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驍抱緊了懷裡的女孩兒。
“她是我的主人——到她死也是。所以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夠碰她。即便是要把她送上死亡的歸途,也該由我親自來做。”
說完,男人抱著女孩兒直身離開。
裘宸翔在原地站了幾秒,笑著搖搖頭,看向身後的兩個士兵,“啊呀,殿下還真是任性。不過我們畢竟隻是下屬和子民,我們也不能阻止他啊,是不是?”
兩個士兵木然了幾秒,僵硬地點頭。
直播的彈幕在經歷了一個冷凍期一樣的安靜,到此時才終於活躍起來。
【這他媽也演得……太逼真了】
【+1,我差點以為自己在看一部感天動地相愛相殺的西幻劇作】
【尤其是裘宸翔啊啊啊我死了,影帝不愧是影帝,他那個語氣神態拿捏得絕了!一開口我就瞬間被帶進戲裡了!】
【蘇荷也是!自身和角色性格舉止融合得好完美,之前那些細節的小動作和小表情簡直殺我!!】
【我差點都覺得天神和蘇荷是真的相愛相殺了——保險箱打開那裡,蘇荷那個眼神看得我真的心揪疼】
【這就是真的演員修養啊,牛批】
【嗚嗚嗚神仙cp我好愛,哪一個我都可以啊啊啊啊!】
【咳,危險發言警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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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宮殿裡待了幾個小時,蘇荷終於可以重新見光了。唯一不是那麼舒心的一點就是錄制還沒結束,再加上地下宮殿裡幾條長廊都非常逼仄,公主抱極為不便——所以她是被某人託在臂彎裡,抱小孩兒一樣抱上來的。
一路上偶遇的其他嘉賓或者臨時群演們的表情古怪得讓蘇荷想找條地宮牆磚的縫兒鑽進去。
煎熬持續到蘇荷被抱進這片建築物的地上一層的房間裡。商驍停到最裡端的床前,把女孩兒放了上去。
房間裡除了跟拍的兩位攝像小哥以外,就沒有其他人了。
兩位小哥似乎為這計劃之外的相處而有些尷尬和神色復雜。他們眼神交流了一下,各自選定了站位,盡量不打擾房間裡兩位主角融洽地進行拍攝取鏡。
比起地宮底層的石床,這裡的床榻雖然沒有白色花瓣,但實在舒適了太多,蘇荷一坐上去就想往後倒。
不過商驍和鏡頭還在,她努力忍住了。
“奧拓維,這裡是哪裡?”
商驍身影一停。
即便這裡沒有別人,但蘇荷還在角色裡,他也陪著演下去。
“我的臨時行宮。”
女孩兒那顆小腦袋轉過幾圈,“果然比地底讓人舒服多了。”
商驍垂眸,勾起她身後的長發——束發的帶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松垮下來,懶懶地趴在女孩兒的發間。
發帶的頂端還有一隻粉色的多瓣小花苞,也乖巧地藏在女孩兒的長發裡,若隱若現。
商驍指腹一挑,將這條綴著朵小花苞的發帶勾出來,展平在掌間。
蘇荷感覺到異樣,回身仰起頭,“怎麼了?”
“發帶開了。”
“咦?”蘇荷好奇地看向他掌心,就見那條淺色的發帶安靜地平躺在他手裡,“還真是,那我自己——”
蘇荷的指尖還沒來得及碰到商驍的掌心,那條發帶卻已經被拿開。
“松開也好。”
“?”
蘇荷茫然不解地抬頭看向商驍,卻隻得到了被揉亂了長發的回應。
“準備就寢吧,我的主人。”
商驍單膝跪到床前,動作輕而緩慢地解開了女孩兒裙下長靴的綁帶,再一一將兩隻長靴脫離。
他再次起身,把脫了靴的女孩兒抱進木榻中央柔軟的被間,放下之後,為她掩好被角。
在他直身前,被子裡身影襯得嬌小的女孩兒睜大了眼睛看向他,聲音輕柔。
“這是你最後一次服侍我了是嗎,奧拓維?”
“不。”
那人直起身。
“我會親自把你送到火堆裡的十字架上。那將會是我最後一次服侍你。”
“……”
女孩兒黯然地垂下眼,聲音也變輕了。“原來真實的奧拓維一直都是這樣冷冰冰的啊。”
她側過身,轉向裡面,打開放在旁邊的古書盒子,把大一些的那隻笑眯眯的侍衛長娃娃拿了出來。
放在手心端詳幾秒,女孩兒合上眼,慢慢把它抱進懷裡,輕聲呢喃。
“奧拓維,不要叫醒我啦,讓我在夢裡離開吧。在夢裡,我應該還會看到那個會笑的奧拓維對嗎……”
“……”
男人沒有說話,在原地默然站了幾秒,終於有了動作。
他抬手放下床榻外束起的簾子,一層一層,直至最外的遮光簾也被放下來。柔軟床被間女孩兒的身影被徹底埋沒遮掩。
*
行宮寢殿的門被叩響。
片刻後,裘宸翔走了進來。
寢殿臥榻上的布簾緊閉,裡面什麼也看不出來,裘宸翔掃了一眼,便轉將目光落到了臥榻對面的桌椅前。
他走過去,微低下頭。
“殿下,祭禮和登基儀式即將開始,子民們已經在外面等您了。”
“嗯。”
坐在桌旁的男人聲音平靜而冷淡。
裘宸翔作禮,轉身準備離開。
隻是在臨出殿門之前,他似乎因為什麼而猶豫了下,跟著便停下了腳步。
“殿下,有一件事情,我冒昧想要向您徵詢答案。”
“……”
商驍抬眼望過去,沒說同意也沒有拒絕。
裘宸翔面帶溫和無害的笑容,恭敬地轉回身。
“按照我收到的情報與信息,殿下似乎原本在軍隊攻入地宮之前,就已經掌握了能夠壓制命石的力量……您為何卻沒有行動呢?”
殿內安靜。
裘宸翔像是沒有察覺,仍是笑著問:“難不成殿下是陪在魔王身邊太多年,對她動了惻隱之心?”
裘宸翔似笑非笑地往那布簾緊閉的床榻方向看了一眼,又轉回來,恭敬地朝著商驍俯身。
“但是殿下,請您別忘了,她終歸仍是那個驕奢淫逸的魔王。隻要她存在一天、或是有丁點重新歸來的可能,那人間就將永無寧日。”
“即便您有過心軟,也請您務必以您的子民們為重——他們是隻有仰仗您的庇護才能夠安然於世的。”
長久的沉默之後,殿中的男人終於有了反應。
他微掀起眼簾,目光冰冷清冽。
“在今日之前,我從未獲得過掌控地宮的力量,你的那些情報是錯誤的。”
裘宸翔眼神一閃,撫胸行禮。
“原來是這樣,冒昧誤解殿下了,請您恕罪。”
男人不在意,甚至都沒有往殿門這裡的方向看上一眼。
他隻站起身。
“你提醒我的那些也沒有必要。子民和她之間,孰輕孰重,我一直分得很清楚——吩咐下去,祭禮開始。”
“……”
“如你們所願,我會親手把她送上灰飛煙滅的歸途。”
裘宸翔微笑,俯身。
“是,陛下。”
裘宸翔轉身,離開了行宮寢殿。
而這畫面的直播裡,彈幕集體抗議。
【啊啊啊啊啊我拒絕!】
【一人血書要求換結局!!!】
【我不相信!天神對蘇荷那麼溫柔那麼好!他怎麼可能舍得殺她!】
【嗚嗚嗚嗚嗚我最恨這個為了天下負了你的梗了!md渣男!!!】
【醒醒啊樓上姐妹,你還是個X光呢,你在罵的是天神啊喂】
【魔王都說從開始到最後隻有他站在她身邊了,他背叛了陛下也就算了竟然還要親手殺了她!怎麼可以這樣!】
【咦????】
【……這什麼情況?】
【不是直播嗎?怎麼突然切進電影裡了一樣??】
【哇,這就是地宮崩毀嗎?這段特效好酷炫!】
【這就類似遊戲通關到了其中一個結局,開始放結局劇情了。】
【原來如此】
【……】
彈幕遮蔽下,播放的確實不再是幾位嘉賓的直播鏡頭了,而是經過特效處理的結局之一:焚魔祭禮和登基儀式。
在無數子民的簇擁下,人類王子身披甲胄與披肩,一步一步跨上了那焚魔祭禮的石築高臺的臺階。
直至上到最頂一階,炙熱的烈日仿佛就高懸在他的頭頂。他霍然轉身,面向石築高臺之下如蝼蟻般的子民,無聲振臂,象徵著魔族地宮所有權柄與力量的命石被拋向高空。
他拔出身佩的長劍,凌空一斬。
在無數子民們山海嘯動一般的呼聲裡,那塊地宮命石在這長劍一擊下驟然粉碎。
與之同時,他們的身後,地宮轟然震動起來。那巍峨的身影在滾滾煙塵中搖晃,每一寸地面都隨之震顫。那傳來的聲音如同這座龐然大物最不甘的嘶吼與怒嘯——但掙扎再多也是於事無補。
雄壯的拔地而起的石築高臺之下,那些子民們滿面漲紅,他們高舉著自己的雙手,即便崩塌的地宮帶來的震動讓許多人身形搖晃,他們也仍舊絲毫不知畏懼地亢奮地望著高臺上的那道身影。
那是他們屠盡了魔宮的殿下,此刻更已然成為了他們信仰的無所不能的神靈。
山呼聲回蕩在天地間。
而擁有這一切榮耀的男人的面孔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他提著長劍,慢慢轉身。
幾步之外,風聲在懸崖一樣的絕處呼嘯而過。
隻是那風是炙熱的,是火炭一樣的溫度,它能輕易灼燒焚毀這世上的任何東西……自然也包括那個已經沒有了命石庇佑的魔王。
人類王子又上前一步。
這一方的天都被高臺下的火海映得通紅。
而在他視線平齊的地方,那柄十字架上,頂端高高地束綁著一個披頭散發而傷痕累累的女人。
她低垂著頭,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昏死過去了。
那些越發亢奮的聲音逐漸匯聚,變成了同一句話——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人類是一種很記仇的生物。
即便面前的魔王作惡是在千年之前,即便在場的任何人類都與她沒有任何淵源,但對這威脅到他們存在的、讓他們感到不安的“異類”,每個人都情真意切地希望她去死、最好一丁點灰燼都不要剩下。
在那山呼聲裡,人類王子原本就冷淡的側顏似乎更加冰冷而沒有情緒了。
他望著那道身影,緩緩抬起劍尖。
隨著他的動作,那方炙熱的火海突然翻滾而起,如同一條火龍一樣一飛衝天——火龍長吞到十字架頂端。
“轟隆”一聲,十字架終於倒塌下去,而被火舌吞沒的女人,一並跌進了那一望無際的燙紅了人眼的火海。
巖漿融化了她的身軀和容顏。
更高的呼嘯聲在天地間掀了起來,高臺下的人類子民仿佛陷入瘋狂,手舞足蹈狂嘯歡呼。
魔王的死亡,仿佛成了他們的一場徹夜狂歡。
不知過了多久,一切慢慢平復下來。
焚魔祭禮完成,那個女魔王死得灰燼都不剩,高臺下的子民等待著登基儀式的開始。然而直到此時他們再抬頭才發現,從十字架倒塌之後,他們的神靈就保持著那個舉劍的姿勢,再無動作。
一些低微的、不安的議論聲逐漸響起。
高臺下,已經有士兵猶豫著是否要上去查看。
而就在此時,那道人影終於有了動作,卻不是走下臺階——他手裡一松,長劍驀地落到了地面。那清脆的與石面相撞擊的聲音在天地間清晰地傳開。
然後人類王子面無表情地又上前了一步。
他走到高臺的邊沿,垂下了眼,面無表情地望著那片已經什麼都不剩的火海。
“什麼都不剩了啊。”
他低低地說,像是平靜,又像在輕嘆。
這句話傳進高臺下每個人的耳朵裡,天地間突然變得十分安靜。
風聲都像哀鳴。
每個人的心裡萌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而他們的視線裡,高臺上的神靈身影緩緩壓下,他向著火海,慢慢單膝跪在了高臺的邊緣。
那人合上眼。
“這是最後一次服侍您了,我的主人。”
“您之前問我的問題,我說了謊,這是身為一個僕人絕不應做的事情。非常抱歉。”
高臺下的民眾騷動起來,驚慌不安的情緒瘟疫一樣蔓延。
而這並無法阻止那單膝跪地的身影映進眼裡,和那平靜冷淡的聲音傳入他們每一個人的耳中——
“你問奧拓維想要什麼,他自己又會如何。”
“他說他要你死,而他榮登王座。”
“他說謊了。”
“他要你死。而他自己……主死僕從。”
話聲落下,天地一寂。
隨後,無數聲驚呼裡,那道單膝跪地的身影向前俯身,猶如叩首。
而後落進了無邊的火海裡。
淹沒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