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從垃圾堆裡把我撿回家。
打拳養了我二十年。
突然有一天,他說不要我了。
卻又把房和錢全部留給了我。
我找了好久,才在一個逼仄的出租屋裡——
找到了坐在輪椅上的他……
1
在找到我哥之前,我做了無數種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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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我哥有了女朋友。
或者我哥撿了新的妹妹。
又或者我哥察覺了我對他的心思,惡心這種感情。
但都強過如今。
昏暗逼仄的出租屋裡,窗簾拉得SS的,透不出一絲光亮。
滿地的酒瓶中間。
我哥胡子拉碴地坐在輪椅上,左腿褲管空蕩蕩的。
聽到推門聲,我哥醉醺醺地抬頭望我。
往日最是好看的眉眼裡全是頹意。
「瑤瑤,你怎麼來了?」
我跨過那些酒瓶時S命咬緊嘴唇,才忍住沒哭出來。
我用盡全力壓抑住情緒,笑著取下我哥手裡的酒瓶,抓緊他的手。
「哥,我來帶你回家。」
我哥對我笑。
「我就知道,我的瑤瑤不會不要哥哥的。」
可是下一秒,我哥眼裡的醉意散去,情緒激動,一把推開我。
「你怎麼來了!滾出去!」
我哥推得並不重。
但我借著這一推,假裝跌在那堆酒瓶裡。
即使做好準備,跌下去也並不好受。
滿屋酒瓶叮鈴鈴地碰撞,像極了我零亂的心緒。
我垂下眉睫,終是沒忍住,眼淚一顆顆滾落。
「哥,疼。」
我哥想扶我,但是他站不起來。
最後隻能嘶吼著,和我一樣,摔在那堆酒瓶裡。
我趕忙爬起來去扶我哥。
他準備再一次推開我。
可手伸到一半,又怕傷害到我,頓在半空,最後隻能無力地垂下。
一起垂下的,還有他在賽場上一直高昂的頭顱。
他自嘲一笑。
「瑤瑤,你看到了。哥哥現在就是一個廢物。」
我SS抱住我哥,小聲哭訴:「我哥才不是廢物。」
我哥的聲音被悶在我懷裡。
他說:「可是現在,哥哥隻會拖累你。」
我感受到懷裡的湿熱,沒敢去看我哥的眼淚,隻是輕輕拍著我哥的背。
「哥,當你從垃圾堆裡把我撿回去的那一刻起,我們這輩子就綁S了。
「你要是不回去,我就陪你住在這裡。
「我S,都要S在你旁邊。」
空氣有一瞬的寂靜。
最後是我哥的嘆息。
「瑤瑤,你沒必要這樣。
「你現在出去,忘記哥哥,找個喜歡的男生,好好地過……」
我打斷我哥的話。
「我不要。
「我隻要你。
「哥,我們結婚吧。」
我哥神色一怔,盯著我,語氣裡滿是不可置信。
「秦瑤,你瘋了嗎?」
我回望著我哥。
「嗯。從你失蹤那天起,我就瘋了。
「跟我回去吧,哥。」
我哥還是搖頭。
我退後幾步,掏出水果刀,抵在脖間。
「跟我回去結婚,不然我就S給你看。」
我用了力。
皮膚被劃破,溫熱的液體流出。
我聽到我哥妥協的聲音。
「好,哥哥跟你回去。
「但,結婚的事,要慢慢來。」
我收起刀,咧嘴一笑。
「好。」
2
我叫來了我哥的兄弟張恆。
張恆在出租屋外,看看斷腿的我哥,又看看還在流血的我。
搖頭感慨:「真是服了你兄妹倆。」
醫院的燈光蒼白,醫生簡單處理了我的傷口,又給我哥辦理了住院。
給我哥弄完所有手續,哄他睡下後。
我在男廁門口堵住張恆。
「你見到我哥斷腿,似乎並不吃驚?」
張恆一愣,立馬換上驚訝的表情:「吃驚啊!」
我盯著張恆。
「你說謊!你肯定之前就知道了,對嗎?」
張恆扯著嘴角,欲言又止。
「我想抽煙,我們去外面說吧。」
今夜無月,隻路燈孤零零地亮著。
張恆指間的猩紅明明滅滅,看不真切。
吞雲吐霧了許久,張恆終於開口。
「你哥出車禍時,我也在。
「那天,你哥開車正常行駛過十字路口,但對面闖紅燈,而且肇事逃逸了。
「你哥的俱樂部知道你哥車禍斷了腿,毀約跑路,卷走了你哥的血汗錢……」
我抬頭,嗓子緊得發顫。
「為什麼不告訴我?」
張恆吐出一口煙。
「告訴你也無濟於事啊。」
我搶過張恆的煙,丟在地上,又踩了好幾腳。
「那你就眼睜睜看著,你最好的朋友在那種地方等S?」
張恆愣了片刻,咧著嘴苦笑。
「你以為我願意嗎!
「他都快跪下來求我了!
「他說錢沒了,他也毀了。你們隻有那套小三室,卡裡剩下十萬不到。
「肇事者抓不到,他要去醫就是一個無底洞。」
張恆的聲音逐漸帶上哭腔。
「你還在讀大學。
「你哥他害怕你一想到未來——就是一個殘疾的哥哥,和填不完的窟窿。
「他希望你開開心心地!你明不明白?」
胸口像被堵住,疼得我站不直身子。
我扶著牆蹲下去,喘著維持生命的最後一口氣。
「可張恆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你應該知道。沒有我哥,我根本活不下去。」
……
那夜的風好大啊。
枯葉落到發間。
帶著幾絲寒意。
我才發現,不知不覺,都到秋天了。
我回到病房時,我哥坐在黑暗裡。
朦朧的、遙遠的。
仿佛永遠觸摸不到。
我哥說:「張恆都跟你說了吧。」
是肯定而非疑問的語氣。
我輕輕關上門,點頭:「嗯。」
良久的沉默後,我哥又問我。
「瑤瑤,你想好了,真的不後悔嗎?
「你現在放棄,哥哥不會怪你。」
我握住我哥的手,回答得極鄭重。
「不後悔。
「一輩子都不會後悔。」
一聲輕咳後,是我哥沙啞壓抑的聲音。
「瑤瑤,你隨時都可以放棄。
「還有,你得答應哥哥三件事。
「一是讀完大學,二是不可以出賣身體和傷害自己,三是留下房子。」
我在昏暗裡,嘗試觸碰從小到大讓我心安的臉。
指腹摩挲過臉頰,溫暖的觸感讓我指尖微顫。
「我答應你,哥。
「但你也要答應我,積極接受治療。」
我哥也說了。
「好。」
3
我想給我哥最好的。
像我哥曾經對我那樣。
他穿著陳舊不合身的衣服,卻給我買店裡最漂亮的小裙子。
明明他在啃饅頭,可其他小女孩有的娃娃,我也有。
我哥說過:「媽媽S的那天,哥哥撿到了瑤瑤,所以瑤瑤就是媽媽留給哥哥最好的禮物。」
我哥其實隻大我七歲。
一開始,爸爸無數次想把我丟出去。
是我哥再三保證不花家裡錢,靠著下課後撿瓶子和塑料板,去換牛奶幫我奶大。
到後來,爸爸酗酒猝S,家裡沒了收入。
我哥哭了一天,借錢辦了葬禮,又從高中輟學。
跟人家去打拳。
一身的傷。
但是他不要命地打,他說,「要給瑤瑤一個家」。
一個打拳的大塊頭,說這話的時候卻有那麼誠摯的眼神。
讓我看著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陷了進去。
……
住在醫院,錢就像進了銷金窟。
我看著銀行卡上的錢一天天減少。
我大概知道我哥為什麼擔心了。
可是,沒關系的,我有手有腳,我能掙錢。
能掙,很多很多的錢。
我做家教、銷售……
除了上課,我沒日沒夜地試過一切賺快錢的方法。
然後在周末,化上顯得精神的妝去見我哥。
我哥撐在輪椅扶手上嘗試起身,卻因雙腿無力又跌坐回去。
我注意到他暗淡的眼神,湊上去傻笑。
「哥,你才裝的假肢,得慢慢適應。
「哥,我們去復健吧。
「你今天不跟我去復健也行,那周一我們就去領證。」
我哥神色復雜,低垂著眉眼讓人看不清情緒。
半晌才開口:「我去復健。」
我蹲下來,抬頭注視著我哥:「娶我就那麼可怕?」
我哥側過臉去,沒有回答。
隻有窗外的雨。
滴答。
可我很開心,我哥他還在我身邊。
隻要他在,就有希望。
4
我哥說。
「瑤瑤,我們去山頂看日出吧。」
我把車開到山頂的時候,我哥輕嘆了一聲。
「我家瑤瑤車技都那麼好了啊!」
我扶著我哥從車裡出來,坐上輪椅。
在觀景臺上,我和我哥看著金光衝破雲層,太陽一點點露出真容,直到不敢直視。
我哥低下頭,露出車禍後罕見的笑。
「瑤瑤,哥哥手機忘在車上了,你去幫哥哥拿一下。」
我沒有答應,隻是看著遠方。
「哥,你最好別想著跳。
「你要是跳下去,我就跟著你跳。
「找不到你,我也會跳。」
我回過頭。
「哥,你說那樣的話,別人會不會覺得我們是殉情?」
山風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吹來,吹紅了眼眶,吹亂了頭發。
也吹亂了我哥的回答。
但我聽清了,他說他看不得我這般辛勞。
我還聽清了,他說他寧願去S。
我嘗到了眼淚的腥鹹。
再一次感受到人生變故下的無力。
5
我哥還是跟我回了醫院。
我們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維持表面的平靜。
可命運的轉機總是不經意降臨。
在晏家找到我的時候,我正準備去應聘新的家教工作。
我本來以為他們是來找家教的。
但他們說,他們是來找女兒的。
原來我是二十年前,被保姆換後,又被丟棄了的晏家真千金。
我親生母親抱著我哭成個淚人。
隻是最後,她說:「我知道保姆該S,可憑語她是無辜的。瑤瑤,媽媽想留下憑語,可以嗎?」
我看著躲在眾人後,精致漂亮的晏憑語。
晏憑語正抬眼瞧我,撞上我的目光後,偷偷衝我挑釁一笑又垂下了頭。
裝得一派乖巧。
我沒搭理晏憑語,隻說出我的要求:「可以,但我要錢。」
……
有錢人總覺得,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叫問題。
卡裡多出來一千萬,換作往常我想都不敢想。
憑借晏家的實力把我哥轉到最好的醫院後,我當著我哥的面數銀行卡餘額上的零。
「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千萬。」
我被命運的突然饋贈砸彎了嘴角。
「哥,我們有錢了。你不用再擔心了。」
我哥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伸出手在他面前搖晃。
「哥,怎麼?開心傻了嗎?」
我哥喉嚨輕輕滑動,最後咧開嘴笑得開心。
「瑤瑤,你以後有更大的天地了。」
——是呀,更大的天地。
晏家家大業大,即使不受寵,晏家手指縫裡漏出來的也是我幾輩子掙不到的錢。
晏家給我的,足夠了。
我隻要我哥。
至於其他的,我不在乎。
6
畢竟剛被認回晏家,難免要回去。
今日的餐桌上,正襟危坐著一個和我哥完全不一樣的男人。
雖然都好看,但是不同於我哥的健碩,男人骨骼單薄。
他一身西裝、戴著金絲框眼鏡,看起來斯文禁欲。
晏母笑著介紹:「瑤瑤,這是我跟你說過的你親哥晏政。他才聽說你被找到就從意大利趕回來。」
晏政很禮貌地問好。
客氣而疏遠。
而身體微微向旁邊精致打扮的晏憑語傾斜。
看樣子,倒不是為了我回來的。
我在晏母期盼的目光下,還是喚了聲:「哥哥。」
晏政輕輕頷首,像是應下了我這個妹妹。
他推過來一份包裝精致的禮物。
「妹妹,這是我給你買的見面禮。」
我打開,隻認得個 Prada 的 logo。
晏憑語極驕傲地抬頭。
「姐姐,這可是我選的,好看嗎?
「你喜不喜歡?
「不喜歡的話?這樣的包,我還有很多個,你去我那裡隨便拿就好了。」
晏政並沒有打斷晏憑語的話,隻寵溺地看向這個陪伴了他多年的假妹妹。
我知道晏憑語在宣示主權。
不過,我無意去搶。
我隻是收下包,揚著笑:「很喜歡呀,謝謝哥哥。」
我沒忽略晏憑語眼中一閃而過的疑惑。
但很快她就調整過來,跟晏政撒嬌,要最新季的衣服。
隻是我總覺得她的討好裡有一絲怪異,說不上來。
晏母打圓場。
「瑤瑤啊,你妹妹跟你哥哥要習慣了,你別介意啊。
「你要是有什麼喜歡的你說,媽媽給你買。」
晏父恰巧從書房出來,語氣嚴厲。
「終於知道回來啊,惹什麼禍讓你往意大利跑?」
在視線觸及我的那一刻,晏父壓了脾氣。
「瑤瑤回來了啊?怎麼剛認回來也不著家,三天兩頭往醫院跑?
「是給你準備的房間不喜歡嗎?」
晏家給我準備的房間在別墅二樓,晏憑語房間的旁邊。
打通了兩間客房,看起來寬大溫馨。
但我沒住過。
我怕我一個不注意看著我哥,他又跑了。
我自然不願說出實情,隻仰頭露出長輩最喜歡的笑。
「爸爸,我之前的哥哥狀態實在不是很好。所以我想多在醫院陪陪他。」
晏父點頭入席。
其間,晏政不經意提起了屬於晏家女兒的婚約。
晏政一邊誇江家二少爺的英俊和優秀,一邊望向我開口。
「江家老二也快回國了。
「爸,既然晏瑤被認回來,這婚約自然該是落到晏家親女兒頭上。」
我還來不及開口,晏憑語急得騰一下站起:「不可以。」
她哭哭啼啼地撒嬌。
「爸爸媽媽是姐姐的,股份是姐姐的……
「什麼都是姐姐的。現在連婚約都是姐姐的了嗎?」
晏政輕拍著晏憑語的後背,低聲安撫。
「憑語乖,不哭,哥哥會照顧好你的。」
晏憑語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情緒異常激動,一把拍開晏政的手。
「不要。」
晏政的表情有片刻怔愣。
恍惚間,我看到晏政眼裡閃過的狠厲和濃烈佔有欲。
我疑心看錯,隻連忙表態。
「爸、媽、哥哥,我才剛回來,結婚的事還早。」
最後,是晏父拍了桌子,才叫停這場鬧劇。
7
飯後,我回了醫院。
晏家保姆湯煲得極好。
我一打開,香味在單人病房裡飄散,饞得張恆嗷嗷直叫。
「姑奶奶、大小姐,看在我那麼辛苦的份兒上,給我嘗一口。」
我側身閃開,把第一碗湯塞到我哥手裡後反問張恆。
「查出來了嗎?」
張恆悻悻然摸著後腦勺:「沒有。」
我咂舌:「沒有你怎麼好意思喝?」
我哥啞然失笑:「警察都沒找到,瑤瑤你怎麼還指望上張恆了?」
我順手給自己倒上半碗,一口氣喝完:「他不是私家偵探嗎?」
「半年接不到一單的私家偵探……」
我哥話還沒說完,被張恆SS捂住嘴。
隻是張恆的小身板在我哥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我哥反手鉗制住張恆:「怎麼?還說不得?」
張恆痛苦。
張恆絕望。
張恆含淚叫「爹,我錯了」。
我看著我哥好了很多的精神頭。
感慨這世界上果然隻有一種病。
——就是,窮病。
有錢了,就百愁解,千病消。
我尋思現在戶口也遷了,名字也改叫晏瑤。
晏父還給了江景大平層和不少股份。
等我哥完全康復出院,就騙他把結婚證領了。
反正我哥從來不會拒絕我的任何請求。
至於晏家的什麼分家產、奪家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