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當時正往圖書館的路上,李科抱著書,言歸正傳說:“老蔣昨天還給我打電話了。”
“說什麼?”陳路周插兜走著。
“就瞎聊唄,估計又跟師母吵架了,找出氣筒呢,”李科嘆了口氣說,“莫名其妙訓了我一通,說山外有山,強中自有強中手,讓咱倆悠著點,別倒他牌子,我都沒敢告訴他,你談戀愛了。”
“早晚要知道的,”陳路周笑了下,“寒假比完賽回去,估計也得知道。”
李科一愣,腳步不自覺慢下來,“你又決定回去了?不是說不回去了嗎?”
“不一樣,我現在有家室啊。”
“我沒家室?”李科白了他一眼,“我媽一天打八百個電話說我過年不回去跟我斷絕關系。”
陳路周拿手得瑟地勾了下李科的肩,往他耳邊一湊吊兒郎當地說:“你一個省狀元,懂不懂家室的意思?”
呸。李科拿眼不冷不淡地斜他,“那你知道,你那位家室期中微積分幾分?”
這還真沒來得及問,“幾分?”
“你都沒問?”
陳路周把手拿下來,揣回兜裡,嘆了口氣說:“我最近跟她都在聊別的,我才知道她其實壓根不是因為喜歡建築去學建築,而是因為對她媽耿耿於懷,完全就是在賭氣。”陳路周把她媽的事情言簡意赅地解釋了一下,李科聽完,神色也挺凝重,“你不勸勸她轉專業?現在才大一,還來得及。”
“那不行,徐栀這人其實也挺驕傲的,誰都能勸,我不能勸,我怕她懷疑自己。”
兩人不緊不慢地走到圖書館門口,寧靜致遠的氛圍瞬間撲面而來,尤其是雪天,蔫了吧唧的草都低著頭,安安靜靜地沒在雪地裡,聲音也不自覺低下去,陳路周搖頭說:“而且,也不是這個問題,你不要小看她,她能從睿軍考出來,身上多少有點勁兒。她隻是共情力比較低。但這種性格也好,就是不會被人影響。”
李科神秘兮兮地笑了下。
“你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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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科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長地說:“擔心她,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人微積分考了滿分。建築系就她一個滿分,你說咋回事,是你吸引力不夠?人談戀愛一點都沒受影響。倒是你,精力是不如從前了吧?你多少有點菜啊。”
*
徐栀那幾天難得夢見林秋蝶女士,從高三之後,她就再也沒夢見過林秋蝶了,夢裡似乎在下雨,可抬頭,天是亮的。
夢境是毫無邏輯的,可夢裡的林秋蝶女士說話還是很有邏輯,鏗鏘有力,仿佛字字在剖她的心,她感覺自己像一隻烤鴨,被人片肉。
林秋蝶身後白茫茫一片,宛如人間仙境,她瞧不太清楚林秋蝶的臉,但覺得,她應該在那邊挺開心的,她說,你從來都不體諒媽媽。
那世界祥和的令人神往,徐栀覺得自己是不是打擾到她了,聲音也不自覺放小,低聲說:我在試著體諒你。
林秋蝶並不領情,聲音清晰:是嗎?小時候讓你畫個雞蛋,你都哭哭啼啼地畫不完整,不要浪費時間了,徐栀,你沒有這方面的天賦,你也不適合做建築,我送過你模型,你當時把它摔得稀巴爛,你說你最討厭的就是房子。
她說:那次是你爽約,我說氣話。
林秋蝶:徐栀,你能懂事嗎?
徐栀眼眶一熱,可眼淚怎麼也下不來:那你要我怎麼樣,跟你一樣去死是嗎?
林秋蝶還笑她:你看你連哭都哭不出來,你想想,你有多久沒哭了?你小時候多愛哭啊,月亮不圓你都能哭,花長得不好,你也會難過。
大約是夢境,徐栀嘴裡也沒頭沒尾地蹦出來一句:那是朱仰起吧。
林秋蝶:那是誰?
徐栀:我男朋友的好朋友。
林秋蝶冷臉呵斥,宛如小時候她偷吃糖果:你才十九歲,交什麼男朋友,趕緊給我分手!
徐栀:你管我。
林秋蝶不再說話了,身影越來越模糊,半晌,又說了一句:往前走,徐栀。
徐栀:我想見你。
林秋蝶:大膽往前走。
後來的林秋蝶變成了復讀機,盈盈繞繞總躲不開這句話,在她耳邊嗡嗡作響,仿佛真的有人趴在她耳邊說話一樣,真實地令她發慌,於是徐栀驚醒了,一睜眼。
原來是許鞏祝的手機鬧鈴在地動山搖——
“妹妹你大膽的往前走啊……大膽地往前走啊!”
徐栀:“……”
寢室其餘三個人都被吵醒了,隻有許鞏祝絲毫不受影響,酣然大睡。
劉易絲半夢半醒間,隨手抽了個枕頭砸過去,聲嘶力竭,“許鞏祝!!你鬧鈴又調錯了!!”
許鞏祝驀然被砸醒,一臉懵,聽見聲響才反應過來,連滾帶爬下床去撈手機,“……對不起對不起,我午睡調錯了。”
鈴聲戛然而止,寢室頓時恢復寂靜,徐栀也睡不著了,抹出枕頭下的手機,發現才兩點。
陳路周那陣跟李科在準備數模競賽,李科還拉了一個計算機系的哥們,他倆雖然也會一點基礎編程,但李科覺得這事兒還是得找專業的,所以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從貴系拐騙了一個,那哥們話不多,很沉默,半天蹦不出幾個字,跟他溝通賊費勁。但好在人不錯,就是比較腼腆,陳路周和李科這倆話痨在那嘮半天,他就默默低著頭在寫程序。但因為溝通實在費勁,時常搞到半夜,團隊默契全無。
李科屬於在學術上容易鑽牛角尖,陳路周脾氣好,一般都不會跟他吵,但這個哥們話不多,很執拗,兩人經常討論討論著,聲音就高了,“說個簡單的模型,森林救火,在限定的時間內,派出多少消防員合適,火災發生的時間設為t,救火為t1,滅火時刻為t2……火勢蔓延速度系數貝塔,是線性化……”
“滅火速度得比火勢快吧。”
“你這不是廢話。”
“那得算面積。”
“我這不是在算,你急什麼急,這不就是一個函數求極值的問題。你要這麼說的話,咱還得考慮樹木分布均勻不均勻,有沒有風,樹上是不是還有鳥。”
那哥們又回了句,“那你這樣,還得考慮樹林裡有沒有一級國家保護動物。”
陳路周靠在椅子上,無語地仰了下頭,剛洗完澡,脖子上掛著一條毛巾,闲散地嘆了口氣:“兩點了,你倆能不能好好溝通?不做常量變化,就按樹木分布均勻,無風,樹上也沒有鳥,也沒有一級保護動物。算了,拿來,我來算,我困了。”
李科:“我算好了都。”
正巧,那會兒,陳路周手機一震。
Rain cats and dogs:【……有個不情之請。】
Cr:【還沒睡?】
Cr:【想我?】
Rain cats and dogs:【睡醒了……陳路周,你能弄哭我嗎?】
Cr:【做春夢了你?】
Rain cats and dogs:【不是,夢見我媽了,想哭,哭不出來。】
陳路周當即從椅子上站起來,“你們先算。”
李科一愣,抬頭瞧他,“幹嘛?這麼嚴肅幹嘛?你不困了?”
旁邊的哥們也是一愣,陳路周比李科脾氣好很多,雖然看著拽,但打球或者闲聊的時候,靠在那嘴角都翹著,不冷,也不會覺得他嚴肅。
“徐栀做噩夢了,我哄兩句,你們先算。”陳路周起身拿起手機走出去。
第85章 忠犬·八公
陳路周人靠著欄杆,一隻手揣在兜裡,脖子上還掛著一條灰色毛巾,頭發早已被風幹,被深夜裡張牙舞爪的刺骨朔風抓亂,他身上就穿了件黑色圓領衛衣,外套也沒穿,地白風寒,冷白皮襯得他整個人在清寒的夜風裡很沒溫度。比那茸茸白雪,還白皑。
李科看著都替他覺得冷,正要說你要不要回寢室吧外套穿上。
隻見他跟那邊低聲溫柔地說了兩句,隨意抬頭瞥了他倆一眼,然後舉著電話直起身,過來默不作聲地把陽臺的推拉門給拉上。
三人在計算系那邊的寢室,這哥們正好是二人寢,還好他室友睡得也晚,怕打擾別人,就借了他的寢室。
李科翻了白眼,一臉習以為常地表情,怕旁邊的哥們兒接受不了這樣的狗糧暴擊,勸了一句,“沒事,他除了太寵他女朋友之外,沒什麼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