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張口,出聲便是反駁:
“我沒有……”
話聲戛然停住。
一隻手輕摸了下她的頭頂,帶著安撫的意味,耳邊被狹小房間無限壓縮過的聲音些微喑啞:
“你怕什麼呢?”
“那天在蘇家的露臺上我就已經知道了,真正的你,和我看到的你是不一樣的。”
蘇荷啞然。
商驍垂手,轉身向外。
“現在可以不藏了。讓我看看另一面的你是什麼樣的吧,蘇荷。”
“……”
*
試鏡舞臺上。
燈光調成了類似夜間酒吧裡的昏暗,正中一方L型沙發。沙發圍了一半的長方形空地上擺著一張玻璃幾,形形色色的酒瓶擱在上面。
玻璃幾後,L型沙發的拐角,穿著侍應生服的人倚在中間。
平素齊整的發被刻意抓得凌亂松散,黑色的碎發搭在冷白的額角,多了幾分落拓的少年感,碎發下還藏著雙冷淡漠然的眼。
他眼神空落,不染情緒,和神色一般,浸著股子涼薄的疏離厭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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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人都冰雪似的,沒有溫度。
直至他身側沙發驀地下陷。
男人一頓,垂下眼,回眸。
坐下來的是個皮衣皮裙的女孩兒,昏暗光下和妝間年齡難辨。
長直的黑發被拽掉了發帶,披了滿肩,虛掩著張嬌俏微尖的瓜子臉。女孩兒細長的眼角微微吊起,眼神迷離又疏倦。豔抹的紅唇間,還懶懶銜著根細長一點猩紅的香煙。
淡淡的煙霧繚在女孩兒身邊。
“哎。”
她咬著煙,微側過臉。
“你是這裡的侍應生麼?”
被皮質衣裙包裹著的身體無骨一般柔軟地貼進沙發裡,那一笑顧盼,像隻坐在樹枝上晃著腿兒勾引書生的妖精。
男人仍舊沒什麼情緒。
他點了點頭。
女孩兒笑了,咬著煙問:“你陪酒麼?”
男人淡淡一瞥她。
“不陪。”
聲音也浸著冰雪似的涼意。
女孩兒眼神一閃。
那一瞬間,她眸裡的迷離疏懶都被劃破,露出一絲凌厲來。隻是沒用幾秒,就錯覺似的消失不見了。
她單手往兩人之間十分有限的沙發間隙上一撐,以那兒為支點,女孩兒咬著煙慢慢湊近那張清雋冷漠的臉。
到極近時她停了下來,聲音被煙燻得喑啞,帶一點迷離的笑,低低地往人骨子裡鑽。
“哎,那你,陪睡麼?”
語氣輕忽又褻玩。
欠扁得很。
偏配上這樣一張驚豔極了的美人臉,眼神婉轉像滿滿盛了一灣春水,潋滟動人,讓人責怪都生不出半分來。
商驍不怪。
但他仍微皺了眉。
——
那煙味太近了些,嗆人得很。
一絲明悟劃過女孩兒被光襯得色澤稍淺的眼瞳,她輕勾了唇,細長蔥白的手指嫻熟地夾住了煙。
“你討厭它?”
商驍微怔。
秦淮的人設裡沒有討厭香煙這一條,劇情和臺詞也從這兒偏了。
但他很快了然。
蘇荷已然融進角色裡,或說完全露出她和仇景相似的那一面——在此刻的她眼裡,他和秦淮是同一個人。
商驍無奈垂眼。
為配合她,他面上仍是冷淡漠然,眼簾一垂,倒像是拒人千裡之外的疏離厭倦。
“……”
被那冷漠一刺,女孩兒眼底疏懶滯住。
須臾之後,藏下的凌厲把迷離撕得粉碎,豔抹的紅唇驀然一勾。
她夾起香煙,輕吸了口,撐在兩人之間的手向上抬起,拎住侍應生服最前的那條領帶——
驀地將男人拉了下來。
紅唇抵上。
一口薄荷味的煙,被她強硬渡進了男人唇間。
作者有話要說: 幾分鍾後,
下場的蘇荷:…………????我剛剛幹了什麼?????
*
刺激嗎
這個情節我從開文就想寫了 :)
第58章
劇組裡原本負責叫停的導演助理看傻了眼,試鏡的劇情點早已過了,他卻忘了出聲。
直到他手裡的計時秒表叮鈴一聲銳利的響聲,才把臺上臺下所有人叫回了神。
“…………!”
蘇荷被叮鈴那聲直接拉出了戲。
理智回歸,她瞳孔驀地一縮,跟著便像隻受了驚的貓,幾乎是原地從沙發上直接跳了起來,表情眼神都驚恐極了。
她她她她……
她剛剛幹什麼了!?
而此時臺下。
長桌後,《燃雪》劇組的導演、副導演、制片人以及編劇等人坐了一排,卻無一例外是堪堪回神的神態。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組裡的編劇,同時也是《燃雪》的原著作者,她放松了之前因入戲不由緊繃的身體,苦笑著搖了搖頭。
旁邊的女導演側身過來,問:“感覺如何?不喜歡?”
編劇笑了聲,“不是不喜歡,是被驚豔著了。這個仇景的表現力,我得給120分。導演您覺著呢?”
女導演沒急著說話,她的目光往斜後方示意了下。編劇扭頭去看。隻見原本坐在那兒的林菡已經不知去向了。
編劇還未回頭,就聽見導演說:“沒去後臺,直接走了。這是來自競爭對手自慚形穢的承認了,哪還需要我多看呢?”
“說的是。”
編劇笑著轉回身,跟著她眼神遲疑了下,問:“不過,這試鏡的臨時男主角請來了天神也就算了,怎麼竟然真親上了?還是劇本裡原來沒有的,雖然發揮得確實出彩,但天神不會……”
導演自然知道編劇想說什麼,她一頓之後,也露出點苦笑的表情。
“這可就不是我們管得了的了。”
“還好試鏡間沒幾個人,也就瞞住了。不然之後無論劇組走到哪兒,恐怕都能被粉絲踩平嘍。”
編劇搖頭笑嘆。
導演眼神閃爍,幾秒之後,她壓低聲音,問:“你之前看好的男主角的人選裡,有比這位更適合秦淮的嗎?”
“…………”
編劇似乎是被這話給噎住了,抬起頭看了導演好一會兒,才訕訕地說:“您真敢想。這位連電影都不接的,就算他肯來,以圈內天神身價,單他這一份片酬,恐怕整個劇組的前期預算賠進去也湊不足個零頭吧?”
導演笑笑,“說不定人家願意自降身價呢。”
編劇:“?”
“你看。”
導演抬抬下巴,示意臺上方向。
幾十秒前的刺耳鈴聲,意味著這段試鏡的結束,商驍被松開了身前領帶,而罪魁禍首跳到半米外,眼神驚恐地看著他。
——就像她才是被強吻了的那個似的。
“咳……咳咳。”
商驍偏開臉,壓抑著被那口煙微微刺痛的呼吸,他低聲咳了起來。
蘇荷這才全然回神,連忙上前,心頭負罪感沉甸得她幾乎抬不起頭,她著急又無措地蹲到那人身旁,小心地問:“驍神你,你還好嗎?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剛剛怎麼……”
你明明知道。
心底有個聲音冷嘲——
他說想看被藏起來的那個你,所以你沒忍住把自己的黑暗面放出來了而已。
蘇荷頓住。
她抬頭不安地看向男人,隻見那素來顏色清淡的薄唇,不知是因為她方才那個肆意妄為的吻還是此時壓抑不停的輕咳,已然抹上豔麗的紅。
冷白修長的頸也連累著泛起嫣色,喉結旁那顆淡色的小痣被咳聲牽得微顫,在蘇荷的視野裡起伏,更勾得她心底止不住的痒。
如果再回到方才,那她可能還是會忍不住……
蘇荷連忙叫停了自己腦海裡越發危險的想法。
得寸進尺。瘋了瘋了。
蘇荷心底的負罪感更加洶湧,翻倍地往上撲。
聲音也低落下去。
“對不起——”
“……沒事。”
在嗆咳的間隙裡,男人終於啞聲開口。黑色碎發下,他掩著咳抬眼,似乎想說什麼,隻是還未出口便被更抑不住的咳聲蓋了過去。
商驍再次側開頭,這次咳得上身都微震。
“…………”
蘇荷已經想自絕謝罪了。
臺旁回神的助理站在旁邊,小心地示意了下手裡的礦泉水,蘇荷起身接過來,再蹲回去,跟做錯事等著挨訓似的,眼神表情都蔫得很。
明知道這人一點煙都不碰的,她怎麼能因為那一皺眉,腦子一抽就強壓著給他渡了一口呢……
蘇荷正腦子亂成麻地反思著,聽那人咳嗽終於到了尾聲。
男人低垂著頭,仍撐身支在那兒,卻竟然抑不住地啞聲笑起來。那笑喑啞,是前所未有的情緒外露。
蘇荷驚恐地眨了眨眼。
——這別是已經被她氣瘋了吧。
“原來你是……這樣的麼,蘇荷。”
商驍笑罷抬眼,低聲道。
終於止住了撕得氣管都發疼的咳嗽,他慢慢平順呼吸。方才被嗆咳窒息得實在厲害,這會兒商驍幾乎有些脫力地倚到沙發靠背上。
細碎的黑發懶懶垂下來,半遮著他冷白的額下漆黑的眸子,還有裡面星點的隱熠。
蘇荷不知怎麼的,被這樣盯了兩秒,臉上莫名燙起來了。
讓你耍流氓、讓你再耍流氓……
蘇荷在心底唾棄自己。
但面上,她還是沒忍住替自己垂死掙扎了下。
“我不是,就是,隻是入戲了,真的……”
尾聲消匿,蘇荷自己都聽著底氣不足,她垂頭喪氣地蔫下去。
卻聽那咳得微微嘶啞的嗓音低低地笑,那人輕哂道:“我說了,沒關系。”
“?”
“因為是你,所以做什麼都沒關系。”
蘇荷怔住。
不等她去細細探詢那漆黑眸子裡此時凝著的情緒和寓意,不遠處的臺下,劇組裡的小助理尷尬地插話了兩人之間的交談。
“蘇小姐,如果方便的話,導演請您過去一下。”
蘇荷陡然回神。
方才對商驍的憂心讓她幾乎忘了這還是在試鏡後。她臉色微紅,連忙起身,離開前猶豫地看向商驍。
男人微抬眼。
“去吧。我到禮堂內等你。”
“……嗯。”
*
一直到和《燃雪》劇組把合同敲定籤署、女主角的位置確定到蘇荷身上時,計安安都沒能從蘇荷那裡打聽出來——那天在試鏡房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隻知道,JA的金牌經紀人王思言來接商驍時,似乎和劇組人員有了短暫溝通。然後一直到離開前,王思言看著蘇荷的眼神都是充滿著血淚一樣痛斥和控訴情緒的。
“所以老板你那天到底是把驍神怎麼了?”
計安安端著碗碟進餐廳時,忍不住歪頭問客廳的蘇荷。
蘇荷這兩天被追問習慣了,頭都沒抬,“你問多少遍了,說了不告訴你就不會跟你說的,你趁早死心吧。”
“我實在是太好奇了呀。”
計安安放下手裡的盤子,叉了會兒腰。
“我剛剛做飯的時候回想了下,老板你不會是把天神給輕薄了吧?”
“…………”
蘇荷裝沒聽見。
計安安獨自推測了好一會兒,都沒得到蘇荷的回應,便也沒了興趣。
餐後,計安安例行抱著平板給蘇荷做數據,她一邊打開微博一邊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