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地上跪得腰板挺直,就在地板上跪著,看著膝蓋都疼。
「起來。」
祈嚴東紅著眼睛,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賀今朝,你太過分了,三年前甩了我,現在還想甩我是不是?」
「你勾勾手,我就連滾帶爬地滾過來,現在還要我連滾帶爬地滾開,你想都別想,老子就算是你的狗,也是有脾氣的狗。」
「站起來。」
「老子就不站,老子樂意跪著。」
跪著說話果然硬氣,聲音大得把睡覺的肥貓都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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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沙發上翻看之前的新聞。
妥妥的標題黨,而我是隻看標題。
「祈嚴東,有骨氣哈,今天睡隔壁去。」
15
我騙了我媽太久,騙到自己都差點以為那是真相。
所以當真相被毫不猶豫地戳破,一切謊言都無所遁形。
我還記得那個午後,冬日的陽光照在身上都感覺不到溫暖。
那隻因為常年勞作變形的手,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在我的臉上。
「賀今朝,你怎麼能去給人家當情婦。」
「你怎麼能去把自己的尊嚴臉面踩在腳下。」
我沒有反駁,承受了一巴掌又一巴掌。
看著我媽喘著粗氣地站在那。
她看著比實際年紀老得多,因為治療頭發已經不剩多少了。
「我不用你的錢治療,我寧願S了,我都不會再用你的錢治療。」
她精準地捏住了我的軟肋。
「媽,求你了,你治療好不好。」
「我不會再用你出賣尊嚴得來的錢治療,我要回家。」
她在意我的尊嚴,我在意她的命。
「尊嚴,真的這麼重要嗎?」
「媽,我不要尊嚴,我要你。」
這句話讓我們兩個人沉默。
從小到大她一直教我做一個有尊嚴的人,自尊自愛,靠自己的雙手努力拼搏。
可我的尊嚴有什麼用呢,換不了錢,救不了命。
守著尊嚴看她S,我做不到。
那樣一個倔了一輩子的人,哭著說對不起我。
她怎麼會對不起我呢?
我和她初見時,她才不到二十歲,被媒婆帶著進了我們家。聽說她家太窮了,我奶奶花了二百塊錢買她來生男孩。
我就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洗碗,大冬天凍得手上都是小口子,也不敢停。
停了會挨打,冬天挨打會特別難熬。
我覺得她人還是好的,不像別人說的惡毒後媽。
她把熱水兌進水裡給我洗臉洗手,也會教我用小樹枝寫寫畫畫。
第二年的春天,她還沒有懷孕,我奶奶每天在家罵個不停,我爸又開始出入賭屋。她的日子也不好過,偶爾還會帶傷。
聽說我的生母就是被打跑的。
我帶著那張報紙找到她的時候,她躺在床上,眼睛裡一點都沒有光彩。
我把報紙塞進她手裡,上面用木炭畫著逃跑路線。
「你走吧。」
山裡太偏,走不好就可能會S在山裡。
「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春日裡我們趁著夜色,帶著從奶奶那偷來的錢跑了。
她帶著我從那個暗無天日的家逃出來,從我賭鬼父親的身邊逃出來。
扎根城市的第一天,她給我換了名字。
「賀今朝」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16
和祈嚴東提分手的那天,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才進了門。
他正坐在沙發上和人視頻。
看到我進門,隨手關了攝像頭。
「朝朝,過來。」
我沒動,他穿著黑色高領毛衣,頭上塗著發膠,應該是下午出去了。
看著我不動,他也不生氣,起身來拉我。
「怎麼了?太累了嗎?」
我窩在他懷裡,聽他和人打電話。
聽他打完,我才開口。
「祈嚴東,我想分開了。」
他這個人,很體面。
嘴角動了又動,還是扯出了一個笑。
「知道了。」
「家裡已經做好飯了,吃了飯再走吧。」
飯桌上罕見地安靜。
以前都是我嘰嘰喳喳,要不就是他打電話。
這樣安靜的真不讓人適應。
「今天下了雪,家裡那輛車,你開走吧。」
「沒關系,我不怎麼會開車。」
「一會兒我送你回去,車子總有用處的。」
「好。」
「市區的房子,是按照你喜歡的裝修的,到時候過戶給你。」
「離了我,你得有一段不適應,我之前給你的那張卡,會打一筆錢進去,你先用著,不夠再說。」
「阿姨的病,我找了一個專家,一會兒把他電話發你。」
祈嚴東送我回家的時候,我媽正在樓下等著。
家裡的房子還需要清理幾天,好好收拾收拾,我就租了一個房子。
我媽看到他,也沒有說什麼,隻讓我進去給她拿件衣服。
那天他們說了什麼,我並不知道。
下來的時候祈嚴東已經走了。
他就這樣慢慢淡出了我的生命裡。
直到那條虛假消息,似乎一切又有了轉機。
忽然很想他,很想他。
17
「作為懲罰,今天你睡隔壁。」
祈嚴東不情不願地拿著枕頭過去。
兩分鍾後又回來拿被子,十分鍾後又回來拿毛巾。
我頭一次能把偷感這個詞聯想到祈嚴東身上。
等他第五次出門,我把門反鎖。
半夜被濃煙嗆醒,周圍的一切都在被火舌舔舐著。
門口的砸門聲伴隨一聲聲悶響傳來。
「朝朝,醒醒。」
我踉跄著去打開反鎖的門,祈嚴東的血粘在白色的門上。
他把湿毛巾捂在我臉上,壓低身體,彎腰前進。
鐵門被一根鐵鏈從外面鎖住了,任憑我們怎麼搖晃都打不開,院子裡的火太大了,大到沒辦法出去。
我們隻能躲到衛生間,這裡有一個小小窄窄的窗戶,沒辦法完全打開的窗戶。
祈嚴東用毛巾裹著拳頭去砸玻璃,一拳兩拳。
「朝朝,等窗戶開了,你就從這裡出去。」
我用毛巾盡量把門口的縫隙堵住。
「那你呢?」
祈嚴東的胳膊已經血肉模糊了,除了剛才砸門的傷,還有護著我逃到這裡的被燒傷的痕跡。
他的臉染上了黑色,站在那喘著粗氣。
「放心,消防的已經來了,你先出去。不會有事的。」
我被祈嚴東託舉著爬出了窗戶。
我光著腳踩著玻璃碎片往前跑。
再快點,再快點。
祈嚴東已經睡了很久了,還是沒有醒來。
瘦得脫了相,沒有以前好看了。
我跟他擠在一張床上,跟他說話,他連個回復都沒有。
放火的是小高的母親,她對著我怒吼,說我害了她兒子,她的眼神像要把我生吞活剝一樣。
那幾巴掌打在她臉上的時候,周圍幾乎沒人攔我。
等我手掐在她脖子上,周圍人才想著拉開。
我趴在她耳邊告訴她。
「放心,我會請最好的律師讓你兒子牢底坐穿,當然你也一樣。」
我把玩著祁嚴東的頭發,長了很多。
「祁嚴東,再不醒來,我就給你帶綠帽子,讓孩子叫你叔叔。」
我把他瘦到硌人的手,貼在肚皮上。
裡面現在有個小家伙在成長。
「賀今朝,你敢?」
祁嚴東在昏迷的第八十一天醒了。
祁嚴東番外:
1
最近別人都在說,祈嚴東那個寵得沒邊的姑娘跑了。
祈嚴東聽到的時候,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自己都不知道這些流言蜚語哪裡來的。
自己什麼時候寵賀今朝寵到沒邊了。
不就是給她喂了幾次飯,抱她上了幾次車,給她買了點珠寶翡翠。
在他眼裡,這不是寵,隻是普通交往的基本操作。
不過他拿賀今朝當女朋友,賀今朝拿他當金主。
那如果他是金主,一定是最卑微的金主。
每天哄著賀今朝,希望她有個好心情,賀今朝這個沒良心的,說分手就分手。
今天他那群朋友拉著一塊喝酒,幾杯黃湯下肚,幾個人說話就沒了忌諱。聊著聊著話題就到了祈嚴東身上。
他們問祈嚴東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祈嚴東說,喜歡漂亮的,脾氣不太好的,有點嬌氣的,不聰明,腦子轉不過來彎的,該硬氣的時候硬氣不起來,撒嬌的時候,又真的能要命的。
祈嚴東聲音很沉很啞,包間裡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楚。
這不就是賀今朝嗎,敢情這是他的告白環節。
經理帶進來幾個女孩子,有個長得很像賀今朝,似乎比她還精致兩分。
他們讓經理把人留下。
「祈哥,這個可比賀今朝好看得多。」
祈嚴東把仰著的頭擺正,看著對面含羞帶怯的姑娘。
「賀今朝那樣的,要多少有多少,咱何必單戀一枝花呢。」
眾人七嘴八舌地安慰,正好在祈嚴東的雷點上蹦迪。
2
搖晃著站起身, 指著幾個人就開罵。
人醉了,嘴沒有。
「她比賀今朝漂亮?你們眼睛瞎了。」
「瘦得跟個棍一樣,哪裡比得上賀今朝漂亮,一個個眼睛瞎了就是看眼科,腦子有病就去精神病院待著。」
「賀今朝比她漂亮多了。」
「還她那樣的要多少有多少, 放屁,天底下也隻有一個賀今朝。」
「你們一個個都不是好東西,人不好,腦子不好,眼睛也不好。」
其實他們不得不承認,賀今朝這姑娘漂亮,看起來軟軟的像個水蜜桃,鵝蛋臉, 彎彎柳葉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直鼻微翹, 嘴唇嬌嫩柔軟。
他們閱歷多的也不得不感嘆這是個美人兒,而且是身上氣質獨特的美人。
有點像一朵嬌嫩的沾著露水的花。
就是脾氣有點爆,不過祈嚴東很樂意寵著。
挨了一頓罵他們才反應過來,得了,這都不在一起了,還護著呢。
三年裡, 祈嚴東都不敢去想賀今朝,想了就睡不著。
也不敢去住原來的房間,怕想起以前在上面發生的事。
誰知道不良小報記者的一篇文章把人送到他面前。
他那時候扭過頭, 不是落寞, 是怕自己笑出了聲。
3
祈嚴東昏迷的時候, 夢到了很多東西。
夢到了賀今朝跟他撒嬌耍賴。
每次抱著他的腰,再親他一口, 多的時候喊一聲寶寶,他就什麼都能答應她。
誰讓他當初就是見色起意的。
又夢到他們分手那天,他冒著大雪去送她回家。
那時候還在的丈母娘站在樓下跟他說了幾句話。
他那天緊張極了,對自己的父母都沒有那麼害怕。
「你是祈嚴東。」
他低著頭, 彎著腰回答。
「是。」
「別怪朝朝, 我逼她和你分手的。」
他能猜到,明明前一天還好好的。
「她和你在一起的消息是你父母告訴我的。」
「在你們這種家庭裡,如果你護不住她, 那你們終究是一對怨偶。」
「而且, 如果我今天不把她從你身邊帶走,你父母也會用盡辦法讓她離開, 到時候她受的傷害隻會更多。」
祈嚴東就差跪下磕幾個頭表表決心。
「我會努力護住她的。」
「努力護住?等你能讓她站在你身邊就無人敢動她的時候, 再來吧。」
祈嚴東當時回家想了很多, 其實她說的一點沒錯。
現在的他護不住賀今朝。
祈嚴東這三年沒相見賀今朝,又害怕知道她的消息。
如果她有了男朋友怎麼辦, 自己要撬牆角嗎?
有了老公孩子怎麼辦, 自己能當後爸嗎?
想了一圈, 覺得什麼都不如先把家裡這兩個不老實的老的壓下去來得實在。
祈嚴東又夢到了丈母娘。
不是活著的。
【鄙視。】
「「剛」「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祈嚴東也知道,可他不知道怎麼出去。
「怎麼來這裡的?」
「不知道。」
丈母娘用看蠢貨的眼神看著他。
過了半晌才招招手。
祈嚴東可算知道,賀今朝這叫狗的手勢是跟誰學的了。
那一巴掌呼在他臉上, 直接把他呼醒了。
剛醒就聽說自己的孩子,以後要叫自己叔叔了。
「賀今朝,你敢?」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