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之後，外婆就像變了個人，把面子看得比天大。
當然，她也是這樣教育女兒的。
「尤其是女人，就是餓S，也絕不能丟面子！打碎了牙也要往肚子裡咽！」
吳豔聽了半天，終於聽出和自己有關，「不是，什麼意思？你們沒管司機要錢啊？」
我媽和外婆都別過頭不理她。
吳豔不淡定了：「說話啊！你們腦子出毛病了還是啞巴了？」
我媽沉著臉：「怎麼說話的？哥，你教的女兒一點教養都沒有。」
舅舅更是氣得直翻白眼。
吳豔才不管，對著舅舅一頓拳打腳踢，嘴裡喊打喊S，嚇得門口看熱鬧的全溜了。
Advertisement
可舅舅也沒辦法，隻能抱著腦袋躲。
可他哪裡躲得了，很快他的頭就腫成了一顆豬頭。
外婆卻一臉恬淡，給我掖掖被角：「記者啥時候來？讓他也採訪採訪我唄，這不是我教育有方嘛！」
看著她因為激動而顫抖的雙手，我控制不住地笑出了聲。
舅舅指著我：「你還笑得出來？今天這事都怪你，你趕緊把三十萬取出來給豔子！」
我為難道：「舅舅，可是記者都知道那錢是給我看病的，如果這個節骨眼取出來給妹妹整容，讓別人怎麼看我媽？又怎麼看外婆呢？」
我媽如臨大敵。
生平第一次護我。
「青青，這錢就是給你看病的，誰也別想拿走！我女兒剛沒了爸爸，難道有的人就要來搶錢嗎？」
呵呵。
上一世，我媽可從沒管過我剛經歷喪父之痛，任由我獨自消化。
吳豔大吼：「我不管！今天你們不把錢給我，我跟你們沒完！」
舅舅也跟著跳腳。
可無論他們情緒如何激動，我媽就一招——置之不理。
就像——之前很多很多次，對我的那樣。
吳豔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我好不容易約到的手術啊，下個月有個富二代轟趴，我還要亮相的，沒錢我去個屁吧！」
舅舅焦頭爛額，快把自己抓禿了。
我看得意猶未盡。
嘖嘖嘖。
下一個，輪到外婆了。
7
所謂省報記者，其實是本地一個無良自媒體。
天天宣傳一些狗血奇葩的家長裡短。
但我媽不知道，還以為自己要上電視，興奮地直搓手。
「這下，全市都能看到吧？哼，那些瞧不起我的老同學、老同事，這下可要打臉了。」
外婆也激動地說要趕緊回家去換戰袍。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彎了彎嘴角，把我媽叫到身邊。
「媽，舅舅不高興了，不會出什麼岔子吧？」
估計是想到自己哥哥平時的做派，我媽臉色一白。
我寬慰道：「不如，還是湊點錢給他，皆大歡喜更有利於你樹立典型。」
「可我哪有錢啊？」
「你沒有，外婆總是有的。」
我媽迷茫了一會，眼睛一亮：「對，她說要做心髒支架，留了 20 萬壓箱底錢。」
「你看，你原諒肇事司機，外婆願意犧牲自己成全孫女的美女夢，這是全社會都罕見的大方啊，真不敢想你到時候得有多出名！
「你成了全省紅人，走到哪人不得敬你三分？那些笑話咱家的人，還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媽眼裡透露著異樣的興奮。
我掏出手機，跟博主說了下最新計劃，還把舅舅的手機號給了他。
博主兩眼放光，「還有這樣的傻叉？」
我點點頭，「你這種視頻發出去，絕不缺人罵。」
罵聲越大，賺錢越多。
媒體人，都懂。
博主眼裡流出貪婪：「那你一定得把採訪的機會留給我啊！」
我提醒道：「你可別浪費我的好意，好好和我舅舅商量策略。
「畢竟外婆可能會舍不得，就算她舍得，沒了錢，外婆要做手術就隻能賣房了。那樣她隻能和我媽擠在一間屋住，我媽覺輕，外婆打呼嚕，時間長了肯定要神經衰弱的！我媽要是反應過來，後悔也說不定。」
博主頭點得像雞啄米：「放心，保證讓她倆騎虎難下！」
很快，病房外的舅舅手機叮叮當當響了起來。
說了幾句，他猛一抬頭，眼睛一亮。
外婆也盛裝回來了，和我媽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著採訪的時候穿什麼衣服、說什麼話。
「媽，這可是怎們爭臉的好機會，也讓世人都看看，咱們母女的站位有多高！」
「哼！就是，讓你爸和那個狐狸精也看看，嫌我小家子氣，這世上誰能比我有面子！」
……
但外婆也擔心，這事主要是我媽風光，她卻成了配角。
我媽神秘一笑。
「你別怕，我有好主意。」
外婆聞言，一臉期待。
我憋笑憋得肚子疼，我媽果然沒辜負我的期望。
剛才我提醒她：「不要提前告訴外婆，這算是給她的一個驚喜。」
真不知道面對直播鏡頭，外婆知道自己的救命錢被「好女兒」慷慨施舍給吳豔整容了，還笑不笑得出來？
8
博主把本來計劃的拍視頻，直接改成了直播。
我媽看著別在胸口的小麥克風，疑惑道：「這是省電視臺的麥克風嗎？」
博主一臉正經：「阿姨，豈止是全省，現在全國人民都看著你呢！」
「真的嗎？」
我媽的臉因為激動變得潮紅。
「來，給外婆也別一個。」
「呦，我也有份啊？」
「那當然，您也是今晚的主角啊！」
外婆不明所以，拘謹地和我媽並排坐在一起，臉紅撲撲的。
博主開門見山。
「外婆，真是上梁不……不對，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好的家風都是代代傳遞的，您說對嗎？」
外婆抿嘴一笑：「那是自然。」
「聽說您不顧自己心髒病四期，把壓箱底的錢拿出來給孫女整容，這種對孩子極致的愛與尊重，讓人動容！」
外婆大張著嘴，半晌才反應過來：「什麼整容？我出什麼錢？」
我媽正沉浸在吹捧中，很不滿意外婆的臨場發揮。
她沉下臉：「媽，豔子要做手術，你不是說出 20 萬嗎？」
外婆大張著嘴，一時沒反應過來。
舅舅這時帶著不少人衝了進來。
又是獻花，又是送錦旗，表妹吳豔專門負責捏肩。
「媽，您可太偉大了！寧願自己不做手術，都要支持孫女圓夢，我看可著全國都找不到這麼大氣的奶奶！」
吳豔也在一邊大獻殷勤，「外婆，您都 70 了，可我才 19 ，20 萬花給我性價比更高！」
外婆如五雷轟頂：「你們讓我把救命錢掏出來，給吳豔整容？」
見旁人默認，外婆瘋了。
「你們這幫不要臉的雜種！誰出的餿主意？」
直播還在繼續，大量的觀眾湧進直播間。
【咦？怎麼不按劇本走了？哈哈哈……】
【我就說嘛，怎麼會有這麼舍己為人的，都是騙子！】
博主趕緊打圓場。
「外婆，您這是說的哪裡的話？不是您自己的主意嗎？」
說著衝我媽使眼色。
我媽趕緊附和：「就是啊，媽，全國人民都看著呢，我爸和……咳咳，肯定也看著呢。」
說著眨眨眼，拽了拽外婆衣袖，又在外婆耳邊低語幾句。
這時，肇事司機一家進來，口口聲聲說些什麼「好母親」「好家風」之類的奉承話。
外婆臉色變了又變，終於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幹巴巴道：「是啊，豔子，把錢給你花是奶奶的主意。年輕人愛美天經地義，我百分百支持！」
外婆說完，彈幕炸了。
【這樣的奶奶給我來一打！】
【怎麼我家那個S老太就知道摳搜我？我朝哪邊拜下輩子能有這樣的奶奶？】
【哎，肯定是人家女兒帶動的，沒聽說嗎，她女婿外孫女都被車撞了，女兒連手術費都要還給司機呢，這樣的一家人，嘖嘖嘖！】
……
我媽給外婆讀著彈幕。
外婆皺成核桃皮的臉逐漸舒展開來。
我媽乘勝追擊，當即拍板：「媽，你當著全國人民的面，現在就給豔子轉錢吧！」
外婆騎虎難下，隻好轉了錢。
這下，吳豔高興了。
但後來反應過來的外婆卻哭了。
9
三周後，我出院了，外婆心事重重地來到我家。
「茵夢，吳豔那 20 萬什麼時候還給我啊？我這兩天心髒不舒服，可能就要做手術了。他們父女心眼壞，挖坑讓我老婆子跳，你替我把錢要回來吧，那可是媽的救命錢！」
我媽細細磨著指甲，淡淡道：「給出去的錢，我從不知道還有要回來的道理。
「這種丟人事，我可不幹。」
外婆表情駭然地愣了半晌。
「茵夢，不是你說做做樣子嗎？怎麼還不認賬了！」
「我不那樣說，您能當場轉賬嗎？況且那錢豔子已經花了，上哪要去？」
外婆急了：「茵夢，這難道是你的主意？」
我媽理直氣壯：「是啊，我想的主意妙吧。」
外婆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那我的救命錢……」
我趕緊接話：「都被我媽拿去做好人好事啦。」
這次，輪到外婆歇斯底裡。
「吳茵夢，你腦子有病嗎？憑什麼替我做主？」
說著捂著心髒倒地大鬧。
我媽滿臉不解：「不是你要風光嗎？我想了半天才想出這個好主意，你怎麼還生氣了？」
我插嘴道：「外婆，這就是你的不對。
「名氣你有了，錢還不想出，想又當又立，未免太貪婪了吧？」
外婆哭得撕心裂肺，涕淚橫流。
正巧，舅舅帶著術後最後一次換藥的吳豔也來了。
外婆見到吳豔，氣更是不打一出來。
「你……你還我救命錢……」
吳豔厭惡地躲了躲。
「咦，老太婆，你好醜啊，老天爺造你的時候，是不是臉先著地啊？」
舅舅也不耐煩。
「行了行了，都那麼大歲數了跟孩子搶錢，也不知道羞恥。」
我和著稀泥。
「舅舅，外婆不是衝你們，是氣媽媽自作主張用了她的錢。」
舅舅冷笑一聲。
「我妹子就是高風亮節，媽，不是我說你，爸當年為什麼離開你難道忘了？你還真就是不夠大氣！」
外婆的身體仿佛被一股強大的電流穿過，連頭發絲都在震顫著。
再抬頭，她仿佛瞬間老了十歲。
舅舅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媽，你也別怕，豔子手術很成功，眼瞅著就要嫁入豪門了。別說 20 萬，就是 200 萬，2000 萬，眼睛不眨地就給你拿回來。」
說著神神秘秘掏出一張號碼牌。
「我託了不知道多少人，給豔子弄來的 C 店的高定禮服，今天下午就能取衣服了，隻要穿上它家衣服，派對上我閨女必定大S四方！」
吳豔臉上還有淤青，但她依然兩眼放光，仿佛豪門生活近在眼前。
我提議：「舅舅，我和豔子都不方便出門，你一個大男人懂什麼禮服啊，萬一有線頭什麼的你也看不出來。不如，讓我媽去取？」
舅舅想了想，把禮券遞給我媽。
「茵夢，這你可拿好了，多少姑娘盯著這件衣服呢！」
10
我媽連連答應。
外婆聽說吳豔要當闊太太，也不好意思再鬧，趕緊爬起來去張羅午飯了，我媽也進去幫忙。
我搖著輪椅跟進廚房。
「外婆，豔子真能嫁入豪門嗎？」
外婆撇撇嘴：「那是自然，人家豔子愛美，嬌滴滴的，你以為都像你一樣，假小子似的，整天就知道瘋跑。」
她放下刀，雙眼放光看向窗外。
「況且你舅說了，那件禮服漂亮極了，就是隻癩蛤蟆，裹在身上也能豔壓群芳！」
我沉吟片刻，根據前世的回憶，找到了一個也要參加轟趴的小網紅的微博。
通過後臺私信，我告訴她們我媽手裡有禮券。
並且把我媽的採訪視頻一股腦發了過去。
辦完一切，我滿意地笑了。
媽媽，你又可以風光一把了。
可一定要好好表現哦！
下午，我媽盛裝來到 C 店門口。
但她最好的衣服在看慣了頂奢服飾的店員眼裡，也如同乞丐。
店員鼻孔朝天，根本不理睬她。
我媽正生氣，就見一個花枝亂顫的姑娘向她跑來。
「呀！三生有幸！」
姑娘摘下墨鏡，店員們紛紛湊了上去。
「小七小姐，您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這個叫小七的女孩卻不理，依然一臉崇拜地看著我媽。
「您是敢動 A 城的吳茵夢女士嗎？您簡直是我的偶像！」
「咳，什麼偶像不偶像，還不是讓人瞧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