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倪桐其實有一個很大的硬傷,那就是她的歌在表演的當下會覺得好聽,卻耐不住細品,因為歌曲沒有靈魂。
她很擅於學習和模仿,表演中有許多優秀歌手的影子,她可以根據歌曲去選擇自己想要的技巧,從經典歌曲中提取唱腔模板進行學習,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好就好在經典歌曲都是通過市場檢驗的,她相當於踩著前人成功的腳印走捷徑,快速又討巧,觀眾接受度高,喜愛度也高。
劣勢則是她根本沒有自己的風格,任何一個有能力的歌手都能通過學習取代她。像她這樣的歌手缺少生命力,沒有自己的聲音,保質期最多隻有一年,隻要有條件更好更年輕的歌手出現,她就會立刻被淘汰。
而圈內最不缺的就是年輕女孩和好嗓音。
用泥沙堆築的高樓,哪怕模樣再漂亮,看起來再壯觀,可一旦內裡是空心,隻要有海浪襲來,不消片刻便會轟然傾頹。
正當林洛桑出神間,倪桐也排練完畢下了臺。
倪桐今天的唱腔模板來自於某個實力歌手,雖然感覺不到誠意,但在各種技巧和高音的堆疊下,初次收聽的觀眾肯定會很驚喜。
看到林洛桑起身朝自己這邊走來,倪桐也愣了下,眼底閃過一絲無所適從的尷尬,但很快,又調整好表情朝她笑了笑:“桑桑來了啊,來得好早。”
她沒想到倪桐還會和自己打招呼,隨意頷了頷首便不再看倪桐,等著道具老師搬好東西再上臺。
排練完的倪桐也沒有立刻離開,就那麼站在她身邊,似乎是在醞釀什麼。
反復欲說還休幾次後,倪桐像是終於鼓起勇氣開口,“那個……之前音源的事,不好意思啊。”
“我知道你是信任我才給我發那些,我不該利用你的不設防。就算再想拿到那個代言也該靠自己的本事才對,怎麼能為了名次想去把別人拉下馬呢。”
“代言給你了也好,我還挺為你高興的,這樣我才能長長記性。實在是對不起,當時說謊也很抱歉。”
林洛桑看著舞臺一角,不知倪桐這番話中有多少是真心話,但她也不需要知道。
很快,倪桐又跟道:“我也不會臉大到要求你原諒我什麼的,你也不用裝作心無芥蒂,我隻求自己不再愧疚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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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說完了……那我就先走了,祝你排練順利哦。”
正在倪桐轉身時,音樂總監也走下了臺階,同林洛桑道:“合成器已經搬上去了,洛桑這邊可以開始排練了。”
林洛桑還沒來得及應聲,隻聽得倪桐問:“合成器?那個需要放上舞臺嗎?”
“沒有硬性規定,這是她自己設計的。”音樂總監說。
倪桐:“設計”
“是的,等會她會有一段合成器solo,”音樂總監為倪桐解釋,“我光看想法覺得還蠻酷炫的。”
倪桐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噢,原來是這樣。”
林洛桑的排練也是一絲不苟的,負責唱女高音的老師也配合著她走了好幾遍,遍遍都在盡最大的努力。
她在臺上表演的時候沒注意到,排練完之後才發現,原本說要走的倪桐並沒有離開,守在臺下看完了她的排練。
第二天,林洛桑抵達時又撞上倪桐先一步排練,她已經看過了倪桐的舞臺,自然再沒什麼興趣,抬腿要去往休息室時,聽到了獨屬於女高音的聲部。
她心情復雜地猶豫了幾秒,心道昨天倪桐不是沒有女高音麼?
於是她收回了步伐,走向候場區,將倪桐的新舞臺一覽無遺。
昨天的倪桐還隻是簡單的舞臺效果,今天不僅有女高音,還有和林洛桑一模一樣的合成器表演。
甚至連solo的風格都差不多。
林洛桑站在原地頓了幾秒,禁不住地蹙了蹙眉,莫名其妙地看著倪桐的表演,慍怒之餘更是覺得諷刺又好笑。
合成器是可以實現自動化編曲的電子設備,除去黑白琴鍵還有各種功能按鍵,囊括了很多音色和效果,現場演奏時很容易調動觀眾情緒,氣氛也會更好。
有不少歌手都會在現場表演中使用合成器,可看倪桐昨天聽音樂總監說起後的反應,應當是對這玩意根本多少經驗和了解,今天卻如此迅速地加上了,很難不讓人懷疑點什麼。
更何況,倪桐確實是看完她舞臺之後再添加的高音和合成器,而倪桐的曲風其實根本不適合添加這兩樣東西,除了她自己決定,應該不會有老師會這樣建議她。
嶽輝這個半內行半外行也發現了:“我操,這不會是在偷你的舞臺創意吧?!”
林洛桑垂眼笑:“昨天道歉道得那麼誠懇,我還以為她多少會有點悔改。”
“不是就有那種人嗎?”嶽輝湊近道,“我錯了,我道歉,但我不會改。”
“這也算是我們的亮點之一吧?說剽就剽,也真夠不要臉的。不過她好像在我們表演後面?所以應該不要緊,吃我們吃剩下的,紅利都是第一個人拿。”
“不是,她在我前面。”
嶽輝瞬間睜大眼睛:“……真的假的?你沒記錯吧?”
“沒記錯,她第二個,我第五個。”林洛桑輕嘆,“你記錯了。”
嶽輝不信邪地非要再翻一遍節目單,結果的確如林洛桑所說的那樣,林洛桑在倪桐後面。
同一期舞臺表演裡,相似的形式被人玩過一次就不再新鮮,效果會對半打折扣,而且這種情況下拿不出絲毫剽竊的證據,畢竟在表演裡加高音和合成器也不是她獨創。
倪桐比她想象得,要更聰明,也更有城府。
回到休息室的一路上,二人都異常沉默。
嶽輝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那怎麼辦啊,按照上次那樣換套路?”
“沒有合適的套路能換,”林洛桑的大腦也在高速運轉著,一個個解決方案出現又被否掉,“不是每首歌都適合做plan B。”
“那要不把那兩個環節刪了,免得別人說你學她?”
“不用了,身正不怕影斜,先排著吧,”林洛桑咬了咬唇,“後續的話……我再想想辦法。”
當天晚上她一直忙到凌晨三點,看各種舞臺找靈感,於是第二天一大清早,裴寒舟就看到有人往家裡送了一套架子鼓。
緊接著,他的妻子就站在他對面,頗為囂張地拆開鼓槌的包裝袋,眼神挑釁地用棍子敲了敲桌子,直視著他:“好久沒打了。”
“……”
“想打我?”
“哪能呢,”她笑眯眯地摸了摸鼓槌,在鼓面上敲了兩下試音,虛偽道,“打鼓而已啦。”
男人斂了斂眉。
“如果你聽力太好的話建議還是離我遠點,”她抬手穩住吊镲,“不然等會你可能會聾。”
裴寒舟道:“那你為什麼不去演播廳練?”
“必殺技是不能暴露得太早的,這都不明白啊?別說演播廳了,我連靠近演播廳在房車裡都不敢練。”
林洛桑稍作思索後道:“如果你實在嫌吵的話,我就——”
男人抬了抬眉:“怎麼?”
她理不直氣也壯:“我就建議你出去。”
裴寒舟:???
於是當天,無論裴寒舟身在何處,都能聽到客廳傳來的激情澎湃的架子鼓聲。
她一練就是幾個小時,好像根本不需要休息,身體裡有用不完的能量。
好不容易等到她休息下來的間隙,曾祖母打了個電話過來,詢問他最近的情況。
聊著聊著就說到他的婚姻狀況:“桑桑在家嗎?”
他喝了口咖啡:“在。”
“那就好,她平時看著文文靜靜的,又瘦弱,你千萬別欺負人家……”
對面話正說到一半,客廳內激昂的架子鼓聲再度奏響,休憩後的林洛桑力度更強,鼓點密集而直穿耳膜,晃得整棟樓似乎都在震。
男人被嗆得掩唇咳嗽了兩聲。
曾祖母:“怎麼,我哪裡說的不對嗎?”
“沒有,您說得對,她太瘦弱了,我會好好……保護她的。”
下午應付完了曾祖母,臨到晚上時,開視頻會議的羅訊也發現了不對勁:“你在哪呢你?看演唱會還是在蹦迪,怎麼這麼嗨?”
裴寒舟:“她在打鼓。”
“誰?林洛桑啊?嗐,原來你在家,”羅訊瞬間沒了興致,“我本來還在想讓你帶我玩玩呢,算了,沒意思,一個無聊的已婚男人注定跟不上我單身貴族輕快的腳步。”
“我,羅訊,著名富二代,現在正獨自在酒吧風……”
羅訊本來想顯擺一下,讓男人羨慕自己的快意生活,誰料男人毫不嘴軟地回損:“我知道,因為葉嫻拒絕了你的交往請求。”
羅訊:?
“那他媽隻是暫時的!老子沒有受傷,老子正在風流快活,老子好得很,也不會買醉!”
裴寒舟繼續低聲地,娓娓道來:“你也知道我在交往被拒這方面沒什麼經驗,所以安慰不了你。”
羅訊:??
男人勾了勾唇角:“畢竟我,結婚了。”
“哦。”
羅訊氣得把電話掛了。
男人走出屋子,正巧能看見她在樓下打鼓的背影。
許是因為打得太久有些熱,她脫了外套,正在通過視頻研究自己剛才的那段打法。
他低頭看了眼時間,她今天的練習時長已經超過12個小時。
她的極限,好像總是超出他的想象。
*
由於醫生說五到七天拆線都可以,於是林洛桑在表演當天就把智齒的線給拆了,下午去進行最後一次排練。
直到最後一次排練,除了樂隊老師,沒有人知道她還打算表演一段架子鼓。
就連嶽輝也隻是收到在某個節點要去找燈光老師給某處打光的消息,其後無論他再怎麼問,林洛桑都沒有開口。
那個架子鼓靜靜地擺在角落處,仿佛隻是一個用來積灰的道具,毫不起眼。
一切都在沿著既定的軌道發展著,倪桐第二個上臺,表演裡混了合成器和女高音的元素,這兩個流程甫一出來時,臺下便傳來陣陣驚呼。
但倪桐發揮得不太好,可能是有些緊張,加上不熟悉,導致整段表演顯得有些生硬,本就沒融合進曲目裡的技巧也顯得更為突兀,但好在新奇。
之後,段清和阿怪陸續表演完畢,輪到林洛桑上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