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她這些年對趙天耀是如何溺愛。
蘇雪凝親熱地貼上去挽住李素琴的手,俏皮道:「阿姨,我是淼淼的閨密,你叫我雪凝就好。」
說到這她頓了幾秒,裝作好奇的樣子,「對了阿姨,我怎麼好像從來沒聽淼淼提起過你啊?」
李素琴重重嘆了口氣:「哼,她在心裡怨我呢,當年她爸走得早,不久後我就再婚生子,姜淼淼打心底裡覺得我應該為她爸守一輩子寡,照顧她一輩子。
「她從小就這麼自私,難道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新生活了?就非得為她搭上自己的一輩子?」
蘇雪凝點頭贊同李素琴所說,稱贊她擁有新時代女性思想。
「阿姨我覺得你沒有錯,雖然你是淼淼的媽媽,但你首先是你自己。」
這句話簡直說到了李素琴心坎上。
兩人一來二去打得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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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畢,李素琴左右打量著這間病房,面色有些尷尬:「蘇醫生,你給安排這麼好的病房,我可沒錢……」
據我所知,趙浩自從回來後便染上了賭癮,家裡的店鋪也是入不敷出。
面對如此高昂的醫藥費,李素琴根本負擔不起。
「這病房你就放心住,不用擔心錢的事兒,淼淼這些年的工資也不少,她平時一個人也沒有花錢的地方,錢不就是這個時候拿出來用的嘛。」
蘇雪凝倒是很會慷他人之慨。
李素琴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揚聲道:「這小賤人竟然有這麼多錢?!」
說完她又意識到說錯了話,給自己找補:「我是說淼淼還年輕,怎麼可能工資這麼高。」
蘇雪凝捂著嘴輕笑:「淼淼可是我們科室最年輕的骨幹,光年薪就有這個數。」
她朝李素琴比出一個手勢。
李素琴當即被震驚到說不出話來,給趙天耀倒水的手都愣了兩秒。
「不管怎麼說,你是淼淼親媽,天耀是她親弟弟,現在這個情況淼淼出錢不是天經地義嗎?
「哎,淼淼?」
蘇雪凝注意到我在門外,一把將我拉了進去。
熱情得好像李素琴是她親媽。
「淼淼,你自己說,其實你心裡還是很關心阿姨的對不對?」
我不著痕跡地將手從蘇雪凝手裡抽回來,面無表情道:「什麼親媽親弟弟?我家戶口本可隻有我一個,我爸S得早,我媽早就跟野男人跑了,阿姨你是我媽嗎?
「還有你,不實際考慮病人家庭情況,就給他們安排到 VIP 病房,這個錢是你出嗎,蘇醫生?」
6
「淼淼,你,你這是什麼意思,這可是你親媽親弟弟,你怎麼能這麼無情呢?
「當初阿姨的選擇並沒有錯,你身為女兒更應該體諒她啊!」
蘇雪凝一副大義凜然高高在上的樣子,字字句句都是對我的指責。
有句話說得好,針扎不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刀子捅不到自己身上,也是可以慷他人之慨的。
李素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開始演上了:「哎喲,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好不容易把女兒養到這麼大,結果是個白眼狼,連認都不願意認我這個親媽了。
「怎麼說我也生你一場,把你好吃好喝供到十八歲,早知如此,我還不如不生你這個畜牲!」
我雙手環抱,靜靜看著她演戲。
蘇雪凝趁機把病房的門打開了一條縫。
要麼說咱們中國人天生就愛熱鬧,李素琴這麼一哭,周圍的病人家屬都圍上來開始看戲。
有認識我的家屬竊竊私語:「沒想到姜醫生竟然私底下這樣對自己親媽。」
「對啊,這麼無情,我都不敢讓她給我們家治病了。」
「不都說姜醫生醫術好嗎?我們可是從外地來專門找她看病的。」
「你懂什麼,這有時候人品和能力並不掛鉤。」
眾人開始感嘆,我這樣的人竟然也配染指醫生這麼高尚的職業。
蘇雪凝輕輕揚著頭,試圖從我臉上找到一絲難堪的表情。
可惜讓她失望了。
我並不氣惱,反而平靜地闡述事實:
「十年前,我爸去世,是我給我爸辦的葬禮,你拿了我爸用命換來的一百五十萬和情夫私奔,甚至還賣了我爸的房子,把奶奶氣得去世。請問這樣的你,配當一個母親嗎?」
我淡淡給李素琴遞過去一個眼神。
「我從十八歲起就自食其力,我在外面一天打三份工掙學費的時候,你在哪裡?我生病住院需要照顧時,你在哪裡?如今我苦盡甘來,你倒有臉來摘果子?」
在我的連番發問下,李素琴的臉逐漸漲得通紅,顫顫巍巍指著我氣得說不出話來。
蘇雪凝皺著眉,顯然也不知道李素琴竟然是這種人。
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誰讓我不好受她就站在誰那邊。
「淼淼,就算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阿姨也是不得已,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你……」
「蘇雪凝,現在趙天耀是你手上的病人,VIP 病房是你安排的,沒錢的話就由你自己補上,也就八九十萬,對於你來說也完全可以負擔不是嗎?」
蘇雪凝的收入不過我的三分之一,讓她拿出這麼多錢和要了她的命沒啥區別。
「你太過分了!這是你親媽親弟弟!這麼寶貴的親情能用金錢衡量嗎?」
「哦?你是沒爸還是沒媽?你想要的話我可以打包送你!」
蘇雪凝被氣得瑟瑟發抖。
外面的吃瓜群眾也漸漸散了。
直到我離開病房前一秒,趙天耀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手機,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這孩子,廢了。
7
趙天耀最後還是轉到了普通病房,和其他病人一起住三人間。
護士去整理床鋪時,趙天耀扒著床欄S活不願意下來。
在床上撒潑打滾:「我不走,我不走!我才不要去鬧哄哄髒兮兮的房間和別人一起住!」
VIP 病房有大沙發、電視機、按摩椅,堪比五星級大酒店。
趙天耀當然舍不得走了。
李素琴在旁邊看得心疼,換著法兒把我罵了個遍。
無非就是白眼狼、小賤人、畜牲之類的詞匯。
蘇雪凝前去勸解,也被李素琴罵了個狗血噴頭。
「當初是你把我們安排進來的,我不管,咱們就住這了!」
不過也是蘇雪凝嘴甜,給李素琴三兩下便哄好了。
她帶著趙天耀乖乖去了普通病房。
據我所知,這段時日蘇雪凝對於趙天耀的病情一直是當作感冒來處理,無非就是給他打點消炎的針,吃點消炎藥。
趙天耀運氣不錯,身體漸漸恢復了健康,沒多久蘇雪凝就給他們安排了出院。
出院那天,一直未見的趙浩也出現了。
這些天他都待在牌桌上,直到贏回了本,他才想起自己兒子正在醫院。
這才趕了過來。
看著活蹦亂跳的兒子,趙浩和李素琴對著蘇雪凝連連感謝。
「蘇醫生才是真正的好醫生,不像某些沒有道德的人,隻知道危言聳聽!」
蘇雪凝抿嘴淡淡一笑:「這是我身為醫生應該做的。」
我沒在乎他們的狗叫。
這些日子,我把精力都放到了其他病人身上。
他們不遠千裡來找我看病,信任我支持我,我也自然要竭盡全力給他們一個好的結果。
而有些人,根本不配活著。
8
時間過去了一個多月。
某一天,護士匆匆忙忙衝進我的辦公室,語氣中帶著驚慌:
「姜醫生,你快去看看吧,你那個弟弟出事了!」
待我趕到急診,搶救室裡面已經圍了一堆人。
遠遠看過去,病床上的趙天耀雙目緊閉,面色蒼白。
裸露出來的皮膚上面全是出血點。
蘇雪凝正跪在病床上進行急救。
李素琴伏在地上禱告:
「求老天保佑,一定讓我兒平安無事。
「如果你們非要索命,那就去索姜淼淼的命,別索我兒子的命啊!」
趙浩不耐煩地踢了李素琴一腳,埋怨道:「你現在還說這些有什麼用?」
好不容易讓心電圖恢復正常,蘇雪凝擦了把汗從病床上下來。
趙浩一個箭步衝上去抓住她的衣領:「什麼狗屁醫生,上次你不是說我兒子已經康復了嗎?現在怎麼還越來越嚴重了?」
在場的護士醫生連忙將趙浩拉開,以防出現更嚴重的醫患糾紛。
蘇雪凝劇烈咳嗽了幾聲,沒好氣道:「我怎麼知道?上次出院時好好的,誰知道你們自己怎麼帶孩子的?」
趙浩捏緊了拳頭,被好幾個人按著才沒有衝上來。
尚在地上禱告的李素琴猛地站起來,衝著蘇雪凝的臉就是一巴掌。
蘇雪凝猝不及防,臉都被打得歪到了一邊。
「是你信誓旦旦說我兒子都好了可以出院!你還我兒子來!」
我看著這場鬧劇,默默轉身回了辦公室。
在李素琴的世界裡,自己永遠都是對的。
出現了什麼問題,第一時間是從別人身上找原因。
上輩子我是她的出氣筒、背鍋俠。
這輩子,換成了蘇雪凝。
9
這件事鬧得挺大,院領導出面進行調解。
根據趙天耀以往的病歷以及這次入院的檢查報告。
稍微有經驗的醫生都可以看出來,這是血液疾病沒得跑。
於是還是決定給趙天耀進行骨髓穿刺手術。
這次,看著昏迷不醒的兒子,李素琴沒再反對。
穿刺結果很快出來。
是急性髓細胞白血病。
急性髓細胞白血病臨床上大多病情危急,預後兇險,造血幹細胞移植有臨床治愈的概率,但如果基因被歸為高危型,那麼治愈率隻有 30%~50%,而且移植後極易復發。
如今擺在趙天耀面前的隻有一條路:移植。
而造血幹細胞需要配型,趙天耀很有可能支撐不到那個時候。
李素琴哭得撕心裂肺、捶胸頓足。
「是你!是你說我兒子隻是普通感冒的,不是你他根本不會被耽誤這麼久!」
院領導看向蘇雪凝的眼神也變了味。
畢竟趙天耀剛入院時的檢查單就有明顯異常,還伴隨著相關症狀。
稍微嚴謹負責的醫生都會要求患者去做個骨髓穿刺確診。
蘇雪凝卻沒有,她堅稱趙天耀隻是感冒。
蘇雪凝方才被打的那張臉還沒有消腫,她啞著聲音為自己辯解:「院長,這個病人是姜淼淼先接的診,還是她的弟弟,她出於個人家庭糾紛才把事情鬧成這個樣子的!」
得,又打算把鍋甩我身上。
還好我早有準備。
等院領導帶著蘇雪凝他們來找我時,我直接把那張籤過字的手術同意書拍在桌子上。
白紙黑字,一筆一畫都是李素琴親手籤下的。
我作為醫生有提醒建議患者的義務,可患者家屬不願意,我也不能按著頭讓別人籤字。
「院長,我事先已經跟家屬提出要做骨穿,可她自己不願意,還差點和我動手,這不同意幾個字也是她親手籤的。
「蘇醫生與我意見不合,患兒家屬也更加相信她,這個病人早就由蘇醫生全權負責,總不能現在出了問題,又來找我吧?」
院領導核對了相關證明,又調取了診室監控。
發現事實果然如我所說。
其實對於院裡來說,這件事是誰的責任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找出個背鍋的。
可想而知,如今背鍋的從我換成了蘇雪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