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調整了一下語氣表情,就看似十分乖巧地回答:“商驍送的。”
“他倒是舍得。”
“……”
蘇荷一時吃不透這句話是直敘還是反諷,猶豫幾秒後才小聲補充:“那是他送我的,生日禮物。”
蘇毅民目光一滯。
好半晌,他似乎想起了什麼,有些遲疑而緩慢地看了身旁一眼。
女兒低著頭,沒說話,表情安安靜靜的。
……比在家時瘦了啊。
以前女兒每年的生日,他都不會缺席的。
蘇毅民原本繃得挺直的腰背和嚴肅的神色,不自覺地松懈了許多。
而前座,司機和助理不約而同地對視了眼,在對方眼底看到與自己相同的感慨:
不管有心還是無意,這一下子就戳了為人父母的心窩。他們蘇小姐這句話來的,還真是妙啊……
這段安靜之後,車裡氣氛果然緩和了許多。蘇毅民再開口時,語氣也不像之前的緊繃了。
“上此你和商驍到家裡,你奶奶問過你們的情況,你說你們沒有談戀愛,這事你還記得吧?”
蘇荷心虛:“嗯……”
“那怎麼轉眼,他就送了你一條這麼貴的項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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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荷猶豫了下,實話實說:“那時候確實沒談,不過後來,事情發生了一點……”
蘇荷伸手,食指拇指輕捏半寸的空氣。
“小小的變化。”
“變化?什麼變化?”
“……”
蘇荷心說您又明知故問,偏偏她今天注定弱勢,不能拆穿更不能硬槓,她隻能低下腦袋老實交代。
“就是,一邊工作一邊順便地,談了個戀愛。”
蘇毅民沉默幾秒,斜瞥了蘇荷一眼,語氣眼神都帶著點復雜又隱含嫌棄和情緒。
蘇荷接收成功,茫然無辜地回視。
就聽蘇毅民皺著眉問:“你強迫的他?”
蘇荷:“…………”
蘇荷:“????”
蘇荷忍無可忍惱羞出聲:“——爸!您說什麼呢!”
話沒說完,女孩兒已經滿臉通紅。
蘇毅民似乎也覺得自己有點理虧,所以本想板起臉斥責,但還是壓了回去,轉而不虞地看向蘇荷。
“上次你們走了以後,你奶奶就讓我查了那件事——你那個《呈鳳》劇組的殺青宴上,你自己幹了什麼好事,鬧得圈裡多少人都聽見風聲了……你還不承認?”
蘇荷憋了憋,“那、那是因為喝醉了。”
“那《燃雪》試鏡現場,也是喝醉了?”
“——!”
蘇荷驚恐地差點貼到門上,聲線微抖:“爸你怎麼連那件事都知道了?”
蘇毅民氣得想踹她。
“我不但知道我還清楚人家劇本裡原本根本就沒有那段——……你說說你哪點像個小姑娘家?”
蘇荷欲哭無淚地慫回去。
“那是個,意外。但是……您和奶奶也不能這麼八卦啊,還拿公司特權八卦,這多犯規啊……”
蘇毅民:“如果不是我們幫你壓下來,你以為你能瞞到現在?”
蘇荷憋了憋。
“謝謝爸。”
蘇毅民看了她一眼,忍了忍,沒忍住:“所以真不是你強迫商家那小子的?”
蘇荷要哭了。
“我要是膽子那麼大,我早就做了,哪還會等到現在?我和商驍真的是自由戀愛……”
她想起婚姻事實,又小聲補充:“婚內的自由戀愛。”
“那你們誰先告白的?”
蘇荷被這個問題一噎,掙扎著抬頭,“這個重要嗎?”
“當然重要。在見到商驍父母前,這些問題你都給我交代清楚!”
蘇毅民皺眉。
“更何況本來就是你對那小子有意思,如果還是你先告白的,那你們以後的夫妻生活裡你還要不要主動權了?”
蘇荷一梗。
最後她隻能認命,低聲說:“如果不算酒醉那次,他先告白的。”
“演唱會上?”
“嗯……”
“你倆這事情眼看著是瞞不久了,公布以後怎麼辦,你想過了嗎?”
蘇荷實話實說:“沒敢想。”
“……”
蘇毅民氣得想翻白眼。
“沒敢想,你倒是敢先搬去他別墅裡住著了!”
蘇荷可憐巴巴的。
“那不是我住的公寓被狗仔圍了麼。”
蘇毅民一噎。
空氣凝滯幾秒,他嘆出聲氣。
“你出去夠久了。回家吧。”
“……!”
蘇荷愕然抬眼。
第79章
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上,蘇毅民的司機和助理再次意外地對視一眼。
在這三年內,蘇家關於長房父女倆不和的事情已經討論過太多了。結局設想了無數種,唯獨沒人想過,蘇毅民竟然會是最先讓步的那一個。
——這個關口上,蘇毅民那句“回家吧”,顯然不是說這段通往蘇家的行程那麼簡單。
蘇荷更意外。
心神大動而近乎恍惚。她茫然又不解地盯著座旁的蘇毅民,實在想不通到底是因為什麼才會讓一貫固執強勢的父親突然松了口。
長久的沉默,讓蘇毅民難得感覺到了些尷尬。他擰起眉,回頭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兒。
“怎麼,難道你還不想回?”
蘇荷下意識地張口:“好不容易住進他那裡,確實不太想。”
蘇毅民:“…………”
助理在副駕駛座通過後視鏡瘋狂給蘇荷使眼色。
在蘇毅民炸火的前一秒,蘇荷回過神,眼角一彎。
“不過等到爸你松口讓我回家更不容易。我都自己一個人過了三個除夕夜了,冷冷清清的,隻能關著燈坐在地板上數外面夜裡的煙花——哪有家裡熱鬧?”
蘇毅民一愣。
原本都到了嘴邊的訓斥不由自主地咽了回去,女兒輕輕松松的一句話,卻仿佛叫他眼前都浮起畫面來了。
他梗了好一會兒,悶著氣聲扭過頭。
“蘇家小輩裡數你性子最擰,活該吃點苦頭。”
“是,是。”
蘇荷故意拖長了語調,嫣然笑著。
“那還不是像了老爸你嗎?”
“…………”
質感極佳的暗色車窗上,映著的邢天老總的老臉一紅,他最後還是哼了一句,再不吭聲了。
入了初冬,天氣轉冷,蘇老太太已經換了宅子,轉而搬去了A市遠郊西山的地段,仍是清清靜靜的半山腰,隻是這處宅子在後院裡引了溫泉,即便是室外也並不寒冷。
在幹冷的A市的冬天,這兒實在是個再舒適不過的去處。
因為預計之後還要離開,司機隻將車停到了露天的停車區。
助理給蘇毅民開了車門,蘇毅民便先下了車。
蘇荷剛要跟下,就聽車裡的司機嘆聲道:“蘇先生跟荷小姐能父女和好,真是太好了。”
蘇荷一怔,莞爾。
“我也覺得。”
“荷小姐這些年在家外,一定吃了很多苦,其實蘇先生又哪裡舍得呢?隻是……”
司機又嘆了聲氣,有些無奈地從後視鏡看了蘇荷一眼。
“如果荷小姐能早些像今天一樣,那蘇先生也早就心軟了。這幾年,您又何必呢。”
蘇荷停住了。
給蘇毅民開車的司機是家裡老人,在蘇家也有十幾年的時間了。蘇荷自然知道他說這話並無惡意,更近似於對晚輩的無奈和心疼。
蘇荷沉默幾秒後,輕笑了聲。
“是啊,其實我也知道,也許隻要我退一步就好了。”
“既然這樣,荷小姐那時候為什麼不肯退一步呢。”
“……”
她望向車外。
盡管初冬,今天卻是難得的好天氣,藍天白雲,晴空萬裡,一絲陰霾都瞧不見。
她仰頭看了幾秒,突然輕聲說:
“因為太狼狽了啊。”
“荷小姐……?”
“在雲端的時候,退一萬步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因為不管退去哪裡,我身後總有人站著的。可是那時候……”
蘇荷輕眨了下眼,散掉眼底湧上來的那點酸澀。聲音卻更輕了。
“那時候我身後一個人都沒有了啊。越是一無所有的境地,越是沒辦法放棄自己僅剩的東西——那時候對我來說,僅剩的不能放棄的東西大概就是那點堅持了。”
司機默然。
許久後,他嘆氣,“那荷小姐後悔嗎?”
蘇荷想了想。
“應該後悔過……吧?”
在那些自己一個人過的節日裡,隻有涼掉的外賣,冷清的月牙兒,樓外滿城不屬於自己的溫暖燈火,還有一室清寂的昏黑。
她抱著膝蓋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倚著堅硬的床,哼著跑調的歌。
自己起床,做飯,祝自己節日快樂;自己用餐,洗漱,抱著自己一個人入睡……
怎麼會完全沒有後悔過呢。
“荷小姐就那麼喜歡商家的那位大少爺吶,所以蘇先生才會生氣,荷小姐為了那位大少爺吃了這麼多苦……”
蘇荷卻突然笑了起來。
司機愣了下,不解地回頭看向蘇荷,顯然不懂她為什麼發笑。
女孩兒眼睛都彎成月牙了。
“齊叔,其實我爸和奶奶還有你們都搞錯一件事情了。”
“嗯?”
“我不是為了商驍吃這麼多苦的。我明明是為了得到他啊。”
“這……這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了。”
蘇荷搖了搖手指,莞爾地笑。
“為了他是犧牲和不計得失,為了得到他卻是為了我自己。想要得到什麼總是要付出代價而且不保證成功的,這不是世上最淺顯的道理了麼?”
司機怔了怔,才問:“那荷小姐付出了這麼多,值得嗎?”
“當然值得。他值得。”
蘇荷抬頭,看向車外。
從蘇家宅子院落裡,那人似乎是見了進去的蘇毅民而聞訊出來的。他站住身,視線一掃便看見了車裡的蘇荷。
眼神停駐,很快便溫和下來,連眉眼間那點冷淡都像是褪去了。他邁開長腿,向著這裡某個“賴”在車內不肯下車的女孩兒走來。
司機似乎也看到了。他愣了幾秒,下意識地張口說:“原來商家這位大少爺,在荷小姐面前竟然是這個模樣的?”
蘇荷忍不住笑了。
開心得像是個抱住了自己最想要的那罐糖的小孩兒。
“嗯!”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把‘天神’拉下神壇真難啊。不過總算拉下來了。”
“拉下來了,就是我的了。”
終於又聽出以前那個蘇家荷小姐的乖張俏皮,司機搖頭而笑。
幾句話裡,商驍已經走到車旁。他扶著車門微微俯身。
“在聊什麼,這麼開心?”
蘇荷眨了眨眼,實話實說:“在聊……你是我的。”
商驍一怔。
須臾後,他垂眸,眼神無奈且縱容。
“嗯,是你的。”
他俯身,在蘇荷不備時,卻是把女孩兒打橫抱進懷裡了。
“你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