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萬萬沒想到,裴西宴這小孩原則性強得不得了,答應了岑森和她保持距離,就絕不和她有任何身體接觸,對視都極少,更別提近身遊說了。錄節目的時候隻要見她有靠近的意圖,他就會自行閃避。
季明舒很氣。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點兒刻意保持距離的特殊,在裴西宴一視同仁的冷淡中變得不甚明顯。
他全程安靜冷酷,隻聽安排,把“多做事少說話”這句名言實踐得分外徹底。
與他相比,顏月星就是非常典型的反面例子了,組裡其他三個成員加起來說的話都沒她一個人多,幹的事兒卻是最少,掃個地都得時不時停下喘氣休息,順便在鏡頭面前碎碎念叨撒個嬌賣個萌。
這些也就算了,可她不光是不幹活,還淨添亂。
季明舒:“你買的這是什麼?六千五?你是瘋了嗎?”
在“資金困難”、“你是主心骨”還有“崽崽不理我”的三重壓迫下,季明舒短短幾天就明白了生活的艱難。
最開始,她根本就沒有過設計預算的概念,隻覺得二十萬裝個廁所都不夠,還要改造整間屋子,簡直就是個笑話。
後來她悄咪咪問過其他組有經驗的設計師,自己也在網上搜索了一些普通家庭的家裝案例,才知道節目組給的資金已經算是合理範疇。
而且她也連續跑了好幾天建材市場和家具市場,親自在市場裡轉悠才知道,原來很多材料沒有她以為的那麼貴,包括軟裝,如果不追求知名家具設計師的經典作品和限定產品,選擇空間其實很大。
短短幾天,無物不奢侈的季大小姐,已經針對這二十萬裝修基金列了一張長長的excel表格,精打細算到了個位數,並且一再和組員強調,不要買任何不實用、和設計方案不符的裝飾品。
哪成想顏月星絲毫不顧及團隊協作,冷不丁就整回來了一張售價六千五的地毯。
面對季明舒瀕臨撕逼邊緣的質問,她還理直氣壯故作天真道:“地毯啊,你不覺得很好看嗎?這是一個很有名的設計師今年出的限定款,家居市場都隻剩下這最後一塊了欸。”
季明舒隻掃一眼就知道這是出自哪家的設計,眼都沒抬便說:“退掉。”
“為什麼要退?這塊地毯很百搭啊,放在客廳沙發那一塊會很有那種後現代的感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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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錄制的時候被季明舒吐槽過審美太過鄉村名媛,顏月星很不服氣,回去就惡補了幾天功課,現在嘴裡時不時就要蹦出幾個“後現代”、“高飽和度”之類,乍一聽好像很有藝術氣息的詞。
季明舒也顧不上攝像機沒關了,隻覺得頭昏腦漲心裡還堵得慌,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狂懟。
“你能不能閉嘴,你知道什麼叫後現代主義嗎?這叫個屁的後現代!”
她拎起地毯往顏月星面前一扔,“你要是不懂就少說話多做事,大學畢業了嗎?唱的歌是自己原創的嗎?你腦子裡對原創設計有沒有最基本的尊重?一個被時尚圈集體抵制無法進入中國市場的品牌死性不改轉手和家具商合作一塊破地毯還敢賣六千五,重點是還有你這種半桶水晃蕩的人真情實感吹起來了?”
簡直氣笑。
顏月星一下子就被嘲懵了。
馮炎還想當和事佬,可一句“算了算了”還沒說完,季明舒就直接打斷,“不能算。”
她盯著顏月星冷冷道:“要麼你現在給我去退了這地毯,要麼你自己受了折現,總之我的作品裡不需要這種被集體抵制的垃圾!”
她列excel精打細算計算成本,可不是用來給這種玩意兒糟蹋的。
這小姑娘還想和她玩手段,吃大便去吧!
一連合作多日,包括跟組拍攝的所有工作人員都看明白了——
別的組素人設計師都是鑲個邊,時不時還要委婉應付明星嘉賓不合常理的奇怪想法。
這組的設計師卻是實打實的主心骨,從能力到氣場全方位碾壓,在組裡簡直就是說一不二的存在。
馮炎和裴西宴基本都是她讓幹啥就幹啥,顏月星倒是個愛折騰的,但完全爭不過這設計師,每次都隻有受氣的份。
她有心想耍大牌,可裴西宴都擱這兒安安分分等著分配任務,她也沒那讓節目組重視的資格,導演組根本就不搭理。
所以毫無疑問,這次的地毯之爭又是季明舒全方位獲勝。
顏月星委委屈屈抱著地毯去家居市場退貨,沿路對著攝像機還碎碎念叨了不少白蓮語錄。
隻不過季明舒沒工夫管那麼多,改造工期很緊,方方面面都需要她來調節把控。
她以往所有作品,包括念書時做的那些概念作品,都不需要她本人親自參與付諸實踐,多少有點兒紙上談兵的意思。
而這是她第一次做比較生活化的室內設計,也是第一次出完設計圖後實際參加裝修改造。
剛參加錄制的那兩期她還心不在焉,真正進入狀態之後,整個人都變得十分投入。
中午吃的是節目組準備的盒飯,雖然有菜有肉葷素搭配得當,但放在塑料盒子裡賣相實在是談不上精致。再加上處於裝修改造期的屋子滿是灰塵,味道也很難聞,季明舒完全沒有胃口。
其他人都在吃飯的時候,季明舒還在琴房測試隔音材料的效果。
從琴房出來,她眼前忽地空白了一瞬,大概緩了四五秒,整個人才從僵硬的狀態恢復過來。
季明舒揉了揉太陽穴,總覺得身體好像出了什麼問題,最近時不時地頭暈目眩犯惡心,有點傳說中懷孕前期反應的感覺。
可她和岑森很久沒做了,上一次做的時候也有保護措施,而且前段時間她還來了大姨媽,懷孕應該不太可能。
她走至陽臺呼吸了會兒新鮮空氣,忽然想起顏月星時常抱怨過這屋子味道難聞,可能有甲醛會被毒死,她心裡也有點兒不踏實。
像牆漆什麼的都是贊助產品,她上網搜過,都是國家認證過的環保等級,但這種事,誰又說得清楚。
季明舒大概是沒聽過“一問百度都是病,二問百度墳已定”的說法,膽小如雀不敢去看醫生就算了,竟然還上網搜了下自己的身體反應。
搜完她臉都白了,心裡愈加惴惴。
這之後幾天,季明舒吃也不想吃,睡也睡不好,每天施工現場建材市場四處跑,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圈,誰也不知道她夜深人靜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都腦補了些什麼。
一周很快過去,岑森也終於返程。
在機場候機時看到季明舒平日常背的包包品牌,他還順便進去買了支新款。
岑森原本的打算是先回帝都,和老爺子聊一下安家的事。
哪成想甫一落地,周佳恆就打來電話說:“岑總,夫人在節目錄制現場暈倒,半小時前已緊急送往附近醫院。”
“知道了。”
他機場都沒出,又徑直飛往星城。
季明舒是在搬運家具的時候突然暈倒的,頭暈目眩犯惡心,眼前一陣白光,隨後便暈倒在地人事不知。
節目組緊急將她送往醫院,又通知了她填寫的聯系人。
她填寫的聯系人是周佳恆。
作為岑森的總助,他的靠譜程度大概也就是岑森的一百倍,基本上電話是隨時在線一打就通。
接到通知的半個小時後,他就已經出現在了醫院。
可季明舒一直沒醒。
昏睡到傍晚時分,夕陽餘暉從落地窗投射進來,灑下一片橙紅光澤,季明舒才終於緩緩睜眼。
大概過了一兩分鍾,她的意識才逐漸回籠,並察覺出自己是突然暈倒進了醫院。
她眼珠子轉了轉,看到了站在床邊的岑森,心髒猛地一沉。
——連岑森都來了。
意識到她醒來,岑森回走至床前,面不改色地說了句,“醒了。”
季明舒沒說話,臉上也沒什麼表情,無悲無喜的,內心經過了千般掙扎萬般不舍,還是平靜地問了句,“我怎麼了?”
岑森沉默。
“沒事,你說吧,我承受得住。”
季明舒眼睫低垂,一隻手在打點滴,一隻手在被子裡緊緊握成了拳,想到那些還沒去過的國家沒吃過的美食沒收集到的铂金包心裡就一陣陣地鈍痛,甚至已經糾結上了要不要接受化療,化療會不會變得很醜。
“……”
“餓的。”
第32章
窗外蜜色夕陽愈來愈低,岑森站在病床前,身影倒是被拉得越來越長。
季明舒先是懵了幾秒,等回味過來岑森那兩個字的意思,她一顆懸在崖邊的心驀地被拉了回來,冰涼手腳也逐漸回溫。
可再看岑森表情,不知怎的總覺得,有種居高臨下的嘲諷感。
她默默拉高被子,想要遮住腦袋。
奈何一隻手還在打點滴,被子邊緣絆到輸液管,進而碰動針頭,她龜縮行動沒能成功,還忍不住輕嘶一聲,抽了口氣。
岑森安靜地看著她,神色疏淡,見她半天沒能理開輸液管,才上前拉開被子,扶穩輸液支架,而後著又不急不緩地按了下自動升降按鈕,讓她上半身可以半坐起來。
岑森:“先吃點東西。”
季明舒循著他的視線看向床頭櫃,才發現上面擱了保溫桶和病歷單。
她拿起病歷單掃了眼,專業術語看不懂,但“低血糖”這三個字還是很一目了然的。
“……”
所以她還真是餓暈的,怎麼覺得也沒比癌症合理到哪兒去呢。
季明舒垂著眼,稍頓片刻,又僵硬地放下了薄紙。
真是丟死人了……
這間病房很大,還有一面視野寬敞的落地窗,可因兩人的靜默,空氣似乎也變得逼仄又尷尬。
季明舒像個做錯事乖乖認錯的小寶寶,兩隻手都搭在平坦的肚肚上,輕輕摳著指甲,全程都沒再抬頭和岑森對視。
偏偏今日,岑森也不像往常那般沒耐心,還升起床上桌板,倒粥,試溫,離十成十的模範丈夫隻差親身上陣哄喂這一步操作了。
這和季明舒想象中的她醒了他就邊接電話邊回公司完全不一樣,一時指甲都不敢摳了,整個人都不敢動。
“喝一點,不燙。”
季明舒點頭,仿佛粥裡有毒般艱難吞咽幾口,很快放下勺子。
“喝不下?”
“嗯……”季明舒本想說“你能不能出去不要盯著我”,但話到嘴邊又變成了生硬的彩虹屁,“這個味道一般,沒你做的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