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怪就怪你是霍恆的血脈。
我從來沒愛過霍恆。
他也不會娶任何人。
隻有我,能給他榮耀。
我答應嫁給他,隻是因為京中無一貴女敢嫁大公主的竹馬。
為了那個從民間偶然得來的偏方——以仇人之子的血肉入藥,可治百病——我要懷上霍恆之子,去治好黎越。
5
第二天一早,我裹著披風出門。
我的傷還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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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等不及了。
好幾天沒看黎越,該給他續藥了。
山寺靜謐。
已來過無數次的僧舍,推開門,竟然空空如也。
被褥整齊疊放。
他最喜愛我送他的文玉和詩畫冊子也沒帶走。
最要命的是,他每日必服的藥丸,剩下半瓶,也留在櫃子裡。
我感覺天塌了。
喉嚨一片幹澀。
他那麼病弱,能去哪兒?
就在我絕望之際,皇姐的侍女走了進來。
「二公主,奴婢可算等到您了。黎公子被送到城外粟米地的農戶家去了。」
我認出她,曾經服侍過我一段時間。
「您快去吧,我看黎公子不太好。」
等我拿著藥瓶趕到,他已經斷氣了。
當年黎家被誣陷貪腐。
霍恆命人一刀一刀給黎越放血,然後丟在亂葬崗。
我救下他一命,但也是強弩之末。
這些年,我養著他、護著他。
可是此刻,他孤獨絕望地S在農家。
瘦骨嶙峋,皮膚蒼白。
手中握著紅流蘇,是我送他的玉佩上的。
想來當時隻來得及帶走這個。
我眼前發黑,陣陣耳鳴。
什麼也聽不見、看不見。
跌跌撞撞中,我走到了屋外,遇到了滿面春風的皇姐。
她皺起柳眉問:「你來這兒做什麼?」
我眼中淬著冰:「是你,帶走了他。」
「你們認識啊?」
我不說話。
她「呵」一聲,挨近:「是我,怎樣?你要去告訴霍恆,我偷人麼?」
「你說得沒錯,霍恆是很小,我忍不了。但是你放心,我不會和你搶的。區區一個無官無職的驸馬,哪配得上我?我要做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她知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蠢事?
我感到自己的心被撕裂開來,痛得無法呼吸。
我摸到袖中藏的暗器。
她渾然不覺,低頭欣賞手上父皇賜給我的那隻镯子。
「你的,都是我的。這天下,也是我的。」
她突然笑了:「告訴你也無妨。」
「你與我,霍恆與皇兄,天下所有人,都逃不開設定的命運。」
「我們爭搶、爭鬥,不過是為那個人鋪路。現在,我已經找到他了,接下去的劇情,全在我的掌控之中。」
她用眼神描摹我的眉眼:「可惜啊,你很快就要S了。」
然後,她大笑著走進屋內,見到了一具屍體。
屋內傳來一聲尖銳的尖叫。
她不可置信地掀起床褥。
指甲撓破了金線繡的錦被。
看得出,這是她找來最好的被子了。
「你怎麼了?你醒醒啊!」
她發瘋似的搖起他來。
錦被下狼狽的身體暴露在我們的視線中。
赤條條的雙腿。
他什麼也沒穿。
「你對他做了什麼?!」我抓住她的手厲聲質問。
「採陰補陽啊,我讓他補我,他S活不肯,S了怪誰?」
「這有什麼用?他每天都要吃藥!」眼淚隨著哽咽的話語一起失控,我咬牙切齒,「你害S了他!」
「那他為什麼不說?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她大聲質問。
侍女開口:「公主,人家公子說了,隻有送回僧舍他才能活,您壓根不聽啊。」
「閉嘴!」皇姐扇了侍女一巴掌。
然後她自言自語起來。
「系統,男主S了會怎樣?」
「完了,全完了。」
「你為什麼不早提醒我?!」
她失魂落魄地跑出去。
「我還能救活他,你再給我點時間,我絕對不要回北狄……」
看她全無形象的背影,我渾身無力,癱坐在門口號啕大哭。
我小心翼翼地養了他這些年,甚至準備好了胚胎。
明明就差最後一步。
可我的少年郎還是,沒了。
我哭得喉嚨沙啞。
日暮薄雲,四周一片血紅橙光。
侍女去而復返,她告訴我:「二公主,您節哀。」
「大公主有本冊子,看得痴迷,不許人碰。」
「奴婢偶然看了幾頁,說黎越公子十年後將擊敗北狄,一統天下。」
「也是那冊子,提到了僧舍,大公主才找到的。」
「抱歉,二公主,我應該早點通知你……」
最後她叮囑道:「半月後的馬球賽您可千萬別去,否則有性命之憂。」
6
我手持公主文玉闖入皇宮。
一路無人攔我,卻隻在母妃的秀芷宮前被層層侍衛攔下。
我意識到不對勁。
宮裡走動的宮女都身著缟素,神容悲戚。
最終,我還是衝了進去。
那些宮女看見我烏泱泱跪下,哭喊著磕頭恕罪。
「淑貴妃被做成魚食,撒入池塘了!」
我發瘋似的蹚入池塘。
魚兒一見我,遊散逃竄。
我撈了又撈,不過空空池水,瞬間漏出掌心。
我的母妃,在這裡?
我一直以為,有父皇的遺詔,新帝不敢怠慢她。
不肯尊她為太後,那就不做太後了。
我一直想著,等萬事告終,我帶她離開皇宮,遊歷萬千山水。
可如今……
霍恆將差點自溺的我從池子中撈出來。
他跪在淤泥中抱住還剩一口氣的我:「少瑄,別怕,你還有我。」
我沒哭。
我絕不會在他面前落一滴淚,讓他覺得我是脆弱可憐的公主。
隻是我想不明白,新帝自十歲起,一直由我母妃照顧。
她待他,也是溫柔盡責,他身上病了、痛了,母妃徹夜不眠地照顧。
他想吃牛乳糕,母妃親手做了分給幾個孩子吃。
新帝、皇姐與霍恆,哪個沒在母妃的求情下,從憤怒的父皇手裡僥幸逃脫?
是我的錯。
我以為,他們還有一丁點感情。
是我,害S了黎越,害S了母妃。
霍恆眼眶通紅:「等過幾年,陛下坐穩皇位,就會想通的,到時我們去求他追封。」
「有我,有先帝的懿旨,追封太後尊號也不是沒可能。」
「霍恆,」我嗓音極啞,「誰跟你『我們』?」
我推開他,用暗器在他脖子上劃出一道小口,滲出幾滴血珠。
「有你沒我。」我撐著地站起來。
他注意到我的肚子平平,一臉錯愕。
「孩子呢?」
「你想知道嗎?」我突然握住他的手心,笑容詭異,「你隨我來。」
我們坐著車馬駛離皇宮,一路上我望著宮道樓宇的人間煙火。
霍恆掌心出了汗,黏膩膩的,幾次想與我攀談,我平靜無話。
到了我的宅子,我指著東南角的水缸:「在那兒。」
待看清缸中發霉發臭的肉球,霍恆嘴唇哆嗦著,發不出任何聲音。
手指扣住水缸邊沿,用力得發白變形。
他探出一隻手想觸摸肉球,卻終是害怕,癱軟在地。
我溫柔地抱住他的頭,撫摸他象徵著二品官員的玉冠:「別哭,霍恆,你失去了孩子,但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官職,等以後,興許你還會有孩子的。」
他看我像是在看陌生人:「瘋子,你是瘋子!」
倏地,他變了臉色:「你病了,少瑄,跟我回去,我找太醫治病。」
他想捕捉我的迷茫,可我的眼神堅定清醒。
7
邊疆傳來消息。
霍老將軍三戰三敗,不敵北狄。
霍家貪腐軍餉,私佔民宅,虛報戰績。
之前兩萬敵軍屍體中,絕大多數是大梁平民百姓。
舅舅的探子攔截舉報函,親自交給霍恆。
馬球場上。
皇帝大聲喝彩,大臣諂媚奉承,貴女們跟著嫡母四處物色聯姻佳婿。
好一幅國泰民安的假象。
唯有霍恆,緊皺著眉,不時與一旁的小廝嘀咕吩咐。
皇姐不解詢問,都被他不耐煩地敷衍過去。
兩人便有了爭執,惹得他人側目。
忽而,皇姐與我四目相對,不知想到什麼,她眉開眼笑,也不與霍恆爭了。
可能,她以為我今天會S。
即便是S,我也要帶走他們。
走近了,我聽見霍恆低聲咒罵:「蠢貨,什麼叫地契和庫銀找不到了,再給我去找!」
一轉頭,他撞上我含笑的眼眸。
這才想起,新婚之始,他曾虛情假意地將鑰匙交給我。
說從今往後,霍家家產由本公主打理。
他臉色驟變,邀我細談。
「阿恆,你別走,比賽馬上開始了。」皇姐拉著他。
「乖,我很快回來。」
「霍恆,小心!」
一匹脫韁的烈馬朝我奔來,我拉他擋住。
他背部挨了一腳,嘴角滲血,暈倒前卻對我說:「別走。」
霍恆臥房外,太醫在醫治。
皇姐故意穿金戴銀在我面前晃。
我一直忍著,直到我看見她頭上一根屬於我母妃的發簪。
這就是我苦找許久的東西——北狄王簪。
這是母妃出生時,北狄祖父用千年寒潭礦石所制。
有了它,我就能調用城裡北狄的暗樁。
我在霍家發瘋大鬧,沒人敢碰我。
因為佩有文玉,如見先帝。
下人隻能眼睜睜看著我抓亂皇姐的頭發,又撓破她的臉皮,搶回了簪子,然後騎著她氣喘籲籲道:「知道為什麼北狄會提出和親嗎?」
「是我。」我揚起一個惡劣的笑容。
三年前,她假裝被毒蛇咬了,誘騙母妃去她寢宮。
後來,母妃回來的時候發髻凌亂,裡衣被撕毀,一個人躲起來不停落淚。
我猜到發生了什麼。
我母妃待她如同親生,她竟惡毒至此?
於是,我惡意滿滿地給北狄的舅舅去信一封。
即便母妃瞞著,我也從小就知道她和北狄的關系。
這些年,我一直和舅舅保持聯系。
我要他,盡情折辱皇姐。
所以,北狄提出要嫡公主和親……
皇姐不停拍打我,可是被我SS摁住。
我聽舅舅的,常年練武,強身健體。
她根本打不過我。
「我不應該心慈手軟留你一命,你應該S在北狄!」
想到她侮辱了母妃,又逼S了黎越,我狂扇了她幾個巴掌,才整理好衣服起身。
她嗚嗚哭泣:「我要S了你!」
不知是疼的,還是北狄太虐人。
每次提到北狄,她都渾身發抖。
我嘲諷道:「我管你有什麼鬼神之力,這次也救不了霍家和你皇兄了。」
此時此刻,舅舅應該收到母妃的S訊了。
可惜京內不知。
秘不發喪,無人知曉。
我連光明正大哭喪的資格都沒有。
既如此,我也不必再維護大梁的政權。
就讓北狄的鐵騎踩碎皇帝的胸膛吧。
反正,那早已腐朽不堪。
霍恆醒了,喚我進去。
他急著用錢填上窟窿,對我好言相哄。
「少瑄,是我錯了,我一時迷了心竅,以為自己愛的是她。」
「其實,那隻不過是年少的遺憾罷了。」
「這幾年,你對我的好,我都記著,給我點時間,我會向你證明我的真心。」
我撫摸他充滿希冀的眉眼:「可以啊,你將皇姐廢了,我是你的正妻,就把家產還給你。」
「阿恆!」皇姐哭哭啼啼地跑進來,鑽進他懷裡,「我堂堂嫡公主,絕不可能做妾,你答應過我的!」
臉上指痕清晰,活脫脫一個我見猶憐的美人。
霍恆立刻心軟了,一下一下撫摸她的背。
他忍著怒火:「少瑄,你享受了多少年的寵愛,大公主就忍受了多少年的痛苦。為何你這麼貪心,難道要將她的一切奪走才滿意嗎?」
「她已是我的妻,你隻需要還來地契,我們霍家還會接納你,給你一個家。」
我笑著看他脖子上已經愈合的傷口,從他身上拉開那個哭得我心煩意亂的女人,俯首貼耳道:「霍恆,我不是要奪走她的一切,我是要奪走你的一切。」
「你欠黎越的,拿什麼還?」
聽見這個名字,他一把掐住我脖子,惡狠狠道:「別提他,你果然愛慕他,一個S人的恩怨,你還記著?你是我的女人,不是他的。」
「就算我與他有恩怨,也與你無關。」
「是,所以我救了他,用你的錢,為他療傷。」
他手勁稍稍松懈,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麼?」
「地產、鋪子我全賣了,銀錢也撒給了叫花子。你們霍家現在就是個空殼子,一分都沒了。」
「你倒是可以問皇姐要,不過皇帝可能就要知道你們霍家的醜事了,你自己掂量吧。」
8
我回到僧舍。
屋內的布置還是熟悉的模樣。
一盆蘭草置於窗臺,檀香爐放在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