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徐栀其實到現在都還沒辦本地的新號碼,因為八月底那個電話,讓徐栀一直都很不安,她怕陳路周又半夜給她打電話,所以一直就沒換號碼。
兩人坐在A大對面的日料館裡,看著滿大街川流不息的人潮,正值放假高峰期,不斷有學生提著行李箱從校門口魚貫而出,夕陽的餘暉將整座校園籠罩在金光之下,那畫面,其實有點恍如隔世,明明才幾個月前的事情,可再回想起來,就變得很久遠。
徐栀試圖在朱仰起身上找暑假的熟悉感,她坐在殘存的夕陽裡,將朱仰起從頭慢悠悠、細細地打量到腳,那種好像要將他細嚼慢咽的眼神瞧得朱仰起後背直起一片雞皮疙瘩,“你別這麼看我,哥們遭不住,我會以為你對我有意思的,不過你有沒有覺得我最近帥很多。”
徐栀悠悠喝了口酒說,“還行。”
朱仰起多少知道點自己跟某人難比,“不說我兄弟,就說你們學校那江餘,怎麼樣,我比他帥不?”
徐栀當時正看著窗外,漫不經心地欣賞著夕陽晚景,聽見這話,下意識回頭看他,“你怎麼知道江餘?”
朱仰起神秘兮兮地一笑,“我在你們學校有眼線唄。”
“陳路周讓你盯我的?”徐栀盯著他問。
日料店裡本身人就不多,加上馬上放假,這會兒隻有他們這一桌客人,服務員將冒著嫋嫋白煙的刺身端上來,氣氛有片刻沉默,朱仰起隻能搓了搓大腿掩飾尷尬,然後將刺身盤子往中間推了推,等服務員下去之後才開口對她說,“就你那天找他來商量志願的那個晚上吧,他交代我的,也不是盯你吧,是怕你讓人欺負了,所以讓我多看著點,這不是正巧,我有個同學在你們A大的美院,前陣子就隨口跟他聊了兩句,才知道追你的人那麼多,那個哲學系的系草是叫江餘吧?怎麼樣,長的有我那兄弟帥嗎?”
徐栀靜靜看著朱仰起不說話,夕陽折在她眼睛裡,更襯鋒利,身上莫名有股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他什麼意思?”
朱仰起以為徐栀介意被人在背後打聽這些事,但是畢竟他跟陳路周也很久沒聯系了,這些事兒都還沒來得及告訴他,於是嘆了口氣,立馬替他兄弟解釋說:“你別誤會,陳路周真沒別的意思,他就是擔心你被欺負,畢竟你長這麼漂亮,所以才讓我幫忙看著,而且他當時也說了,男朋友都隨便你交。”
徐栀:“……”
“徐栀,你這樣老在別人身上找他的影子不行,”朱仰起居然真心誠意地建議說,“要不,你談個戀愛試試。”
徐栀:“……”
之後,國慶七天過得很快,徐栀放假前接到一條短信通知,是節前的社團招新,這學期社團活動有附加學分,徐栀當時就隨便報了個攝影社,沒多久就通知她節後開會,她大致算了算,自己周一要開多少會,宣傳部例會,社團例會,加上中午十二點還有個班委會議。對,她還是團支書。就很莫名,第一天晚上新生見面,每個人自我介紹,然後大家一輪遊之後,輔導員突然就開始選班委了,她們班男女生挺平均,唱票的時候,票數很分散,她以十來票的微弱優勢當選團支書。
徐栀屬於那種幹也行,不幹也行,因為從小就是班委也當習慣了,因為出眾的外形加上情緒穩定的性格,老師就特別愛使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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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最後一天,她在宣傳部把馬上要開展的籃球賽幾個宣傳片剪完,就把鑰匙還給杜戚藍,下午去移動營業廳把本地卡辦了,回到寢室的時候,還沒推開門,就聽見裡面一陣沸反盈天的喧鬧聲,堪比五百隻鴨子的現場,她簡直不敢相信,許鞏祝和劉意絲兩個人能發出這種聲音,也不敢相信,寢室一掃之前壓抑沉悶氛圍,此刻如同一鍋沸騰的開水咋咋唬唬。
“我操他媽我真的看見了,就在二食堂,跟人吃飯呢,“許鞏祝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激動,還在情不自禁地跺腳,跺得門後本來就短一隻腳的飲水機凳子咯噔咯噔直晃蕩,“他對面那個男的我認識,就是上次在小賣部我和徐栀買水的時候碰到那個理科狀元,就徐栀他們省的,那帥哥真的賊帥,我剛打完飯,準備找位子坐呢,他跟那狀元一邊說話,一邊往我們這邊看了一眼,我當時直接腳下一軟。”
劉意絲笑起來,“他看上你了啊,不然幹嘛看你。”
許鞏祝是不可能被人灌這種迷魂湯的,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盡管聲音激動得發顫,但是還是保存著一絲理智:“那不可能,當時食堂好多女生,都在偷偷打量他,外語系的小系花都直接上去要微信了。”
劉意絲還是不太信,本來想問還能比校草帥嘛?不過來了這麼個把月,至今也不知道學校裡校草是誰,出名點的也就江餘哲學系幾個帥哥。但是大家都不分伯仲,要說特別帥,也就那樣,沒有特別牛逼的領頭羊出現,大家誰也不服氣誰。因為學校名氣大,每次提起本校校草誰誰誰,論壇底下或者微博底下都有人會真情實感地一通互相拉踩,所以校草這個頭銜一直空置著,畢竟是學霸院校,顏值這方面過得去,光芒就比一般人難掩了。
許鞏祝正在翻手機微信,說:“我不管,反正等會兒杜學姐回來吧,我就要跟她說,誰說我們這屆男生拿不出手的,這個真的秒殺。”
“確定是我們學校的嗎,不會是來找人的吧?”劉意絲問。
“不是,是人文科學實驗班那邊的,明天咱們班王教授的課不就是跟他們班一起上的嗎?到時候課上你看著,絕對轟動。”
徐栀剛推門進去,兩人聲音便戛然而止,齊刷刷地轉頭看她,眼底是意猶未盡的興會淋漓,滿目紅光地已經不計前嫌,徐栀不忍打斷這種氛圍,不管那帥哥到底帥不帥,能讓她倆化幹戈為玉帛,成功破冰,就這點來說,那這人就很牛逼。
徐栀一邊翻著抽屜找她的校園卡,一邊模樣誠懇地對她們倆沒心沒肺地勸了句,“哎,別在意我,我就回來拿個飯卡,你倆繼續聊,聊挺好的。”
許鞏祝看她拿著校園卡出去,沒頭沒腦地問了句,“徐栀,你要去食堂嗎?”
“嗯,吃完去開會,你們學習部晚上沒會嗎?”
“不開,你們宣傳部最近事情多吧,”許鞏祝看著徐栀走出去的身影,突然吼了句,“去二食堂!二食堂有帥哥!”
徐栀本來就打算去二食堂,倒不是因為二食堂有帥哥,而是她突然想吃豬腳飯,隻有二食堂的三樓有豬腳飯。
這個城市這會兒已經入秋,通往食堂的鵝卵石小路上稀稀拉拉地飄落幾片金黃色的落葉,秋意還不算很濃,球場就在食堂隔壁,隱隱約約總能聽見男生在旁邊砰砰砰的拍著籃球,夾雜著此起彼伏的喝彩聲。
徐栀路上一直在想,她卡裡的錢到底夠不夠吃一份豬腳飯的,因為放假這幾天食堂都沒開,她依稀記得放假前裡頭還有二十幾塊錢,一份豬腳飯二十八,但是她記不得卡裡究竟是二十幾,所以她在糾結幹脆先去食堂底下充卡吧。
等她充完卡,坐在食堂看著豬腳飯,突然又不想吃了,要不是沒有性生活,她都要懷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懷孕了,激素分泌不太正常,情緒這麼反復。
食堂寬闊,偌大,盡管人很多,但也還是顯得空蕩蕩,交流聲仿佛隔著千裡萬裡,隔兩桌就挺不太真切,所以耳邊幾乎都是餐盤碰撞的噼裡啪啦地聲響。
徐栀埋頭有一口沒一口吃豬腳飯的時候,正巧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茫然地抬頭望過去,是宣傳部的一個副部長學姐,隔著老遠喊她名字,問她吃完沒有,吃完了一起過去開會。
徐栀剛要說話呢,兩人的視線裡突然有個高大的身影從她倆之間穿過去,將人擋住了,徐栀當時還側了一下臉,想把人撇過去,去找學姐的身影,說,我馬上,你等下。可大腦反應到下一秒,她整個人就愣住了。
她說不出當時是什麼感覺,她覺得太久遠了,就好像見過海市蜃樓裡的宏景,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她總覺得是自己最近想他太多次,所以出現了那麼一個幻影,她幾乎都不敢抬頭去看,她知道多半隻是有點像而已,說實話,她偶爾在路上也會看見幾個像他的,但都沒有這個真實感這麼強。
這種真實感實實在在地撞擊著她的心髒,她當時甚至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血液在脈絡裡橫衝直撞,整個人是實實在在地呆住了。
看到陳路周那張臉的瞬間,她其實還是覺得有不太真實,她總以為隻是一個長得跟他很像的帥哥而已,難怪許鞏祝和劉意絲直接變成了五百隻鴨子嘰嘰喳喳個不停,但凡跟他有點沾邊的都醜不到哪兒去,然而,當徐栀注意到他旁邊的李科之後,才恍然回神,這是真的陳路周。
是她的陳大詩人。
第67章 頭銜·挺多
除去上次在樓梯裡的匆匆一面,其實正兒八經算起來,兩人也有三個月沒見。
這樣的時間其實不足以去改變一個人,但或多或少兩人瞧彼此的眼神裡透著一絲生疏和試探。陳路周要說變化很大,也沒有,但要說一點都沒變,也不是。
他眼風依舊正,那眼皮和親過好幾回的嘴角也依舊很單薄,徐栀那時候就奇怪,陳路周嘴唇明明那麼薄,為什麼親起來卻很軟。不過眉眼輪廓照樣英俊清晰,隻是身上的疏冷感比從前更重,看起來卻比從前更沉穩堅定一些,好像一隻沒有舵手的孤舟在海面漂泊數日後終於悄無聲息地靠岸了。
但不笑的時候,那股不好糊弄的冷淡勁立馬就又出來了。
食堂人很多,來來往往。但因為佔地面積太大,所以夾雜的各種聲響在空曠的餐廳裡顯得很細碎,耳邊充斥著都是乒乒乓乓扔餐盤的聲音,徐栀凝視他很久,陳路周也靜靜看著她,那眼神依舊銳利,隻是比從前更具侵佔性。
他想了很多開場白,每句話都在嘴邊生澀地滾過好幾圈,他當時嘴裡還嚼著一顆糖,混混地含著,就那麼坐在人聲嘈雜、四周目光交錯的食堂裡,看著對面那個人,最後還是忍下胸腔裡的那股令人頭皮發麻的酸澀勁,都已經走到這裡了,怎麼來的,來的過程到底經歷了多少,都沒必要讓她知道了。
陳路周下巴點了點她面前的豬腳飯,笑著問:“豬腳飯好吃嗎?”
一如幫她填志願那晚,陳路周不肯給她看,小裡小氣地拿了條毯子蓋在腿上,徐栀故意挑釁地說,豬腳飯好吃嗎?意思是,我眼睛這麼尖,真要看的話,那天下午我就看了。
重逢拿這句話甩她,多少有點勾她回憶的意思。
但徐栀一直沒說話,就那麼坐在那兒,一個勁地死死盯著他,李科當時就覺得,也就陳路周能那麼坦然自若地接受著對面的嚴刑拷打,徐栀眼神裡那股尖銳直白的狠勁,他都看得心肝發顫,忍不住開始回想自己以前到底幹了什麼缺德事……
六歲砸人家玻璃窗,十歲跟人去偷瓜,被大爺追著打,十六歲好像狠狠傷了一個女孩子的心……
但好在陳路周坦蕩,六歲沒砸過人家玻璃窗,十歲沒偷過瓜,十六歲也沒有傷過女孩子的心,女孩子正兒八經也就招惹了那麼一個,現在坐在他面前,好像也快哭了。
“不認識我了?”他低聲。
徐栀平靜地回了句,“你跟陳路周什麼關系?”
陳路周想了想,看著她說:“他弟弟吧,陳三周?”
餐廳偌大空蕩,徐栀卻覺得空氣不暢,飯沒吃兩口,直接撂下筷子,準備走了,對陳路周淡聲說:“行,那咱倆以後保持距離,畢竟你哥人現在應該在利物浦。”
也是那個晚上,徐栀說我也不一定去北京啊,萬一A大沒錄取我,我可能會去上海,反正到時候也不告訴你在哪,你也別告訴我你出國去哪。
之後兩人都刻意不提這個事兒,所以從她嘴裡說出來利物浦感覺很微妙,陳路周以為她真的不會問他去哪裡留學,所以還是沒忍住問了朱仰起是嗎?
“徐栀,我——”
話音未落,旁邊突然插入一道清亮的男聲,帶著熟悉地催促,“徐栀,吃完了嗎?馬上開會了。”
徐栀沒有再看陳路周,端著盤子直接站起來了,那男生個子很高,看不太清臉,站在餐盤清理處等她。
李科看了眼陳路周,把手上的咖啡喝完了才跟他說,“你是不知道,開學頭一個學校有多熱鬧,有個學長有陣子風雨無阻每天八點在寢室樓下給她送早餐,你猜徐栀跟人說什麼?”
“說什麼?”陳路周看著兩人下樓的背影,慢悠悠地把嘴裡的糖咬碎了。
“她說,學長,你這個點送,我已經吃過了,學長就好奇問了句,你幾點吃早飯?她說,四點。學長回來就跟室友說了,這姑娘不厚道,但凡說個六點都不會覺得被人拒絕得這麼徹底,誰大學還四點起啊。”
難怪追不到,這就放棄了。
陳路周笑了下,轉頭看著李科說,“她真的四點起。”
他倆打耳洞那天,在雨棚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兩人還討論過高三的作息。徐栀說自己十一點睡四點起堅持了一年多。她說得雲淡風輕,隻有經歷過高考的人才知道這有多難。
李科一愣,“真的啊?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