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派對到場的,多是高中裡我們相熟的那撥人。
而那撥人裡,也有陸嘉曄。
我剛一進門,便看到陸嘉曄斜斜倚在沙發上看陳辰他們打牌。
我推門動靜不算大,可陸嘉曄還是即刻便覺察了動靜,轉頭和我對上了視線。
四目已經相對,若我再急急移開,倒顯得狼狽了。
所以我保持自若,也揚起一個還算自然的笑容向陸嘉曄走去:「到多久了?」
?「剛到沒多久。」
我點點頭,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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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甫一落座,陸嘉曄便道:「曾奕江呢,沒陪你一起來?」
「他前幾天出差了,晚上落地。我把地址發給他了,他晚點自己過來。」
時下陸嘉曄身邊也不見許歆韻,或許我該禮貌回問的,可到底,我也隻是沉默噤了聲。
不論過去還是現在,許歆韻都是我不願在他面前提起的名字。
即便日後我放下陸嘉曄,我對許歆韻的不喜歡也不會隨之淡去。
「喝點嗎?」
陸嘉曄開了瓶銳澳遞給我,我接過後輕輕和他碰了杯,有一搭沒一搭聊著生活瑣事。
至於感情話題,我們都沒有碰。
其實喝這點小酒是不會醉的,可等其他人打完一輪牌開始招呼著喝酒時,陸嘉曄就喝猛了。
酒過三巡之後,應邀而來的同學們便開始一個個遞話筒,給我們三個準新娘送上祝福。
可話筒傳到陸嘉曄手上時,他卻猛地站起身轉向我,一字一頓紅著眼問我:「謝淼!如果現在我說喜歡你,還來得及嗎?」
我必須承認,聽到這句我等了十六年的話的當下,我不可能沒有觸動。
可也僅是一瞬。
就像心突然被針刺了一下就旋即收手那樣。
當明晰的痛感一點點漾開又淡卻後,我想起的卻是曾奕江。
我想起他求婚時在我耳邊堅定而溫柔地說:「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而我很確定,在那當下想起他,並不是道德感作祟。
他許諾的一輩子對我而言不是負擔,而是期待,我是真的想和他走一輩子。
是以,我斂了心緒,隻平靜道:「陸嘉曄,你醉了。」
「我很清醒,謝淼。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
陸嘉曄像情竇初開的少年,當著全世界的面大聲宣告了對我的喜歡。
隻是這份熱烈中,又帶著幾分絕望。
其實他也是知道的吧,我和他又怎還有可能。
可他還是問出了這個早有答案的問題。
既如此,我便沒再拿酒醉為由粉飾太平,而是再度回望著他,認真道:「但是來不及了。」
我看到,陸嘉曄眼底有淚光,他亦深深看著我,許久後才輕輕道:「對不起。」
我以為他是為今天的這出鬧劇道歉,可他又重復道:「因為來不及,所以對不起。」
所以,他是能察覺到我心意的對嗎?
可這麼多年,他皆任由著我愛他,卻始終給我冠上了「最好朋友」之名。
「那就,謝謝你的來不及。」
我扯了一抹笑,端起面前的酒,向陸嘉曄舉了杯。
陸嘉曄和我碰杯後,一仰頭,將滿杯的酒一飲而盡,卻被嗆得咳嗽連連。
自陸嘉曄接過話筒開始,在場的同學一看一個不吱聲,直到這時才有人起來順陸嘉曄的背。
而坐在我旁邊的陳辰則給了我一個擁抱,她說:「是我故意喊他來的,我就是要讓他看看你有多幸福。」
我微怔,繼而無奈笑了開來。
14
我和陸嘉曄一起從小縣城考上市重點高中,做了整六年的同桌。
上學時候,陳辰是我和陸嘉曄的 CP 粉頭。
後來陸嘉曄和許歆韻在一起,陳辰在宿舍裡氣得吱啊亂叫,恨不得逮住陸嘉曄就梆梆兩拳。
可我和陸嘉曄之間什麼都沒有,頂著一個好朋友的身份,如何能去幹涉他的戀愛自由?
哦不對,是兩個好朋友的身份。
許歆韻當時的確是我的好朋友,她和我雖不同班,卻是我在校廣播站的搭檔。
也是因我的關系,她和陸嘉曄才會認識上。
那時候陸嘉曄會到廣播站門口等我收工吃飯,我則會拉上落單的許歆韻一起去食堂。
後來他們十指緊扣在我面前大聲宣告對彼此的喜歡時,我似被人推下了海,在一點點往下沉的過程中,窒息感席卷了我。
可我向來體面好強, 在那當下我強忍住淚意,向他們綻開了一個燦爛到極致的笑。
我的兩個好朋友交往了,我不僅不能生氣,還要坐在最佳觀眾席位給他們送祝福。
後來我曾試圖疏遠過陸嘉曄,可我退一步,陸嘉曄便向我走近一步。
他仍和過去一樣對我好,給我帶早點,給我講題,給我制定一本又一本學習計劃。
他是天生的學霸,可我不是。
隻是我情竇開得早,一直在努力向他靠。
一開始是我纏著他請教各個難題,後來考試過後,我尚未向他請教,他便逮著我研究起那些錯題。
這習慣,他從初中延續到了高中。
無論陸嘉曄喜不喜歡我,但不可否認,我因為他成了更優秀的人。
暗戀隻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我怪不了他任何。
我在努力放下陸嘉曄,也在努力祝福我的兩個好朋友。
可感情的事,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
我尚還未放下陸嘉曄,許歆韻便在高考前出國了,之後他們便談起了異地戀。
他們雖尚未分手,可我卻卑劣地看到了希望。
所以大學,我和陸嘉曄又一起考往了南醫大。
可我還是低估了陸嘉曄對許歆韻的感情,他們的異地戀穩固又牢靠。
大學裡,當同學們打趣我和陸嘉曄時,我隻能一遍又一遍狼狽地解釋:「他女朋友是我的好朋友啦。」
陸嘉曄從大一開始便在為出國留學做準備,他跟我說他要去許歆韻所在的國家找她時,眼裡都是向往。
其實那時,我也希望他出國。
或許等他徹底從我生命中消失,我才能停下追趕他的步伐,好好理一理自己的心吧。
可遞交留學申請前,陸嘉曄的媽媽確診了腸癌。
陸嘉曄撕了申請書,也和許歆韻分了手。
他本就是單親家庭的孩子,照顧媽媽的擔子重重砸在了尚還沒畢業的他的肩上。
那段時間,是陸嘉曄人生裡的至暗時刻。
我陪他醫院學校來回奔波,陪他強打起笑容和他媽媽聊天,也陪著他送完了他媽媽最後一程。
當時我心下所有的全是對他的心疼,從沒有想過乘虛而入。
可某論壇上,卻被我刷到了一條高贊匿名回答。
那個回答通篇沒有指名道姓,可列舉的事情皆是我和陸嘉曄、許歆韻之間所發生的小事。
隻是很多許歆韻非要拉上我一起做的事,在那帖裡成了我費盡心機想要勾搭好朋友對象的 倒貼行為。
再一看 IP 地址,正是許歆韻所在的國家。
而她所回答的問題是:「你見過的高段位綠茶是什麼樣的。」
我認真看完了那個回答,心下卻沒有任何憤怒情緒。
甚至緩緩舒了口氣。
原來,她也不喜歡我啊。
這樣,我就能毫無愧疚將她從朋友的名單裡劃除了。
可許歆韻從我和陸嘉曄生命中消失後,我和陸嘉曄的感情並沒有更進一步,仍是做著彼此最好的朋友。
陸嘉曄或許忘了,在他媽媽頭七那天,我陪他上天臺喝酒。
他喝醉了後,指著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和我說:「謝淼,我媽媽很喜歡你,她臨走時還讓我要照顧好你。你說這麼些年你怎麼就一直單著呢,要不等你到三十歲都還沒有對象,我們搭伙過日子吧。」
其實我原本給自己喜歡他的期限是到畢業就抽身的,可因為那句話,我又多等了好幾年。
可我等到二十九歲時,許歆韻回國了。
接到許歆韻電話時,陸嘉曄就坐在我對面喝咖啡。
他攪著面前的咖啡,嘴角上揚,目光隨著語氣也變得柔和了起來。
從那時起,我便放棄了他,也放過了自己。
算起來,我總共和陸嘉曄告別了三次。
第一次便是在那咖啡廳裡。
第二次是決定和曾奕江在一起前。
而這第三次,則是在陳辰組織的這場派對上。
告別這麼多次,也就沒有遺憾了。
【番外】
1
結婚第二年,我生了個女兒。
都說女兒像爸爸,但其實,她很像妹妹。
她和妹妹一樣可愛、搞怪,給我們家帶來了歡笑,也將我爸媽帶出了陰霾。
婚後的曾奕江對我很好,也疼極了寶寶。
自寶寶出生後,他身上的標籤便從商業精英變成了超級奶爸。
家裡雖有請保姆,可他衝奶瓶、換尿片等一系列事情做得得心應手,隻要他在家, 便絕不會假手於保姆。
蘆溪湖仍是我和他常去散步的地方, 和以前不一樣的是, 後來的他一手推著寶寶, 一手牽著我。
他說, 左右手牽著的便是他的全世界。
如有遇到湖邊賣花的小姑娘手邊還剩了小雛菊, 他仍會買來送我。
幸福、純潔、快樂, 是雛菊的花語。
也是我和曾奕江的婚姻。
遇見他,何其有幸。
2
女兒五歲那年,陸嘉曄也結婚了。
他的結婚對象不是許歆韻, 而是他們科室新轉來的醫生, 比他小兩歲,看著很是爽利幹練。
這些年裡, 我和他也仍是朋友。
他在派對上情緒失控的第二天, 我和他還是約出來好好談了一下。
兩個人,面對面。
那天多是他說,我聽。
我到底沒有像曾經我所幻想的那樣,拍拍他的肩說:「我吧,曾經喜歡過你。」
可他知道的。
他自顧說了很多。
他說自從初中我在知道他父母離異後,總是給他送溫暖起,他就拿我當了最好的朋友。
和許歆韻在一起前, 他也的確隻把我當最好朋友。
可他不是木頭,當時得知他們在一起後我的所有反應, 已出賣了我對他的心。
可不代表,我願意將就。
「(也」他說雖然他喜歡許歆韻, 但我要比許歆韻來的重要。
以至於即便許歆韻和他分手後, 他也沒想過要改變我們之間的關系。
因為,沒有什麼比「最好朋友」更牢靠的了。
一直到, 我朋友圈曬出了結婚證。
刷到我朋友圈的那一刻,他心裡亂成了一團麻。
當天晚上,他在我家樓下徘徊了一夜,也終於理清了自己的心。
但他還是沒有給我打上哪怕一通電話, 他說他知道, 不該再打攪我。
可在酒精的慫恿下,和眾多高中同學憶往昔時, 他還是不管不顧站了起來,大聲宣告了對我的在意和遲來的喜歡。
那天的最後他說:「謝淼, 我知道我們不可能了。是我作, 錯過了你。昨天我隻是想回應十六歲的你的喜歡,你聽過就算了。以後和曾奕江好好的。我們永遠是朋友。」
3
新娘挽著父親的臂彎走向新郎的那一刻,女兒在我懷裡鼓掌鼓得手都要脫臼了。
她抬頭看我, 又拉了拉一旁曾奕江的手, 脆生生問道:「爸爸媽媽,你們什麼時候也能上臺表演呀,我想看!」
曾奕江刮了一下女兒的鼻尖,笑道:「你就是爸爸媽媽登臺表演的獎品呀。」
「哇!那你們一定中了超級大獎!」
女兒在我懷裡嘎嘎樂, 一副得意的臭屁模樣。
我揉了揉女兒的腦袋,視線隨她一道落在臺上正互換鑽戒的新人身上。
也希望,我的朋友和我一樣幸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