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得問連惠阿姨,我不知道。”
“不是,那傅叔這麼多年就沒找過他兒子?弄丟了就不管了?”
*
“他巴不得!他知道我懷孕的時候,我永遠都記得他那副嘴臉,他連你的生日都記不清楚,”連惠這麼多年提起這個人還是無法平靜,恨得咬牙切齒,冷風呼嘯著,臉已經凍僵了,也無法讓她冷靜下來,心裡的怒火仍舊熊熊燒著,怎麼也燒不盡,“你身份證上那個日期,才是你的生日,福利院的檔案都是院長隨便填的。他媽把你送進去的時候,連話都說不清楚,更別提你的生辰八字了。”
連惠當時騙他說是為了早上學才改成三月,那幾年政策還沒那麼合規,有很多家長為了提早入學會把身份證上的日期改在前半年。
道路兩旁靜悄悄,偶爾有車駛過,車燈從他倆身上一閃而過,兩人臉上的表情晦澀不明,頭頂的路燈,似乎也走至生命的盡頭,行將就木地忽閃忽閃著。
“所以呢,”陳路周人靠在燈柱上,兩手環在胸前,忽然麻木不仁地笑了下,眼神如同死水一般,毫無波瀾地看著她,“他現在想把我認回去是嗎?”
“不是,是我找他的。”
連惠心裡多少有些不平衡,陳路周暑假那段日子,瞞著她到處打工掙錢,學費,生活費。這個決定在她心裡已經猶豫了很久,直到過年那天,陳路周給她打電話,祝她新年快樂,電話裡那孤獨的靜寂,讓她這個念頭就如同毒蛇的獠牙,時不時在她鮮血淋漓的生活裡,將她刮蹭得皮開肉綻。
還能比這更差嗎?
“所以他從來沒找過我,一次都沒有。”
“別折騰了行嗎?”
一個二十出頭本該鋒芒畢露年紀的男孩子,眉眼裡卻全是掩不住的疲憊和無奈,所有的稜角好像都被生活磨平了。連惠心裡仿佛被人捅了個大洞,她知道,同樣,她兒子心裡也有那麼一個洞,或許他的心裡那個洞,再也填不上,永遠填不滿。
也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那麼喜歡那個女孩子。
徐栀和林秋蝶的性格很像,有時候直白地令人招架不住,哪怕第一次見面,連惠委婉地表示你們還太小,隻是衝動。
她會很直接地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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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阿姨,我和陳路周不是衝動,我是真的喜歡他。”
她當時心頭大慟,原來明目張膽的喜歡會顯得不敢聲張的愛,心虛又渺小。
*
“陳路周——”
徐栀推開門,找了一圈,發現屋內燈亮著,窗戶也開著,卻沒人,估計走的時候有點急。
徐栀坐在沙發上給他打電話,也沒接,轉頭又打了個,還是沒接。
“朱仰起,你知道陳路周在哪嗎?”
“不知道,我剛也打他電話,沒接。”
“李科,陳路周在你那嗎?”
那邊聲音顯然一頓,誠惶誠恐地說:“可別,我跟陳路周又不熟,你男朋友不見了,幹嘛老問我啊?”
徐栀難得火急火燎:“別鬧了,我真找他。家裡也沒人,不知道跑哪去了。”
李科這才正經起來,“啊,那真不在我這,我在老家呢。”
徐栀又跟朱仰起要來了姜成的號碼。
“姜成,陳路周在你那嗎?”
姜成先是一愣,斬釘截鐵地說,“在,在我這。”
徐栀心頭頓時一跳,欣喜若狂,兩眼冒光:“那你讓他接電話,我有事找他。”
徐栀說完,聽見那邊拿開話筒,隔空毫無演技地喊了兩句,“陳路周!陳路周!啊,他上廁所呢。”
徐栀:“……”
徐栀面無表情把手機往茶幾上一丟,經過這次事件,徐栀發現最“鐵”的還是姜成,打掩護的手法簡直駕輕就熟。
徐栀先是在沙發上一邊看電影,一邊等,但心裡揣著個天大的事兒,這樣的等待略顯煎熬,難得連電影都沒看進去,直接按耐不住去門口等。一聽見電梯運行或者樓梯間裡有腳步聲的聲音,心跳就莫名加快,兩隻耳朵就瞬間豎起來,屏氣凝神地死死盯著,奈何每次都落空。
等到最後,她靠牆已經有點昏昏欲睡了,聽見電梯叮咚一響,也沒抱多大希望,下意識抬頭瞥一眼,驀然瞧見那個熟悉高大的身影,人瞬間清醒過來,不等他說話,等待的焦慮已經耗幹她的耐心,目光冒火地想說他兩句,但是看見他那麼堅定、充滿希望的一個人,此刻輕飄飄地站在那,好像一場盛大燦爛的煙火散盡後散落在地上無人問津的灰燼,徐栀就知道他大概是去找他媽了。
徐栀心疼地走過去,伸手抱住他,原先那句你手機呢,也被她艱澀地吞回肚子裡,綿長無盡地在他懷裡嘆了口氣。
陳路周反手將她揉進懷裡,心裡早已如潮水一般,被淹得死死的,毫無反抗的能力,如果這是另一個深淵,他可能會死在這。
……
屋內燈開著,窗簾也沒拉,空調扇葉在外頭“嗡嗡”作響,電視機裡主持人字正腔圓地正在播報著冷清的新聞聯播——
“保障性住房將大幅度提升——深入實施新時代人才強軍戰略——“
兩人幾乎是一邊暴風疾雨、急切地啃咬著對方一邊推開臥室的人,衣物毫無顧忌地扔了一路,陳路周一手扶著她的臉頰一側,幹淨修長的手指插在她烏黑的頭發,一手摟著她的腰,一路深吻著將她推進臥室裡,唇舌在她嘴裡一通翻天覆地地攪動著。
兩人貼著門親了會兒,屋內溫度騰然升高,氣息渾濁紊亂,心跳如擂鼓。最後兩人雙雙倒在床上,電視機的聲音隔著厚厚一堵牆,不再清晰,依稀還能聽見主持人刻板冷靜的聲音從牆那邊傳來,嗡嗡作響,與她的心跳混為一體,如擂鼓一般在她耳邊敲打著。陳路周親她耳廓,在鎖骨處停了下來,氣息前所未來的粗重,腦袋埋在她頸項上,額頭抵著,手指已經在嫻熟地解她的牛仔褲扣子,詢問似的,似笑非笑著,低低在她耳邊哼了聲,“嗯?”
徐栀比了個一。
於是,那堵牆轟然便倒塌下來,空氣裡都是渾濁塵埃,朦朧不清。
徐栀記得以前去看海時差點淹水的經歷,慶宜就在海邊,逢年過節一般都會去那邊觀海,這幾年海灘上幾乎沒什麼人玩水了,小時候海灘邊上每個周末都是人頭攢動,在那看潮漲潮落。有人玩上癮了,激烈混賬地用手掌擊打著水面,激起一層比一層高的浪花,任憑那海浪一個個朝著她衝撞過來。但那人就是不救她,不肯放過她,那聲音直叫人發慌。
“陳路周,你生日到底是幾號?”
“她說身份證上那個,3月17。”他專心致志。
兩人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那你不是又要過生日了?”徐栀震驚。
他笑出聲,眉眼囂張又欠,抬頭仗勢欺人地看她一眼,呼吸喘著,“是啊,你要不再做個帶花園的別墅?這次我還想要個停車場。”
“滾吧你。”徐栀忍無可忍,踹他一腳,沒踹到,又推了他汗涔涔的腦袋一下。
第96章 我是·你的
中途,兩人闲聊著,徐栀還在玩他的頭發。
“我昨天也是昏了頭了,看到你媽和我爸見面,我都沒細想。”
“當時重點在你爸,其實跟我媽是誰沒關系。”他難得放縱一回,眼底少見的光火磷磷,眼神不安分,動作自然也沒分寸,往日的克制和青澀蕩然無存。
徐栀想想也是,在巨大的衝擊力下,人很容易被模糊重點,小聲問:“你暑假就知道你媽的事情了?所以,你晚來一個月,是因為你媽的事情嗎?”
“嗯,那時候家裡挺亂的,陳計伸不肯離婚,我媽……”他頓了下,“用自殺威脅他,陳計伸嚇傻了,他這個人迷信,見不了血光,電話打給我的時候,我媽手腕上好幾道口子,人已經倒在穴泊中。我當時特別害怕,如果我媽真的死了,我可能這輩子就完了,多少她是為了我。”
徐栀原本是驚訝,啊了聲,而沒想到,但兩人目前的狀態,聲音自然變了調。
他莫名惡劣,有恃無恐地笑得學她:“啊?”
囂張又欠,那股子心疼勁兒瞬間消失,簡直想讓人踹死他。越發沒分寸。
徐栀說:“那一個月你都在醫院照顧她?”
陳路周嗯了聲,“住了半個多月,我那時候是不敢聯系你,而且,你那時候剛去北京,也要適應新環境,我這邊一團亂麻,我當時怕你擔心。想著等處理完了再過去找你,其實不見你,不聽見你的聲音,真還好,那天給你打了個電話,聽見你的聲音我反而更想你,每天晚上都很難熬。”他兩手撐著,低頭往兩人下看了眼,難忍自嘲地笑了下,“我那時候真以為自己快瘋了,有次晚上做夢,夢見你在北京找了個男朋友,醒來氣得要死,又打不到你,那次特別想打電話罵你。”
“陳路周,你有病,”徐栀忍不住笑,“那後來怎麼不告訴你媽的事情?”
他眼底是未盡的意氣,“剛開學那陣,咱倆還沒確定關系,我如果告訴你這些事,顯得我像在賣慘博取你的同情,然後讓你跟我在一起,我不想這樣,這些事跟你都沒關系。後來在一起之後,你又送了我那麼個禮物,我覺得我更不能說了,我女朋友那麼會疼人,我還說得出口?”
徐栀戳他太陽穴,一點點狠狠著他腦袋,一字一頓,“什麼叫那麼個?”
他笑,腦袋被她點得一晃一晃,任由她戳著,笑得意味深長,“畢竟還是第一次有女孩子為我建房子。”
“是嗎,以前還有別的女孩子給你送過什麼禮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