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祁晝最愛我的那一年。
他為此悲痛欲絕,進化成了冷漠無情的霸道總裁。
直到被一個女生救贖治愈。
就像小說裡寫的那樣,祁晝忘卻傷痛,走出陰霾。
在他們結婚當天。
我突然出現了。
1
我死的時間點不太好,正趕上祁晝跟我求婚。
西裝戒指鮮花,三件套準備齊全,卻因為我出車禍,全部沾滿鮮血,滾落灰塵。
祁晝抱著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祈求我不要離開。
一眨眼現在,我回來了。
祁晝卻在和別人結婚。
蛋糕香檳宴會廳,喜氣洋洋。
因為我的出現,稀裡哗啦碎了一地。
祁晝瞪大眼睛,手臂伸出,不是向我,而是護住了身邊的女生。
我站在狼藉中央,愣愣地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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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涼油滾落沸水,一滴也不溶。
祁晝張嘴,字句從喉嚨中擠出。
「……許還星?」
「真的是你嗎?」
2
這真是最荒唐的場面。
我都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記憶裡最後一眼,是赤紅的晚霞餘暉,和祁晝痛苦不舍的表情。
「別睡,許還星,別離開我。」
我能感受眼皮似有千斤重,視野都開始模糊。
我想,就眨一下眼睛,我還能再撐一會。
結果一閉一睜,滄海桑田。
祁晝站到了我的對面,懷裡抱著別的女生。
我曾經以為,沒有什麼能把我們分開。
不管是疾病,吵架,貧窮,還是他那戲劇性的、小說男主一樣的身世,都切不斷我和他的聯系。
就像婚禮誓詞中說的那樣:
【——會永遠在一起,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
事實確實如此。
可是,我竟然會復活。
一切就變得尷尬微妙。
休息室裡,我打量祁晝。
精致的衣著,打理過的發型,面容卻模糊。
因為他在抽煙。
灰白色的煙霧充斥著四周,像簡陋的祭拜。
「祁晝,」我打破沉默,淡淡指出:「你老了。」
「——咳咳!」
祁晝被嗆到,劇烈地咳嗽。
他按滅煙頭,露出雙眼,上面爬滿紅血絲,聲音嘶啞地回道:
「廢話,七年了。」
我跟著恍然,哦,原來我已經死了七年了。
怪不得。
這麼久,世事變化都能好幾圈了。
連祁晝手上那個細細的素圈戒指,都鳥槍換炮,成了閃閃發光的鑽戒。
想當初,連買素圈都是攢了大半年的錢,趕在商場做活動免工費時才買下來。
我把它藏在生日蛋糕裡,祁晝一口沒咬到。
因為它存在感實在不高。
我趕緊叫停,驚喜變成手忙腳亂。
祁晝和我小心翼翼,從奶油的包圍圈中,扒拉出一個細細的素圈金戒。
我捧著它,清清嗓子:「祁先生,嫁給我。」
那時的祁晝神情有多復雜,和現在這個七年後的不相上下。
隻是沒有了甜軟繽紛的氛圍,隻剩下暗色沉澱的靜默。
祁晝察覺到我的視線,跟著一並低頭。
我問他:「原來那個戒指呢?」
和我一對的那一個。
「扔了。」
我怔住。
接著反應過來,安慰自己。
害,也是。
我死了這麼久,他都再找了。
前任的東西丟幹淨很正常。
調整了心態,我腦海中浮現出宴會廳裡的那個身影。
被祁晝護在懷裡的女生。
他們自然又親昵地依偎在一起,那麼般配。
但到底還是沒忍住,我又開口。
「是因為你身邊的那個女生嗎?她叫什麼名字,可以跟我說說嗎?」
祁晝不知道對哪個詞反應過激,猛地抬起頭,對上我好奇的眼神。
「是,」他重重吐出這個字,語氣微嘲:「怎麼,你很介意?」
「你死都死了,還管得了我這個?」
我一愣:「那肯定是管不了……」
祁晝聽後越發刻薄,伴隨著升騰的怒火:「七年了,之前不顯靈,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出現,你成心的吧?」
他驀地伸手抓住我,彼此同時震顫了下,祁晝瞪著我,咬牙切齒:
「許還星,你是不是見不得我跟別人好?」
3
這話有點過了。
我甩開他,必須辯解:「我哪有那麼小心眼啊?又不是你!」
祁晝小時候脾氣就暴,很不好惹。
長大了學會裝模作樣,骨子裡爭強好勝的霸道勁也從未褪色。
他此刻西裝革履,面目冷峻,任誰來了都得喊一句祁總。
可從他眼底噴薄的怒色裡,我卻看見少年時期,穿著破校服、鼻青臉腫的祁晝。
在夜晚巷口的拐角,他攥著書包帶,語氣兇惡:
「許還星,不許跟隔壁班那個四眼好,求求你行不行!」
這哪是求人的語氣啊。
彼時的我挑眉:「如果我說不呢?」
換來他一記生猛的拳頭,被我早有準備地躲開,隨即毫不留情地反擊。
幾番撕扯較量之後,祁晝從身後扣住我的雙手,聲音混著疼痛的喘息,糾纏著落在耳畔:
「有本事,你就試試。」
我給了他一個肘擊,趁他悶哼之際,轉身抱住他。
「好,我答應你。」
「許還星隻跟祁晝一個人好。」
……
回到現在,我習慣性地再跟他開玩笑。
於是挑眉勾唇,說:「你不是說這輩子隻愛我一個人嗎,你騙了我。」
「所以,我現在回來搗亂啦。」
我張開五指,像故事裡女巫的魔爪,在靠近祁晝的瞬間變換成手刃,劈向他的正臉。
按照記憶裡那樣發展,祁晝會握住我的手腕,把衝突扭轉成纏綿。
可七年後的現在,他沒有動。
「啪!」
我瞳孔收縮,調動全身力氣避開,卻仍舊打歪了他的臉。
清脆的耳光聲引來了別人,門瞬間打開。
「阿晝!」
是宴會上的女生。
她疾步衝到祁晝身邊,急迫又擔憂地捧起他的臉。
「你怎麼樣……天吶,流血了!」
祁晝的臉頰上,一道細長的紅痕清晰顯現。
邊緣泛出血色,是我手上的戒指劃破的。
那個早就應該被淘汰的,破舊寒酸的素圈。
「對不……」
「請你走開!」
女生語帶憤怒地打斷我,她抱來藥箱處理傷口,我有些無措。
記憶裡我們會互相上藥,酒精棉用力按下去,祁晝痛得失聲,被我不留情面地嘲笑。
然後他會揉捏我手臂的淤青,報復性地給我烙一個牙印。
但現在,祁晝的視線落在女生身上。
對方小心翼翼地觸碰,輕柔地詢問:
「疼嗎?」
他微微搖頭,抓住女生的手,安撫地落下一個輕吻。
是習慣性的動作。
「晚晚,別擔心。」
溫和的語氣,讓我狠狠打了個寒戰,瞬間清醒。
差點忘了。
我已經是過去式了。
4
她叫林晚。
生動明豔,像夏日天邊的雲霞。
在我出現在宴會上時,聽到過賓客低聲議論。
他們指著我的臉,猜測我是誰家送來的替身。
「祁總都要跟林晚結婚了,怎麼還有頂著他前妻臉招搖過市的傻子啊。」
「誰不知道現在林晚才是祁晝心尖上的人,連孩子都改口了。」
「就是,砸場子都沒趕上好時候。」
我那會兒還滿頭霧水,不理解什麼意思。
現下全懂了。
祁晝被一個電話叫走,剩下我和林晚獨處。
「許小姐,對吧?」
林晚攏了下肩上的外套,是方才祁晝披給她的。
她喊我,語氣不算友好。
「阿晝前年因為胃出血進醫院,把我嚇壞了。我守在他身邊照顧時,聽過你的名字。」
「是嗎……」
「你剛剛劃到了他的側臉,好在沒傷到眼睛。讓我想起我被人綁架要挾他那次,阿晝為了救我,也是差一點弄瞎雙眼。」
「他能走到今天這個地位,背後有多辛苦艱難,累的時候,你都不在他身邊。反倒是一回來,就傷到了他。」
我幹巴巴地回應,說我不知道這些事情。
林晚笑了一下,輕嘲:「是啊,你都不知道,那你還回來做什麼?」
她看向我的眼神灼灼發亮,明火一樣,燙得我啞口無言。
5
不過就算沒有答案,也不影響祁晝收留我帶我回家。
畢竟我真的沒有地方能去。
夜色漸濃,霓虹閃爍。
車輪接觸過的每一條道路都陌生新奇。
七年光陰如此強大,讓世界都在我眼中面目全非。
祁晝開車,我坐在副駕駛。
他打發了司機送林晚,說要跟我談談,可開出去十分鍾了,一句話都沒說。
我打開車窗吹風,思緒亂得就像被吹起的頭發,有一根吹進眼睛裡,讓我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祁晝,我的遺照長什麼樣?」
車子突然飄移了一下。
我緊緊抓著安全帶,小聲解釋:
「誰都會好奇的嘛,所以你用了哪張照片,好看嗎?」
「忘了。」
祁晝丟下兩個硬邦邦的字。
我「啊?」了一聲:「忘了?什麼意思,清明祭日啥的,你沒去看我嗎?」
拿著花站會兒,或者燒點紙之類的。
結果祁晝說,沒有。
「我沒有祭拜過你。」
我:「……」
我大概知道我為什麼會出現了。
來討債的。
我憋屈地咽下這口氣,問點別的。
「你現在住什麼樣的房子,大嗎?有花園嗎?」
曾幾何時,我和祁晝設想過的未來藍圖裡,有一間帶花園的小房子。
祁晝握著方向盤,回答道:「很大,花園也是。」
「真好啊。」
我感慨,不經意又問:
「林晚,她也跟你住一起嗎?」
話剛出口我就後悔了。
這什麼傻問題,人倆都結婚了。
車速明顯變化加快,嚇得我全身僵住。
祁晝手背青筋迸現,張口就罵我:
「許還星,你有病啊?老問她的事情,你到底想幹什麼?」
不是,我真受不了他這個語氣,也怒了。
「你不能好好跟我說話嗎?我就問問啊?」
我莫名其妙死去活來,從原配變小三,我都還沒生氣,他發得哪門子火?
從一見面就沒給我過好臉色,字字句句都帶著刺。
面對林晚時很好很溫柔,到我這裡就一點也不剩。
我聲調也高起來了:「身為亡妻關心一下你,不可以嗎?」
祁晝被我這句話幹沉默了。
車子猛地扭轉到路邊急停。
我驚魂未定,轉頭對上他通紅的雙眼。
……完了。
祁晝現在可不在意我,不會給我扔大街上吧。
「對不起!」
我趕緊找補:「我不是故意要打聽的,不想說也沒事的!」
「……祁念。」
祁晝啞著嗓子,砂紙一樣磨出回答。
「晚、林晚也在,和祁念一起。」
6
祁念。
這個名字猶如晴天霹靂,一下砸在我頭頂。
自出現以後,那種說不清的朦朧感一下消散,血腥和汽油泥土的味道混雜著撲面而來,叫我瞬間彈坐起來。
我怎麼能忘了他……!
祁念。
和我一起被車禍席卷的,無辜的,幼小的孩子。
「救命!來人啊快救他!」
安全帶繃直拉緊,勒住我的肩膀手臂,眼前的一切都變得灰黃,劇烈的疼痛從膝蓋下方蔓延,但我都顧不上。
我全身顫抖,不停尖叫。
「祁晝——!救他,救救我們的孩子!」
孩子,襁褓中的祁念。
他被我護在懷裡,稚嫩的臉龐髒兮兮的。
他在哭,他在害怕。
可是我沒有力氣哄他。
「疼……好疼啊……」
「祁晝,祁晝……」
我感覺全身溫度在流失,耳中轟鳴不止。
最深刻痛苦的夢魘,是鋼制的蛛絲,密不透風地包裹住我,連呼吸都無法繼續。
「醒醒,小星醒醒,許還星!」
直到一雙手破開混沌,用力地把我拉出來。
擋下我的掙扎,解開我的束縛,將我牢牢抱住,不停地安慰。
「沒事了沒事了,小星,有我在,別害怕。」
「祁念沒有事,他還活著,就在家裡。」
「……家?」
「對,」祁晝貼著我的額頭,重復道:
「在家裡,我帶你去看他,好不好?」
「好、好!快走,快走。」
腦海中還有破損閃回的畫面,像是尖刀在攪,痛得我抬手捂住臉。
掌心濡湿一片,才知道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祁晝發動車子,飛一般疾馳而去。
7
七歲的男孩。
身高應該到哪裡,頭發有多長。
都說兒子會長得更像媽媽一點。
我一邊幻想,一邊期待。
祁念看到我會哭嗎?
我死的時候他還不會說話,還沒有喊過我媽媽。
我腳步急促,穿過花園。
林晚站在門口,有些驚訝地看著我,我沒有心情理會她,迫不及待地進去。
樓梯上正巧衝下來一個小孩。
像是歸巢的鳥兒,撲扇著翅膀飛回懷抱。
我張開手臂。
「媽媽!」
但鳥兒和我擦肩而過。
祁念抱住林晚的腰,仰頭重復。
「媽媽。」
8
祁念的音色清朗明亮,尾音微微拉長,多了點黏糊的依賴。
比我想象中還要好聽。
他又轉頭喊了聲爸爸,語氣更加隨意自然,我猜他在敷衍。
果然,他隻專心跟林晚講話,從今天的晚餐到校門口遇見的貓咪,任何事情都想跟她分享。
祁念輕輕踮腳,拉了拉林晚的袖口:「今晚可以陪我一起睡嗎,我想聽你講故事。」
祁晝下意識駁回:「不行,你是大孩子了,要自己睡。」
小孩聞言,不高興地噘嘴抗議:「爸爸比我還大,都每天要小晚媽媽陪著睡覺,爸爸羞羞!」
「小念!」
林晚臉頰泛紅,先是看了我一眼,隨後蹲下身,捏了捏祁念的鼻子:
「好了好了我的小祖宗,你先上樓,一會我去找你好不好?」
「嗯!」
小孩得意地看向祁晝,換來對方無奈地嘆息。
想來這個場景發生過無數次了。
因為他們看起來那麼溫馨。
我不應該在這裡。
之前褪去的疼痛潮水一樣復漲回來,漫過小腿,我一下脫了力,全靠旁邊的祁晝支撐才沒有摔倒。
還沒等我站穩,就聽見祁念氣呼呼的聲音。
「離我爸爸遠點!」
他啪得一下打在我手背上,抓住我就往外拉,我不敢反抗,順著他的力道踉跄了幾步。
「祁念,快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