嬌羞地對我說,反正你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了,那就對小奴家負責到底吧。
我感覺我特別想點上一支事後煙,臉上的表情應該是老子幹都幹完了你哭也沒用就好好跟著我過日子吧……
這都什麼跟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翠翠從地窖上頭露出個腦袋,本來是想問我要不要替換手,沒承想一眼就看到她家小姐欺男霸女,而少年人被佔便宜後泫然欲泣的模樣,頓時發出了一聲飯圈女孩嗑到CP之後的土撥鼠尖叫。
「小姐你們繼續,翠翠什麼都不知道。」
你的確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告訴你啊,你跑什麼啊……
我特別想追出去把翠翠薅回來給我正名,然而徐盛這回就跟張顧陽附體一樣,拽著我的手就沒放過。
「娘娘是打算對在下始亂終棄了嗎?」
我知道徐盛一直比張顧陽豁得出去,但我也沒想他能這麼豁得出去。
始亂終棄個鬼,說得好像我真亂了他一樣。
信不信我明年種黃瓜啊。
頂花帶刺我亂死你。
徐盛戲精上癮,捂著臉在被子裡嚶嚶嚶。
「娘娘,在下可是一清二白的良家民男啊,以後在下就是娘娘的人了。」
對對對,你怎麼不說你是個黃花大老爺們兒呢,燈節逛青樓的不是你啊?
人家女主救男人,醒了之後不說帶著女主飛黃騰達,至少也得給人劈劈柴打打獵,不會這麼理直氣壯地跟女主要求要吃軟飯啊。
我覺得帶領我穿越的系統肯定出了什麼問題。
我好心救你,你卻想賴上我?
太不要臉了。
然而還沒等我掙脫,徐盛這貨居然無師自通了裝病技能,我甩的是手,他居然又開始捂胸口,強行說我剛剛用力過猛讓他牽扯到了傷口,如今傷口要裂開了,非得讓我再給他擦一遍雲雲。
其實我本來是不信的,但奈何我隻要一有想出去的趨勢,徐盛就開始作妖,渾身上下哪哪都不得勁,還用一種我負心薄幸的眼神不停地譴責我。
以至於最後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
我睡著之後翠翠應該是還下來了一趟,替我收拾了地窖裡亂七八糟的盆子、被褥,還給徐盛送來了已經徹底被沸水消好毒又晾乾了的臨時繃帶。
別問我為什麼知道,問就是我醒來的時候被徐盛抱在懷裡看到的。
而且我也很想不通,明明翠翠送下來了兩床被褥,為什麼我會和徐盛共用一床。
而且這貨前一天還在喊著頭暈眼花渾身乏力碰一碰就能碎了,現在居然能讓我枕著胳膊睡一整晚?
最關鍵的是,他還沒睡著。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就在我身邊,稍稍側躺了點身子,並第一時間送上睡醒問候。
「醒了?」
我瞬間清醒。
「這是怎麼回事?」
徐盛看著我的眼神特別無辜。
「昨天娘娘睡到一半喊冷,然後就棄了自己的被子,鑽到在下這裡來了。」
你編,你繼續編。
老娘睡相好得很,從來不亂滾。
我繼續盯著他。
徐盛就換了個說辭。
「好吧,其實是昨天半夜在下覺得冷,娘娘對在下特別憐惜,所以主動為在下暖床。」
我不依不饒。
「說人話。」
「昨晚我覺得冷,看你睡得挺暖和,就鑽你被窩了。」
我頭痛扶額。
「你自己在這兒待著吧,我得出去了,否則張顧陽要是來了發現我睡地窖,你肯定也得被他挖出來。」
徐盛手一緊,把我圈在懷裡。
「娘娘,明明睡在你身邊的是在下,你怎麼可以惦記別的男人?」
真的是夠了啊。
你是傷了胸口又不是傷了腦子,怎麼說話就成了這種調調?
我扭了扭,準備把自己給滑出來。
奈何徐盛倆胳膊和鑄鐵一樣,我硬是掰不動。
「行了別鬧了,我還得想辦法給你弄傷藥去,得找他才弄得到。」
也不知道這句話是觸了徐盛哪根神經了,他冷哼一聲,松了手。
我爬起來往外跑,去跟翠翠商量弄藥的事兒。
不管怎麼說,我也不能浪費那床被面。
就是找張顧陽總覺得怪怪的,我打算問厲遠拿點兒。
關鍵其實是藥量的問題。
要拿刀往手上割個口子倒是方便,問題是就這點傷也夠不上用一瓶子藥的。
要弄就得弄個大點的傷口。
我個人比較傾向於拿石頭把我腿砸傷造成摔傷假像這個方案,然而翠翠抵死不從,說如果我敢拿石頭砸自己,她就去找厲遠告發我私藏徐盛。
我很自覺地把已經到嘴邊的備用方案給咽下去了。
算了,反一時半會死不了,傷藥還得找機會弄。
我又拖著翠翠琢磨怎麼給徐盛加強營養。
翠翠對這個倒沒意見,殺兔子還是掏雞蛋都隨我。
隻不過徐盛那傷口總不好,帶累得他沒事兒就發個熱,幾輪下來我都擔心他要燒成個傻子了。
翠翠想找景升走司藥房的路子去買點藥,被我攔住了。
傷口感染引發的高熱,吃啥感冒藥啊!
我拉著翠翠去挖紅薯,美其名曰醫書有雲,紅薯葉子曬乾之後搗碎糊於傷口有祛瘀止血之奇效。
好在翠翠沒懷疑,還幫著我一塊兒曬葉子。
我捎帶著煮了一大鍋紅薯,爬到房頂上去曬紅薯乾。
我一連曬了三天的紅薯,徐盛跟著一連燒了三天。
等整個屋頂都鋪滿了紅薯片的時候,我終於等來了張顧陽。
其實我本來想蹲厲遠的,但他好像被調去別的營了,隔大半個月才能過來一次。
也行吧,買賣不成仁義在,又不是說開了不能處了。
我站起來沖他打招呼,然後假裝蹲久了腿麻,一個沒站穩,就從房頂上掉了下來。
張顧陽想接我來著,但他速度不夠快,還沒跑到一半,我就嘰裡咕嚕地砸到了地上。
胳膊蹭破了一大塊皮,腿撇進泥巴裡,還扭了我可憐的老腰。
翠翠聽到聲響跑過來,嚇得臉都白了。
「小姐你怎麼了?!」
我拿手撐著地想爬起來,奈何實在疼得太過,我連挪一挪都得抽口冷氣。
張顧陽直接抱起我往屋裡沖。
不過他抱傷患的姿勢多半沒經過訓練,本來還沒那麼疼,被他一抱一顛,生生給我疼斷片兒了。
暈倒之前我就記得一件事。
攥著張顧陽的胳膊,囑咐他,千萬別給我找太醫。
我辛辛苦苦在冷宮裡茍到大家都忘了我,這時節請個太醫來診病,我之前的努力不全白費了嗎?
我其實也沒暈多久。
也不對,確切地說,應該是我在長達整整兩個時辰的暈厥中,還短暫地醒了好幾次。
那是張顧陽自己摸索著給我正骨時,給我疼醒的。
然後他接歪了。
接著他為了不讓我留後遺癥,又把我的腳踝給扯脫臼了。
於是我又給疼暈了。
張顧陽急得滿頭是汗,急吼吼地跑出去給我弄藥。
接著徐盛就從地窖裡爬出來,手法俐落地給我接上了骨頭,並把我弄醒。
然而為了不被張顧陽看出破綻,我醒來的第一個要求不是喝水,而是讓徐盛把我腳踝恢復成脫臼的模樣。
他思考片刻,照做了。
在最後一次暈過去時,我在想一個問題。
別人家的男人是來談愛的,我這兒的男人怕不是來索命的?
張顧陽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大堆藥,從跌打損傷到破瘀消腫,從凝神靜氣到退熱清心,凡是藥鋪裡跟摔傷有關的我懷疑他都買了,連夜送來雲霞宮,附贈他跟正骨大夫新學的手法。
好在這一次他終於沒再給我接歪了。
一時之間我竟然有種劫後餘生的欣喜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