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地迎接自己的命運,沒想到班主任拍拍我的肩膀,笑得溫柔:「好好學習,剩下的不要亂想。」
我驚愕地看著她,我以為我會被退學。
她替我整理衣服:「曉曉同學,你忘記我了?我是你參加物理競賽的評委,我知道以你的潛力,會有無限未來的。」
我的眼淚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
這時候我才知道,根本不是江珊把我送過來的,是六班班主任求著校長把我要過來的。
我回去的時候溫恬很緊張。
「你怎麼哭了?班主任罵你了?不可能啊,你轉來的前一天,她還一直說讓我對你們好一點。」
我哭得更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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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一開始他們對我這麼好,是有緣故的,而我一直認為他們是別有用心,認為他們要將我打入地獄,我偽裝害怕,裝著信任他們,演著戲。
溫恬嚇壞了:「你別哭啊,不然趙肅不得心疼S,偷偷告訴你,趙肅不好意思接近你,天天都讓我對你好點。」
「話說回來,趙肅同學是這個學期剛轉過來的,還是從京城轉來的,你們怎麼認識的?」
15
我是與趙肅有過一面之緣。
那時我代表明海中學參加物理競賽,他代表京城盛華中學參加物理競賽。
我們是彼此欣賞的對手。
我見過眾星捧月的他,他也見過領獎臺上閃閃發光的我。
他曾在領獎結束後姿態闲散地倚在門上,恣意放縱:「徐曉曉,下次你沒機會和我並排第一了。」
我抬著下巴回懟:「當然,你隻會是第二名。」
他當時聽到這話,迎著陽光半眯著眼睛笑了。
笑得盛氣凌人又格外好看,然後雙手插兜,不冷不淡從我面前路過:「那麼,下次見。」
然後,就沒有下次了。
從我進入江淮高中後,我陷入二班編織的地獄,我不敢張揚,不敢成績好。
我甚至扭曲自己,哪裡還有機會參加物理競賽。
我回溫恬:「他認錯人了,我不是他認識的徐曉曉。」
的確不是。
明海中學驕傲清高的徐曉曉,她的背脊是挺拔的,她的眼睛綻放著星光,她自信又自負。
她會昂頭挺胸地站在陽臺下,追逐著自己的理想。
而我是臭水溝裡的S老鼠,我散發著惡臭,骯髒,我為了能上學,毫無尊嚴,卑微又下賤。
溫恬定定地看著我,她說:「你是。」
我扭曲卑微的心被猛地一擊。
她說:「曉曉,你可能不知道,你的眼神從不卑微。」
16
見我沒有受到任何懲罰,江珊氣歪了臉,特意在我回家路上堵著我。
「賤人,你這個賤人!」
她衝上來要扇我,我猛地攥緊她的手腕,另一隻手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清脆響亮。
她被打蒙了,或許她從來沒有想過,我竟然會動手扇她。
可她忘記了,我是徐曉曉。
我曾經孤傲清高,是她將我的脊梁骨打碎,尊嚴磨滅,才將我變成一條溫順的狗。
可也正如媽媽所說,我想要的未來,不能踩著我的脊梁骨爬上去。
班主任也說,我會有無限未來。
溫恬會看著我說我的眼神從不卑微。
趙肅曾見過我光芒萬丈的樣子。
我從來不是一攤爛泥。
我SS抓住江珊的胳膊,她那張不可一世的臉上連連升起恐懼,慌張,緊張,還有一瞬間的求饒。
看啊,施暴者原來才是最沒有脊梁骨的人。
「徐曉曉,你這麼對我,你會後悔的,我不會放過你的!」江珊崩潰道。
我笑了,放松而恣意:「好啊,江珊,我才是真正那個永遠不會放過你的人。」
江珊色厲內荏的臉上終於溢滿了恐懼!
此時的我,無異於惡鬼降世。
從前兩年,她是我的噩夢。
往後,我將成為她的,他們的噩夢。
17
我並不執意於復仇,很快就要高考了,我當然選擇更專注於學習。
但我開始有意無意地出現在江珊面前。
從前的我,看到她如見惡鬼,現在的她見到我亦如是。
她忍無可忍地召集所有對我施用過暴力的同學,要好好收拾我一下。
但六班一向是名不虛傳的。
雖然從我進入六班開始,他們一向對我極盡包容和溫柔。但一個令全校老師都束手無策的班級,怎麼會是全然溫和無害的。
江珊看到趙肅溫恬等人,嚇得花容失色,一腳踩空,從樓上滾落下去。
她傷了一條腿,住院了。
「你敢傷害我女兒,等我進監獄吧!」江珊爸爸惡狠狠道!
我淡淡地回:「那你祈禱我別活著出來,不然你全家都別想好過!」
西裝革履的江珊爸爸愕然地看著我,也有一瞬間的忌憚。
我從容離去。
新的環境給予我自尊,自愛,和溫暖。
趙肅為我在關鍵的高三轉學,也為了我幾乎沒有的自尊心,不敢出現在我面前,怕我崩潰。
原來的我沒有自尊,卑微扭曲,但現在我要一點一點將從前的徐曉曉撿回來。
19
沒有警察抓我,我也沒有被退學。
我知道是有人在背後保護我,是趙肅,是溫恬,是班主任,是許多將我從噩夢中拽出來的手。
他們託舉著我,將我從深淵中拯救出來。
我拼命地學習,而我這種執念,有意無意也在影響著六班的每一個人。
也是這時候,我才知道為什麼六班會像傳聞中那麼恐怖。
「當然是……我們揍的都是壞學生嘍,他們害怕我們,越傳越離譜嘍。」
「你學習這麼努力,我們都不敢擺爛了,哎呀好氣哦。」
在我的學習帶領下,六班的學風漸漸變好。
班主任為此十分舒心,連連誇贊我。
過了一段時間後,江氏集團突然涉及違法交易被調查,因為證據確鑿,很快,江氏集團倒閉,負責人紛紛入獄,一切都在瞬息之間。
而證據,是我爸爸提交的。
那樣一個沒有本事,踩著自己脊梁骨和女兒脊梁骨朝上爬的父親,終於在掙扎中生出了勇敢。
他跑到江氏集團,偷出來了賬本,遞交給了警察。
而我父親因為也牽涉了違法交易,同樣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那是一個放學的晚上,我從學校回來,看到破舊小區下停著警車。
穿著不合身西裝的父親,幾十年如一日點頭哈腰的父親,被警察抓著胳膊。
第一次,他挺直了彎曲的脊背。
從來沒有過的直,他看到我的一瞬間,甚至有點不知所措。
但他笑了,衝我說:「爸爸對不起你。」
20
江氏集團覆滅後,負債累累的江珊再也沒有從前的傲然。
而一個罪行累累的施暴者,當她成了弱勢者的時候,面對重擊毫無反擊之力。
她的姐妹團瞬間反目,她從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組織人,變成了端茶倒水的「丫鬟」。
那些小姐妹又何曾沒有被她欺負過?
有一次我跟著溫恬路過,看到她被按在地上扇巴掌,被迫像從前的我跪在地上擦鞋。
看到我的那一刻,她滿臉羞惱,痛苦,恨意,滔天而來。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江珊,原來你也會趴在地上,像狗一樣乖啊。」
江珊恨得要用眼睛S了我,她從前的小姐妹一巴掌打過去,她隻能乖乖舔鞋。
可我到底低估了她的恨意,她和許清言對我簡直恨之入骨。
江珊和許清言設計將我綁架,我早就察覺,將計就計,隻是在被綁架前將消息發給趙肅。
在小屋裡,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的江珊衝我尖叫:「賤人,都是你!還有你那個該S的爸,是你們害的我,是你們害的我家!
「我現在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我要S了你,S了你!」
她用力掐我,我直勾勾地看著她。
好在很快,趙肅他們趕來,將我救了下來。
而江珊一看到趙肅,嚇得花容失色。
我看著在地上嚇得縮成一團的江珊,突然笑了。
瞧瞧,多像從前的我啊。
我沒有報警,反而如往常一樣上課學習。
從那之後,江珊倒是十分懼怕我,躲著我走。
許清言因為綁架我,這些日子也受了不少苦頭,見我沒有報警,以為我對他還有情,竟然觍著臉找我,說要和我繼續在一起。
我看著他那張恬不知恥的臉,惡心得反胃。
倒是趙肅漫不經心地走來,一雙眉目,冷淡陰鸷,嚇得許清言屁滾尿流地跑了。
溫恬挽住我的胳膊:「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呸!」
我也呸:「做夢!」
然後我與溫恬一起笑了。
21
沒有霸凌的日子,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轉眼到了高考。
高考前一天,我拿著證據去了派出所。
高考當天,我跟著洪流朝著考場走,然後就聽到了警笛聲。
從人群中,我看到警察抓住了正要去高考的江珊與許清言。
綁架罪,或許並不會關許久。
但是不能高考,他們的人生,從此不再亮起。
我看到江珊又哭又鬧跪地求饒,看到許清言毫無自尊哀求不已。
卑微,狼狽,扭曲。
我轉開視線,挺直脊背,走進考場。
番外
我從夢中驚醒。
我夢到高三那年,我沒有轉到六班,在江珊一次次的霸凌暴力下,在許清言一次次的威脅下,我的精神崩潰,從教學樓一躍而下。
我看到我摔得四分五裂的軀體,血蔓延了整個地板。
我看到二班的人幸災樂禍鼓掌大笑。
我看到溫恬同情可惜地看著我,看到剛轉學過來的趙肅滿臉崩潰。
我摸了下臉,一臉冰涼。
我意識到同學之間的霸凌,對我的傷害遠不止一時半會兒,它像是蠶食在我身體裡的細胞,分裂又重組。
彼時我已經讀完醫學博士, 入職了國內最好的醫院。
或許是回到淮市的原因,我夢到了這些。
我起床擦了一把臉, 從房子裡出去,父親一見到,我就不自覺彎腰。
三年前, 父親出獄,我給他們買了一套新房子,也找人治好了母親的眼疾。
「我出去一趟,爸。」
「哎……」我爸愣了愣, 眼睛裡忽然盈滿了淚水。
我已經近十年沒喊過他一聲爸了。
淮市這些年來變得破舊了, 我走在街道裡, 清風徐徐,兩側都是店鋪,人間煙火。
我學業重工作忙很少回來,這次回來是參加溫恬和段齡的婚禮。
高考後溫恬和段齡考上京城一所本科, 雖然不是重點,好在兩人都可以繼承家業。
溫恬回來繼承家業後, 相親遇到了同樣被催婚的段齡。
也不知怎麼就看對了眼。
不過倒也十分合適。
我正想著,突然聽到一聲大吼。
「許清言, 你趕緊看孩子!」
聽到熟悉的名字, 我回頭看去, 看到一個身材臃腫的婦女,正一手抱著孩子一手炒菜。
她渾身都是油煙, 蝸居在街道最邊上的小房子裡。
是江珊。
而屋裡,一個不修邊幅的男人不耐煩地放下手機, 一瘸一拐地走出來,罵罵咧咧:「自己不會照顧嗎,什麼都要我來,你是S的嗎!」
江珊氣得臉色扭曲:「你天天就知道打遊戲!」
「不然呢, 看你嗎,也不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不會還以為自己是當初的大小姐吧!」
江珊崩潰地與許清言打在一起,隻是兩人腿都有些不利索,打得也搖搖擺擺。
我看著他們,笑得彎下了腰。
我笑出了眼淚。
許清言和江珊似乎注意到了我, 但他們沒有認出來我。
我一點都不覺得丟人,反而十分高興,更起勁地擦了。
「□(」我繼續笑, 笑得他們惱火, 要過來和我算賬。
這時,趙肅的越野車停在我面前, 他們一見這車,又??地縮在一起。
趙肅穿著黑色大衣,走來攬住我的腰,笑問:「這麼開心?」
「是我最開心的一天。」
我看著颀長挺拔的趙肅, 他周身宛若鍍了一層光輝, 耀眼又矚目。
他低頭,與我耳鬢廝磨:「把你最開心的一天留在婚禮上。」
我們開車離去時,許清言和江珊終於認出了我們。
他們滿臉驚愕和狼狽。
而我關上了車窗。
後來我又一次夢到霸凌時,夢到自己現在教學樓上時, 扭打在一起的江珊和許清言就會現在我面前。
我沒忍住,笑醒了。
從此,再無噩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