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完孩兒後,我面上生斑,身形走樣。
孫炎終於忍不住,抬了一個女子進門為平妻。
他對我說:「嫻兒和我們從同一個地方來,總不能委屈她做妾。」
他又說:「孩子都生了,在古代,你能怎麼樣?」
可他忘了,我們是一起穿的。
他會的,我都會;他不會的,我也會。
1
這個時代的醫學資源匱乏得難以想象。
當得知自己懷孕的時候,我就在尋找經驗最老的產婆,和專精婦科的大夫。
饒是如此,一個臍帶繞頸還是差點兒把我和孩兒打包送走。
終於生下溫兒,我月子都沒坐完。
孫炎跟我說:「我想娶王太僕的小姐為平妻。」
當時我的表情就是:地鐵老人,手機。
2
我和孫炎是一起穿到這個時代的。
他穿成了魏國衛尉府的大公子,我穿成了奉常府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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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當初我剛在這個時代睜開眼,他就迫不及待地來提親了。
我們在穿越之前,大學時代就已經戀愛一年了。
這裡諸國混戰,導致人口凋零,魏國有一條法令,女子十五歲不嫁是要去坐牢的。
加上我們兩家又門當戶對,嫁給他是當時最正確的選擇。
婚後我們也確實一起度過了琴瑟和鳴的幾年。
我堅持要在這個身體二十歲以後再生孩子,而在生溫兒之前,我跟著他四處徵戰。
穿越之前,孫炎是理工科的,我是學歷史的。
他能改造兵器,但不識這個時代的文字。
起初,每一本兵法,都是我讀給他聽的。
我們原就是天作之合。
鹿川之戰,他領兵四萬,我率兩萬兵馬斷後。
一舉擊潰「千乘霸主」,齊國的四十萬大軍。
從此一戰成名,他年紀輕輕便官拜上卿。
鹿川之戰後,我也到了二十三歲的年紀,也想生個孩子了。
沒想到他才自己出去才兩年,就給我整這麼個幺蛾子。
這不禁就令我想起在穿越之前,因為專業的緣故,我問他一個問題。
「你對古代一夫一妻多妾的制度怎麼看?」
他當時的回答是:「現在的時代和古代不一樣,現在我當然支持一夫一妻制。」
當時我沒在意,而是從歷史專業的角度看問題,想著畢竟我們也不是生活在古代。
現在想起來,他的意思是,支持一夫一妻隻是時代限制。
3
此時,面對孫炎突然提出要娶平妻的想法,我沒有過分激動。
先是把已經哄睡了的溫兒給了乳母。
然後我說:「這個時代沒有平妻這回事。不過,你軍功卓絕,打算強給她爭這個名分嗎?」
孫炎的目光有些躲閃,但還是道:「其實,主要是因為她和我們是老鄉。」
我淡淡地道:「哦,是嗎?」
「嗯,她比你可憐許多,穿成了太僕府的庶女,孤身一人,所以隻能在內宅隱忍。」
我琢磨著他這話裡的意思,意思是我是幸運的,因為我有他?
聽起來有點惡心。
不過我又想起那王小姐已經十六歲了,前頭宮中設宴的時候見過。
確實是個很機靈的小姑娘,我一點沒看出來是穿的,甚至禮數比本土貴族更周到。
我問他:「那你看這樣,我們和離,你把她娶過來怎麼樣?」
孫炎的眼神變了:「潤月,你不要鬧。這裡是古代,你連孩子都生了,你舍得孩子嗎?」
看來孫炎是早有預謀啊,他恐怕是早就有想法了,但硬是忍到這個時候才說。
不錯,這些年的兵法沒白讀。
3
當天晚上我攆了孫炎出去。
他臨走的時候十分不快,對我說:「你能如此放肆都是因為有我給你撐著。你就不能跟嫻兒學學,學會怎麼向這個時代低頭!」
連嫻兒都叫上了。
看他們早就勾搭上了。
此刻我前所未有地無力。
生育導致我的身體羸弱。
尚不得一口氣喘息的機會,至親至愛的背叛便如背刀一般地砍來。
看著襁褓中的溫兒,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個時代醫療條件太差,我得先養好自己的身子,才有計較之力。
4
孫炎跟我冷戰,想逼我低頭。
這樣一來我反而能喘口氣了。
我每日都召太醫,確保我的身體在以最穩妥、最快的方式慢慢地恢復。
一出月子,孫炎的姐姐孫王後就召我入宮。
她看見溫兒十分歡喜,命人賞了不少東西。
我笑著替溫兒謝過了。
孫王後突然讓人拿了鏡子來給我。
我盯著鏡子裡那個和生孩子前判若兩人的婦人。
面上生斑,因為不喜用鉛粉而未遮掩,十分明顯。
原本緊致的下顎也出現了雙下巴,更不提身材走樣得厲害。
我從未因此而焦慮過,畢竟我剛生完孩子。
以我的身體素質和自制力,最多一年就會恢復到最佳狀態。
我看了鏡子,又詢問地看向孫王後:「娘娘這是何意?」
孫王後笑道:「你為了生溫兒受苦了。我這裡有些上好的祛斑膏。」
說著,便讓人拿了裝在精致盒子裡的膏藥來給我。
我瞧著那精巧得有點現代化的包裝,明白過來,這恐怕是王嫻配置的。
因此我沒有伸手去接,微微地皺眉。
孫王後道:「女子哪有不愛惜自己容貌的?你啊,不要如此倔強。」
我不欲和她糾纏,就順手接過那盒膏,遞給旁邊的侍女鐵玉。
「是,多謝娘娘。」
說完我欲起身告退。
孫王後叫住我:「我今日,本就是來勸你的。你可知,你爹娘也已經答應了的。嫻兒是個好姑娘,你娘也很喜歡她。」
看來王嫻折騰的這些小玩意兒,讓她成功地打入了女眷內部。
不過,真的有這麼香嗎?
我試著提醒孫王後。
「我和孫炎曾立誓彼此是唯一,娘娘也是知曉的。並且娘娘曾說過,我們如同親生姊妹一般。」
孫王後道:「正是把你當親姊妹,才希望你能想開。」
聞言,我唯有嘆息。
我曾在屍山血海中把孫炎背出來。
也曾在孫王後生產時帶兵殺入宮中,冒死罪斬了意圖謀害她的寵妃。
她今天勸我,其實是我意料之中,畢竟是古人。
隻是……
「你為你弟弟做說客,我不怪你。隻是,勸我的方式有很多種,你為何要選擇辱我容貌、離間我父母,好叫我不得不低頭?」
5
丈夫已經出軌,曾經視為親姐妹的大姑子也翻了臉。
我那對便宜父母也該上場了。
我娘來看我,溫兒過手不過一分鐘就放下了。
她給我帶了很多祛斑膏,做成現代款式的面膜、束型內衣等等。
「那個王氏,很是為你著想。你看看,這些東西,都是你現在用得上的。」
我興趣缺缺地看了一眼:「這些東西我不要。」
鐵玉看了看我的臉色,自覺地把那些東西都收出去了。
畢竟我已經準備了更好的。
我娘坐在我身邊,勸我:「孫炎是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名將,若是和他鬧翻了,你爹可找不到更好的女婿了。」
本來我還在想著努力地理解她。
畢竟是古人,納妾這種小事,實在是不能成為聯姻破裂的理由。
結果不過一會兒,鐵玉臉色蒼白地走了進來。
「夫人,那面膏有毒。」
我吃了一驚:「有毒?」
「是,張神醫驗過了,是慢性毒,不易察覺,但常年用著,必死無疑。」
我心下一怒。
結果我娘按住我:「潤月,別沖動。」
我不解地看著她。
她的眼神有些躲閃:「畢竟孫炎喜歡她。」
我:「……」
她又道:「你兄長不爭氣,你爹的官運也到頭了,我們一家也指著這門姻親。你這裡,畢竟誕育了長子,回頭娘多派幾個人來,幫著你,好不好?」
我被氣笑了:「你也看到了,她恐怕是不甘為妾的。她真進了門,我被毒死了呢?」
我娘下意識地看向溫兒。
頓時我的心涼了半截。
我猜,那一瞬間她是在想,有溫兒在,聯姻就成。
這個時代,兩個大家族的聯姻,都是以血脈延續為主的。
我見過很多家族在聯姻的時候,女方會陪嫁很多同族媵女。
皆是因為這個時代女子生產死亡率太高,多一個同族女子來生下該姓的血脈,才能保證聯姻的繼續。
我娘也是這麼想的,反正已經有溫兒了。
但她沒說出來。
她隻是道:「你和孫炎是生死的情分,隻要你的容貌恢復如初,他必定會回心轉意。」
我不言語了。
她臨走之前還說:「潤月啊,一定要記住為娘的話,且委屈這些時日,等他回心轉意就好。」
6
鋪墊了這麼多,孫炎終於帶王嫻來見我。
她規矩很周到地給我行禮,我淡淡地看著她。
確實,她年輕、美麗,臉上沒有斑點,腰也沒有變粗。
我不吭聲,她甚至敢主動地搭腔。
「我聽過夫人許多事,也很羨慕夫人,能和孫郎一起來到這個時代。」
我看了身邊坐著的孫炎一眼。
孫炎看著她的目光滿是憐愛。
「嫻兒如今也有人護著了。」他道。
王嫻看向我:「姐姐,我不想惹你不快。隻是,在這個時代,我真的命不好。可能姐姐不會懂……」
我打斷她:「其實我也想過,如果我也是孤身來到這裡,會不會和你一樣。」
一直以來,孫炎都在說王嫻有多可憐。
穿成官家不得寵的庶女,不敢與本土貴女爭,所以隻能壓抑天性來藏拙。
我確實認真地想過,尤其是我娘來了幾次以後……
我的母族也是那個德行,如果孫炎當初沒有來提親,我是不是也會變成王嫻這樣?
王嫻盯著我:「姐姐大概是想說,你就是你,你不會和我一樣。」
我笑了。
這姑娘,有兩把刷子啊。
我是這麼想的,但是從她嘴裡先說出來,反而顯得我在賭氣一般。
「我當然不會」,我扭頭看向孫炎,「而且我還在想,你似乎特別吃她這一套,就喜歡當救世主的感覺。」
孫炎瞇起眼睛:「潤月,你是上卿夫人,說話要有分寸。」
我垂下眸:「我允她進門。」
王嫻一喜,看向孫炎。
孫炎卻警覺了:「當真?你不鬧了?」
我笑了笑:「你都準備得這樣好了,宮裡、我家裡,全都打點好了。」
孫炎別開臉,淡淡道:「倒不是我故意地要打點的。隻是嫻兒,她雖然排兵布陣不如你,但是魏國人都很喜歡她。」
那我呢?
我曾經,為了保衛這片國土,流過血。
不過我很快地就釋然了。
我和孫炎曾經那麼要好,當初在軍營中,點著燭火,兩個人在被窩裡,我一個字一個字地教他認古漢字。
他還鬧嬌地說不學,說:「隻要潤月在,我便不用學。」
那時候他大約也是真心的。
連他如今都是這副嘴臉,我又怎麼能指望別人替我鳴不平?
7
我允了王嫻進門。
並且像我承諾的那般,替他們操辦了婚宴。
孫炎為她爭取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妻」的名分。
她自然志得意滿,娘家太僕府也為她準備了十裡紅妝。
我知道有人在背後嘲笑我,非要親自哺乳,結果在哺乳期素面朝天,在新娘子面前一無是處。
我也知道這是王嫻在背後造勢。
魏國貴族女子喜歡她。
王嫻把現代女子的一套PUA手法帶來了這個時代。
她們說:「果然女子最重要的還是美貌,不然,就算是衛夫人這樣的英雄兒女,容顏不再了,丈夫也會變心。」
據說因為這一場婚禮,王嫻發了大財,她的面膜賣了不知道多少。
我很平靜地看著他們,內心無絲毫波瀾。
8
他們的新婚夜,孫炎竟然來了我這裡。
這確實是我預料之外的,因此我是真的沒有防備。
他看到我手中的黑色竹簡,眸中一厲:「那是什麼!」
我想了想,揮退了受驚的鐵玉。
「秦國陽公主的信。」
秦國陽公主邀請我攜子過去做客。
孫炎一身酒氣,捏著竹簡,眼神漸漸地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