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這般梨花帶雨的模樣,立刻躬身把我扶了起來,溫言道:「小五子說梁景崧對你不敬,到底是怎麼回事?」
梁景崧再蠢笨,也知道我在皇帝心裡的分量比他重,是以不等我開口就急急分辯道:「微臣怎敢對貴人不敬,不過是偶遇貴人敘敘舊罷了,請皇上明鑑。」
說話的時候,他有意無意地咬重了【敘舊】二字,威脅意味十分明顯。
畢竟我之前跟他有所往來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有這層關系在,無論是不是真有私情皇帝都會信上幾分。
於我而言,無異於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實在不合適。
他卻不知道,這局從一開始我就不僅僅是針對他,更是針對楚清清。
隻要能讓楚清清失了皇帝的看重,別說自損八百,就是自損一千也是值得的!
我並沒有直接跟梁景崧對峙,而是趁著用絹帕抹眼淚的功夫,不動聲色地看了小五子一眼。
小五子立刻跪到地上,把剛剛梁景崧對我說的話復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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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景崧認為自己在我心裡頗有些分量,話說得很難聽,不必小五子添油加醋,就足夠讓皇帝惱怒。
皇帝觀人於微,隻看梁景崧的神情變化就知道小五子沒說謊,聲音不由更冷了些。
「怎麼,你覺得朕不該冊封珍貴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做什麼都是理所當然。
這般說話口吻,已是要治罪的意思了。
梁景崧整個人都匍匐在地上,正要開口說什麼,卻被我先一步帶著疑惑打斷道:「皇上,梁大人說臣妾白白辜負了楚姐姐一番打算,當日便是楚姐姐引薦臣妾侍奉皇上的,難道她還有什麼別的打算?」
這話可是梁景崧親口說的。
他既然要把楚清清卷進來,我不趁勢煽風點火一番,豈不是對不起他一番苦心?
梁景崧處處被我壓制,已是滿心不忿。
這會兒聽我提到他心心念念的楚清清,那股怒意再也忍受不住,幾乎衝口而出道:「你少血口噴人,明明是你自己貪圖……」
話說到一半,又猛地意識到這是在御前,硬生生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惱羞成怒好啊,我就怕他無動於衷呢。
果然,皇帝的神色沉了又沉。
宮裡的女人為了鞏固地位,在自己身子不方便的時候引薦關系親近的姐妹侍奉皇帝並不稀奇,最後不過是固寵的把戲罷了。
可如果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心思,就不得不讓皇帝懷疑了。
畢竟勤政殿不同於旁的地方,萬一身邊的人有了異心,可直接威脅到朝局安穩。
到底是自己格外喜歡的女人,皇帝倒也不至於立刻苛責,隻淡淡道:「傳楚清清過來。」
5
楚清清很快走了進來。
她的臉色並不太好,隻是依舊倨傲,隨意給皇帝行了個常禮,便把目光轉到我和梁景崧身上,故意做出一副吃驚的模樣。
「妹妹和梁太醫敘舊怎麼敘到皇上面前來了?」
都這時候了還絞盡腦汁地往我身上潑髒水,當真是不害S我不罷休。
我心裡冷笑不止,面上卻不動聲色道:「姐姐這話從何說起,我跟梁太醫不過泛泛之交,倒是他言語之間對你頗有維護,倒像是有幾分交情的樣子。」
若說之前梁景崧對我的冷嘲熱諷隻有幾個下人聽到了,他剛剛情緒激動的模樣卻是看在皇帝眼裡。
「貴人怎能血口噴人!」
不等楚清清開口,梁景崧已是膝行幾步上前,對著皇帝一字一頓道:「皇上明鑑,微臣跟珍貴人是同鄉平時走動的多些,感情亦比旁人親厚些,跟楚姑娘並無關聯。」
這是一定要把私相授受的帽子往我身上扣了。
我料到他會這麼說,便也絲毫不慌,隻淡然道:「梁太醫如此說,可有什麼證據?」
宮規森嚴,不許私相授受。
我送給梁景崧的私人物品,不過隻有一個香囊而已。
梁景崧移情別戀愛上楚清清後,為了避嫌,早早就把那香囊還給了我。
他送給我的玉佩,我也還了回去,至於那幾封之前被我格外珍視的信,也在重生後跟香囊一起偷偷燒了。
無論去哪裡搜查,都搜不出半點我跟梁景崧有關聯的東西。
梁景崧顯然也想到了這些,神色不由慌亂起來,「當然……」
「皇上,凡事口說無憑總要講究個證據,為了證明臣妾的清白,請您派人搜查臣妾和梁太醫的住所。」
向來隻有犯了大錯的嫔妃才會被搜宮,如此可謂奇恥大辱。
偏偏我卻主動提了出來,不卑不亢心胸坦蕩的樣子,跟梁景崧和楚清清鹹菜色的臉形成鮮明對比。
這些日子皇帝對我也算有幾分寵愛,有些不忍讓我受辱,隻吩咐去搜梁景崧的住處。
奈何我一再堅持,便也隻能準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為了籠絡梁景崧這個舔狗,楚清清倒是給他做過幾個香囊錦帕。
當時我還提醒過她這種私密物件兒不能隨意送人,楚清清卻不屑地說我思想封建,小小年紀古板得很。
不知這會兒麻煩真沾染到她身上,她還會不會記得當初對我的諷刺?
御前侍衛們做事利落得很,不過半個時辰功夫就搜查完了。
我宮裡自然什麼都沒搜出來,梁景崧枕頭底下搜出來的香囊絲帕,經過分辨後無一例外都是楚清清做的。
6
楚清清見皇帝臉色陰沉地盯著她,急急分辯道:「皇上,這隻是我隨手繡的幾件繡品而已,又不能代表什麼。」
說完還不忘惡狠狠地瞪我一眼。
合著隻許她頂著主角光環算計別人,不許別人撕開她虛偽的真面目唄?
「這麼說除了梁景崧,你還給別的男人送過這些東西?」
皇帝待楚清清,的確比待其他女人特別些。
越是特別,越不能允許對方跟其他男人有任何越界行為,這會兒自是怒不可遏:「難怪你一直覺得有名分就不自由了,原來要的是這種自由。」
「我……奴婢絕無此意!」
楚清清就算再傻也明白這話應承不得。
宮裡從來就沒有什麼秘密,隻不過尚未暴露疑點罷了,若再惹著皇帝繼續追查,勢必要把她跟三皇子之間的事查出來。
「梁太醫跟楚姐姐交情匪淺無可厚非,可千不該萬不該存了非分之想。」
我面無表情地看了梁景崧一眼,轉而對皇帝道:「皇上,許是梁太醫見臣妾初初侍奉您就得了名分,楚姐姐卻始終是個宮女,以為臣妾欺負了她這才怨懟地汙蔑臣妾,求您給楚姐姐賜個名分吧!」
在我這些日子潛移默化的引導下,楚清清不要名分的清高行為,儼然已經成了有不安分心思的鐵證。
這種想法在眼前的香囊絹帕刺激下,更顯清晰。
皇帝眉心緊蹙,並不提給名分的事,隻冷冷道:「梁景崧品行不端誣陷覬覦宮妃,實乃大不敬,拉出去杖斃!」
自作孽,不可活。
我垂下頭,掩住眸中的暢快冷笑。
楚清清平時最喜歡展現她的慈悲心腸,無論誰犯錯受罰總要故作姿態地幫忙求情,這次卻連精心打造的人設也顧不得維護,隻厭惡地看著面如S灰的梁景崧被拉出去。
對她來說,梁景崧不過是顆棋子罷了。
誰會在乎廢掉的棋子是S是活?
皇帝到底沒舍得罰楚清清,隻冷冷地把她斥了出去,沒有允許不準在御前侍奉。
待殿裡沒有外人時,我斂衣跪到地上,再次淚眼蒙眬道:「多謝皇上信任臣妾護著臣妾,否則臣妾可要冤枉S了。」
「愛妃溫柔敏惠,自不會做出那種事來。」
「臣妾當然不會!」
我看著皇帝的眼睛,斬釘截鐵道:「臣妾自從見到皇上第一眼開始就深深愛上了皇上,能侍奉在皇上身邊實乃三生有幸,其他人在臣妾眼裡連皇上的一根頭發絲都不如,又怎會入眼入心?」
皇帝富有四海,唯一能打動他的隻有真情。
若是十分真情裡摻進了兩分假意,這真情的分量或許會大打折扣。
但十分假意中摻雜了兩分真情,這絲絲點點的真情卻會顯得彌足珍貴。
皇帝感念於我的深情,十分憐惜地把我擁入懷中。
「愛妃對朕的情誼實在難得。」
我抬眸朝皇帝莞爾一笑,眸中深情無限:「臣妾會一直一直愛著皇上,直到地老天荒。」
7
楚清清怎麼也沒想到我被她如此陷害一番,不僅沒有被皇帝厭棄治罪,反而越發受寵。
反觀她自己卻徹底坐了冷板凳。
之前皇帝每個月總有十天半月不翻牌子由她侍奉著,如今卻多喜歡讓我陪著。
雖然被暫時剝奪了御前侍奉的資格,楚清清依舊住在勤政殿後面的小院,素日倒也有相見的時候。
無人處,她陰冷的目光惡狠狠地盯著我,「別得意得太早,你以為你贏了?」
我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姐姐說的是,妹妹受教了。」
從古到今,這後宮裡的贏家隻有一個。
我距離那個至尊之位還遠呢。
可惜,她應該看不到那天了。
之後的日子我繼續得寵,並未有半分恃寵而驕的心思,反而勸著皇帝去向來不太得寵的皇後處走動。
一來二去,便也博得了皇後的好感。
畢竟在這宮裡想要好好活下去,隻抓住皇帝的心遠遠不夠,能跟皇後這位家世顯赫又沒有子嗣的後宮之主交好,才是長久之計。
我過得越好,楚清清心裡就會越恨。
她絕不會善罷甘休。
就算她肯,那位指望她盯著皇帝一舉一動的三皇子也斷然不肯。
我現在要做的隻有一個字,那就是等。
等她忍無可忍,主動出手那一刻。
楚清清傲慢自負,就算這次吃了大虧也注定安分不了多少日子。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夜宮裡下起了雪,大雪纏纏綿綿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已經積了厚厚一層。
考慮到雪路難行,皇帝連早朝都免了。
大早上推開殿門,卻見楚清清著一身明豔的大紅色舞衣,在勤政殿外的雪地上翩翩起舞。
楚清清身段輕盈柔弱無骨,很是明媚張揚的美人兒,任誰見了都移不開眼。
皇帝自然被她牢牢吸引住,不知不覺便松開了握著我的手,快步朝楚清清走去。
楚清清舞畢卻遲遲不肯轉過頭來,隻背對著皇帝抬手抹淚。
「清清做錯了事,還以為皇上再也不理我了。」
「怎麼會,可不要胡說。」
皇帝原本待楚清清的情分就跟旁人不同,如今美人兒梨花帶雨的模樣更是把皇帝的心都哭軟了,哪裡還記得之前的龃龉?
畢竟楚清清之前做得再過分,也隻是在算計我並非算計皇帝。
皇帝就算有些生氣,也在美人兒罕見的做低伏小攻勢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8
如此,楚清清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復了寵。
兩相情願時,皇帝再次提出要給楚清清個位分,正式納入後宮。
這次楚清清倒是沒有直接拒絕,而是再次表示自己絕不為人妾室,若皇帝真想給她個名分,就讓她入主中宮成為皇後。
皇後乃世家嫡女身份貴重,別說沒有重大過錯,就算有,也不可能輕易行廢立之事。
皇帝雖然喜歡楚清清,卻遠遠沒到被美色衝昏頭腦的地步,當即就把她這番僭越的話駁斥了回去。
楚清清見皇帝神色不善,嬌滴滴地表示自己隻不過是開個玩笑,並沒有這樣的心思。
說到底,還是欲拒還迎的伎倆罷了。
原本不過是兩人在寢殿裡的私房話,並不該有第三個人知曉,可第二天這話就分毫不差地傳入鳳棲宮中。
彼時,我正在鳳棲宮裡向皇後請安。
皇後臉上有一閃而過的憤怒,到底很快掩飾了下去,隻似笑非笑道:「這個小宮女野心倒是不小。」
我隻輕輕搖頭:「皇後娘娘多慮了,楚姐姐最是個灑脫不羈的性子,最厭惡被宮規約束,不過是推脫名分的託辭罷了。」
「是嗎?」
皇後抬手撫了撫衣裙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淡淡道:「那就讓她做一輩子宮女好了。」
我微微欠身:「娘娘說的是。」
皇後年過四十早早就失了恩寵,並不在意哪個女人侍奉皇帝枕席。
可要想覬覦她的皇後之位,哪怕僅僅隻是一個念頭,也必定要讓她S無葬身之地。
有皇後料理楚清清,可比我自己出手給力多了。
9
皇後之前並未把楚清清放在眼裡,自然也沒有著意調查她的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