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老徐關上門,徐栀才靠在椅子上,愣生生地反應過來。
真能瞎掰。
她正想發會兒呆,手機突兀地一亮,是蔡瑩瑩的微信。
小菜一碟:【栀子,你知道昨天那個大金鏈子為什麼會在樹上嗎?居然是樓上一個大叔藏得私房錢,笑死我,他說老婆管得嚴,錢太難藏,就換成大金鏈子,出門戴著,回家就藏在那棵樹上的鳥窩裡。】
栀子花不想開:【啊,你怎麼知道?】
小菜一碟:【朱仰起早上告訴我的啊。】
栀子花不想開:【你有他微信?】
小菜一碟:【對啊,昨天就加了,而且,更好笑的是,朱仰起說那個大叔老婆帶著大叔去認領的時候,陳路周讓他們把買鏈子的票據拿出來,結果大叔掏出來的票據上有兩條,另外一條也直接被沒收了,現在那個大叔經過陳路周的門前都要吐一口痰,朱仰起說陳路周現在一直在門口擦地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
徐栀回了幾個省略號,腦海中第一個想法就是。
他果然有潔癖。
徐栀放下手機,心不在焉地把碗扔進洗碗槽,老太太這兩天去寺廟齋戒,家裡就剩下她一個人,徐栀靠在廚房的琉璃臺上,趁放水的功夫,拿出手機上社交平臺正兒八經的開始搜索——如何能夠成功加到帥哥……
她一頓,嚴謹地仰頭想了想,又快速地把帥哥二字刪掉。
——如何能夠成功加到自戀狂的微信。
很快接到一條網友的私信。
網友皮皮:【如果是普信男的話就算了,如果是個帥哥,這種人你想要引起他的注意,那就得先忽視他,然後在他熟悉的領域打敗他,或者打擊他,總之,先摸清楚他有什麼興趣愛好。】
興趣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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籃球無人機這些她肯定不行,那張沒什麼藝術天賦的畫算嗎?
徐栀拿起碗,陷入了沉思。
**
陳路周臨出門前,在門口貼了一張認慫的白條。
——“房主最近不在家,請不要隨地吐痰,如果實在忍不住請吐在旁邊的桶子裡。”
底下畫著一個大大的紅色箭頭,真就老老實實給人放了一個垃圾桶。
朱仰起笑得直捶牆:“你到底跟你爸怎麼了?寧可受這氣,也不肯搬回去。”
陳路周剛收拾完東西準備出門,黑色挎包松松垮垮地斜背在身上,他拿過一旁的膠布,清瘦的手骨節將白紙摁在門上,說:“你覺得我爸怎麼樣?”
“雖然看著嚴肅,但一直對你很好啊。就是思想有點迷信、封建。”
陳計伸確實迷信,身邊常年跟著一個風水大師,為他命是從。陳星齊小時候夜裡總哭還斷斷續續發燒一個多月,專家看了都說沒問題,後來聽長輩說可以找偏方試試,於是就找到那大師,他說陳星齊八字太小,十四歲之前多災多難,有個辦法就是認親,認個八字大的“娘”可以幫他擋災。連惠女士說什麼都不同意他認娘,最後大師又給了個辦法,那就認個八字大的哥哥也行,也能擋。於是,就認下當時符合一切八字條件、無父無母的陳路周,然而陳計伸夫婦內心大概過意不去,主動提出要領養陳路周。
那時陳路周自己也迷迷糊糊的,壓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這個家庭收養。
不過他們一直待陳路周視如己出,並不是為了維護模範企業家的形象而故意展現出的舐犢情深,是真的打心眼兒裡對他好。陳星齊從小到大挨過不少板子,陳路周是連雞毛掸子都沒挨過一下。家裡兩個男孩子,一般總是小的惹事生非,但是家長們還是會睜隻眼閉隻眼叫哥哥讓讓弟弟,陳計伸不一樣,走過來不分青紅皂白直接給陳星齊一板子,警告一句沒事少招惹你哥。所以陳星齊一直對他哥又愛又恨。
陳計伸對他幾乎是無條件的溺愛,反倒是連惠女士對他更嚴厲些,對他還算有要求。陳路周呢,雖然嘴欠,但是打小就有分寸,知道什麼玩笑話能開,什麼玩笑話不能開。
在最早陳計伸的生意還沒做那麼大的時候,他經常被一些別有用心的叔叔阿姨在飯桌上帶水帶漿的調侃,路周長這麼帥,幹脆就別讀書了,倒插門給咱們市裡那首富的女兒做女婿唄,你爸爸就能少奮鬥幾十年呢。
這話聽一次兩次,他也就算了,後來時常有人這麼開他玩笑,陳路周也煩了,陳計伸當時氣得要掀桌,當場就要跟這些人斷絕來往,但那時陳計伸剛入市企業家工會,到處都需要打點關系,陳路周怕他得罪人就把場圓了。他也知道首富看不上他們家,於是一邊給陳星齊剝螃蟹,一邊插科打诨地把球踢回去:“好,那就有勞您給嶽父遞個信,我等他下聘。”
這話聽著吊兒郎當但還挺客氣,又不失禮貌,甚至直接把話頭堵住。因為也沒人敢真去提,畢竟陳計伸那時候事業剛起步,首富哪能看上他們家。之後,陳計審對他更是疼愛有加。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陳路周的童年並不缺愛,六歲之前,福利院院院長和護工們對他也格外偏愛,六歲之後在陳家,陳家夫婦對他也算是百般呵護,他就是被泡在蜜罐子、被人用愛灌溉大的小孩。
直到前不久,他為了復習方便在學校附近租房子,高考前一晚回別墅拿換洗衣服,聽見陳計伸和連惠女士在臥室裡大聲爭吵,他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會被收養。
但盡管如此,陳路周還是沒覺得有什麼,因為這十幾年他們對他足夠好,那麼最開始那個或許不是那麼善意的理由他可以原諒。
他從來都很好哄的,相比較別人嘴裡一些似是而非的話,他更願意相信自己的感受,這十幾年的疼愛保護都不是作秀。
陳星齊當時站在他背後,小心翼翼地輕輕叫了聲哥,生怕他會因此而不高興,卻沒想到陳路周靠著走廊牆,在黑暗中反手扒拉一把他的腦袋,低頭看著他柔聲說:“下個月就十四歲生日了?沒關系,快過去了,哥哥祝你以後順順利利。”
陳星齊眼眶就紅了,然後裡頭的聲音斷斷續續又傳來,是陳計伸的聲音,“這不是你當初收養的時候就答應我的嗎,等他高考結束就送他出國,我知道路周一直都很懂事,但是你不覺得他現在鋒芒有點太強了嗎?如果留在國內上完大學,我擔心他以後跟星齊爭家產。”
陳路周確實忘了一點。陳計伸到底還是一個保守封建的父親。
早年事業沒這麼興旺的時候,確實沒考慮過這個問題,現在事業越做越大,他那點骨子裡就根深蒂固的守舊思想就像爛在牙齦底下的蛀蟲,總要開始發臭。
……
“他打你了?”朱仰起難以想象陳計審這麼好脾氣居然會動手。
“嗯,”陳路周頭也沒抬,“呲啦——”用嘴咬了一段膠布下來,聲音冷淡,眼皮也沒情緒地懶懶垂著,“我說我給他寫保證書,實在不相信我就籤合同協議,他說他不是這個意思。我說您放心,您養了我這麼多年,以後還是會給您養老送終的,他以為我咒他死呢。”
“老陳還是格局小了。”
“但我挺理解他,好不容易出人頭地,當然是想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親生兒子,說實話我也沒怪他,我氣的是我自己,十九歲了,他媽還不會自己賺錢。”
“所以,你現在坑你那個傻弟弟的錢?”
“怎麼說話呢,”陳路周瞥他一眼,“對我老板客氣點。”
“……”朱仰起正要開口,微信又響起。
陳路周都知道是蔡瑩瑩,最後咬了一段膠帶下來沾在手裡準備貼最後一個角,聲音冷淡下來,“過分了吧,不許我跟徐栀說話,你倆倒是聊上了。”
朱仰起:“我就是跟她匯報一下咱們這條金鏈子的進度,不然人家以為咱倆吞了怎麼辦。哎,你這口氣我怎麼聽著有點陰陽怪氣呢?”
兩人說到這,陳路周正準備關門,聽見樓上響起一聲重重的關門聲,然後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樓上下來,陳路周那時候覺得男人有時候也有第六感,不知道為什麼,他直覺可能是談胥,果然,那道清瘦幹巴的身影下一秒出現在樓梯轉角處。
如果沒發生昨晚那些事,哪怕這會兒談胥主動跟他打招呼,他也不一定能認出來,這人曾經跟自己打過球。但是現在,陳路周覺得自己指定是有點毛病,在談胥下樓即將跟他目光交接的時候,他下意識側頭避開,轉身進屋,再出來時,身上換了個黑色雙肩包,單肩挎著。
連朱仰起都看出來,他有點古怪,等談胥的背影徹底消失在樓道口,他問:“你躲他幹嘛?”
何時見他那麼慫過,在一中都是橫著走的好吧,大多都是別人認識他,他不認識人,拽得要死。現在怎麼回事,看到談胥他躲什麼?
陳路周沒搭理他,一直到兩人坐上上山的大巴車,朱仰起壓根沒打算放過他,“你到底什麼意思啊,說實話,我說句三觀不正的話,你他媽是我的兄弟,你要是真對徐栀動了心思,你想撬,我他媽還能看著不管啊,我滿世界給你找鏟子都行,你剛剛那個慫樣是怎麼回事?”
“我就是覺得,他女朋友多少對我有點意思,那我盡量不正面跟他碰,以示敬意行嗎?”
嗯,陳路周覺得自己當時那個下意識的反應應該是這個意思。
朱仰起:“你剛剛明明是小三見正主的反應。”
陳路周無語地戴上耳機:“那你可能有病。”
**
傅玉山莊坐落在明靈山的半山腰,最早是私人山莊,傅叔沒舍得對外開放,這幾年在老徐和老蔡的勸說下,才漸漸開門納客,不過規矩還是很多,但偏就有些達官顯貴特別吃他這一套,而且,一訂就是十天半月。尤其有些都市男女,特別喜歡在這裡消遣,因為年輕人多,豔遇也多,山莊設施又十分齊全,隻要能想到的吃喝玩樂這裡基本上都有。
徐栀剛下車,把行李送進房間後,就飛奔著下樓去找傅玉青,“傅叔!傅叔!”
這會兒,傅玉青正端著杯咖啡,一臉硝煙味地靠在前臺上,懷裡抱著一隻狗,身上是大花襯衫,半進半出地扎在皮帶上,他保養不錯,斯文儒雅,唯獨格格不入的是腦袋上那頂小毡帽,應該是剛上山找石頭回來,看見徐栀頓時喜出望外,“栀總,你來得正好,我快被這幾個小鬼纏死了,賊他媽難伺候。”
徐栀這才看見前臺圍著幾個十三四歲的小孩,氣焰還挺囂張,她剛要問發生了什麼,小鬼聽見傅玉青這麼說,直接不幹了。
“你說誰難伺候?本來就是,你這水就是有味道啊,你還不允許我們提意見啊。”
傅玉青:“這他媽是自來水,誰讓你沒燒開就喝了,我跟你們說多少遍了,我這裡的水都是山上的泉水,要燒開才能喝,誰讓你們自己端起來就喝啊,要喝礦泉水自己去山下買。”
“我不懂,反正我家裡的自來水明明擰出來就能喝啊!你這裡的自來水為什麼擰出來就不能喝!”
徐栀還正在猶豫要怎麼跟這幾個“小少爺”解釋,你們家那應該是直飲水,而不是自來水。
傅玉青是很沒耐心了,把咖啡放下,一邊撸狗一邊說,“你們這裡有沒有能溝通的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