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工作的時候,她就在旁邊玩相機,東拍西拍,就像我小時候。
偶爾她也會調皮搗蛋,弄壞一些無傷大雅的東西,但沒人敢置喙。
因為我是大攝影師。
技術好、地位高的人,總有特權。
或許我曾經期待的「影帝太太」的頭銜也會給我帶來這樣的特權。
但比不上自己打拼掙來的地位,更讓我驕傲。
此時我才知,貴人是互相成全,互相成長的。
就像我和鍾辭。
而我跟了裴烈,被迫收斂羽翼,回家當一個隱形人。
他這麼做,沒有平等地尊重我。
愛情光環讓我看不清事情的本質,拖累自己這麼多年。
如今,我從河裡上岸,站在遠處觀察思考,才明白局中人的自己多不理智。
我已經不再去追究他曾經如何看待我。
愛過他,我不悔。
拋棄他,我也不悔。
敢愛敢恨,心如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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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偶爾,我會在公寓門口看到全副武裝的裴烈等在車裡。
太過熟悉,我能一眼認出他。
見到我和琪琪,他壓了壓帽子,開門下車,走到我們跟前,小聲說:「瑩瑩,琪琪……」
他打扮得太嚴實,聲音太小,琪琪沒認出來,疑惑地望著他。
我笑了笑,故意大聲說:「裴影帝,真幸運在此與你相遇……」
周圍的人看過來,他立馬鑽進車裡,不敢再和我說話。
我與他隔著綠化帶遙遙相望,笑容嘲諷。
他似乎有點無地自容,開車離開了。
我的地位升高,接觸的明星越來越大牌。
偶爾會在攝影棚遇見裴烈。
他在附近轉悠,叫我梁老師,誇我拍照技術好,以一種陌生人的姿態與我搭話,仿佛我們不曾相愛過,也不曾有個孩子。
我客氣地稱他為「裴老師」。
他眼睛發亮,想和我多交流,我拿出相機搖了搖:「裴老師,我要工作了。」
他失落離開。
幾天後,安姐在我去衛生間時私下攔住我。
「梁瑩,裴烈真的愛你,你們復合吧。」
我認真洗手,從玻璃裡看她化著妝的疲憊面容,冷淡地問:「你不是喜歡他,為什麼勸我們復合?」
她沉默片刻,說:「這些年,我一直跟著裴烈,他潔身自好,從來不沾別的女人。說出去沒人敢信,以他的外貌地位財富,竟然始終守身如玉,還是在男女關系混亂的娛樂圈裡,簡直就是出淤泥不染。我真的……忍不住喜歡他。」
我說:「哦。」
安姐說:「當我知道你的存在,就十分嫉妒,對你態度不好,非常抱歉。」
我洗完手,說:「明白。」
安姐:「他很難的,他的背景不強,要想立足,真的太難了,每一步都必須小心翼翼。你見過他最狼狽、最低谷的日子,就該明白,他能混到今天有多不容易。事業就是他的命,他已經為你守身如玉,為什麼不能理解他?」
我轉過頭,平靜地道:「我理解他的難處,所以與他分手。如果他執意要復合,才是給自己找麻煩。」
說完我就離開衛生間。
我有工作,在趕時間。
其他人,無關緊要,不值得我浪費時間。
安姐沒再來找我。
就連裴烈,也不敢再與我搭話。
兩年時間,我買下一套房子。
天時地利人和。
剛好房價暴跌,我的錢也湊了很多,足夠買下房子還能讓我和琪琪過舒適生活。
我高興地請了大貴人鍾辭,和幾個新交的朋友慶祝。
「如果你有事的話,不用特意趕過來。」
「一定要來!」
晚上,鍾辭高興地過來了。
同樣忙碌的鍾辭都能履行約定,我越來越不明白,當初裴烈為何會一次次失約。
我們一起在新房子裡吃飯。
琪琪拿著相機,對準我們拍照。
我看了照片,角度氛圍找得特別好。
她繼承了我的天賦。
15
琪琪上小學二年級,有個機會擺在我面前,全球攝影比賽開始了。
琪琪越來越懂事,說:「媽媽,你可以去各地拍照完成夢想啦,琪琪也會努力完成自己的夢想。」
曾經我以為自己要守著她到 18 歲,才能去全世界各地拍照。
後來琪琪告訴我,用不著這樣。
我這麼做,會給她造成心理負擔。
她說:「媽媽你不是說過,貴人是互相成全的,愛也是相互的。我現在成全你的夢想,以後媽媽也會成全我,你放心去吧。」
那一刻,我哭得眼睛通紅。
大概聊了半個月,琪琪依舊堅持想法,還向我展示了她獨立生活的能力,以及和阿姨的相處狀態。
我終於被她說服。
我有時候想,自己如果經常離開琪琪,還說愛她,行為和裴烈不是一樣的嗎?
我譴責裴烈,自己卻做同樣的事,也太過分了。
琪琪說:「媽媽,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因為我可以光明正大叫你媽媽,你可以隨時帶我出去玩,我生病了,你不會拋下我離開,我們還可以天天通電話。」
我愣了半天,問她:「你是不是知道裴叔叔……」
她點點頭:「我知道,他其實是我爸爸。」
這幾年琪琪不再追問我爸爸的事,我以為她已經習慣沒有爸爸的日子,原來是早已知曉真相。
她在不知不覺間,從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變成一個成熟聰明的小人兒。
「三歲之前的事我記不太清了,但三歲之後的事,很多都記得清楚。包括我發燒,他為了躲狗仔扔下我的事,也包括那個安姨非要找人將我們關在屋子裡的事。那時候不懂,後來慢慢懂了。他讓我叫他叔叔,以後也隻會是叔叔。」
我緊緊抱住她。
女兒的支持讓我下定決心。
我決定去非洲拍照片,參加攝影比賽。
離開那日,機場上空豔陽高照,萬裡無雲。
在飛機的轟鳴聲中,琪琪向我揮手:「再見,媽媽。」
「再見,琪琪。」
我和幾位地理雜志的團隊成員轉身走進候機大廳。
路過玻璃,我看到自己的倒影——穿著黑色幹練的運動服,頭發扎成利落馬尾,背上背著行囊,脖子上掛著相機。
我怔怔望了片刻。
朋友喊:「梁瑩。」
我回神,小碎步跟上他們。
越走,臉上笑容越大。
多年前的夢想,終於要實現了。
16
兩個月後,我返回國內。
非洲的經歷艱險刺激,此生難忘。
我拍出了滿意的照片。
我更喜歡拍動物,但我的天賦依舊是拍人。
我也喜歡拍人。
人的靈魂會反映到外形、氣質、一舉一動裡。
攝影師,就是抓拍那最特別的一瞬間。
我挑選了在長舌部落裡拍攝的最滿意的一張《獅子與婦女》,提交給比賽評委。
回家,和琪琪一起遊玩。
在非洲,我們經常聯系。除非網絡失靈,我都會向她報平安。
如今回來,母女難得相聚,玩了半個月。
鍾辭打電話說:「瑩瑩姐,說好當我的御用攝影師,到底什麼時候當啊?」
我想了想,笑著說:「下個月。」
和琪琪玩了一圈後,我成為鍾辭的御用攝影師。
他拍完劇投入路演,我跟隨他一路拍攝,出了很多漂亮片子。
近幾年,他已經成為頂流小生,如日中天,和當初的裴烈一樣,他也轉型拍電影,出了口碑不錯的作品。
我們成為很好的朋友。
路演結束,一年一度的金鴿獎開始了。
我又跟著鍾辭去現場拍攝。
他之前拍的一部電影,已經被提名,他很有希望當上最佳男演員。
頒獎會場光鮮亮麗,燈光璀璨。
無數明星名人來往。
我見到了裴烈。
他如今更加風光成熟,一舉一動都透著大家風範。
看到我,他忽然愣住,隨後又很快做好表情管理。
我平靜地看他一眼,轉開頭。
鍾辭和我說話,我抬頭,撞見裴烈嫉妒的眼神。
我沒什麼感觸,毫無情緒地跟著鍾辭進入會場。
頒獎典禮開始。
進入高潮環節,主持人公布了最佳男演員的候選人。
鍾辭,裴烈,以及另外一個演員。
「我宣布,最佳男演員是——」身為影後的主持人調子拉得老長。
全場屏息。
「裴烈!」
鍾辭臉上露出一瞬間的失望,又很快微笑著鼓掌。
裴烈上去領獎,發表獲獎感言。
他感謝了一堆人後,說:「除了以上這些人,我還要感謝某個人。感謝她一路陪伴,助我成長。這是我第三個獎,我曾經在心裡發誓,等我拿到三個獎項,就實現她的願望。」
全場騷動。
主持人問:「那個人是誰?」
裴烈舉著小金像,說:「那人是我的女友,未來的妻子。是的,我有女友,還有一個女兒……」
全場大哗。
17
影帝裴烈當眾公開自己有女友,還有個女兒的事情,差點讓網絡癱瘓了。
我當時在現場,聽了後有點意外。
但也僅止於此。
已經不需要的東西,再送到眼前,並不能讓我感動。
他說那是我的願望,有點好笑。
那是曾經的願望,如今,我沒有這個願望。
鍾辭吃驚地八卦:「天哪,裴烈隱婚竟然是真的,連女兒都有了,不知道他女友是誰。」
我說:「對啊,是誰呢?」
鍾辭:「你猜是圈內還是圈外的?」
我:「不清楚。」
沒過兩天,裴烈開車到我的房子前。
這次他沒再全副武裝,而是堂堂正正地從車裡走出來,走到剛接琪琪放學的我面前。
「瑩瑩。」
他掏出一個精美的盒子,跪地道:「嫁給我吧。」
眾人驚得差點掉下巴。
琪琪抬頭望著我。
裴烈的眼神充滿期待。
秋日的風拂過我們三人的臉,點點清涼。
我說:「裴烈,我們分手了,我不會和你在一起。」
18
裴烈大方求婚,讓我和琪琪陷入了困擾。
無數記者蜂擁而來,要採訪我。
我幹脆帶著琪琪躲到山裡。
鍾辭給我電話:「瑩瑩姐,你真是我的姐!我這碼頭拜的,真拜到大佬了!」
我說:「難道我和裴烈戀愛就是大佬,以前不是?」
鍾辭:「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太意外了!你懂我的震驚嗎?」
我笑著和他說兩句,也明確告訴自己對裴烈的態度。
他很驚訝,但也表示理解。
爸爸居然給我打電話了。
「你和影帝裴烈談戀愛,還生下他的孩子,怎麼不說?」他在電話裡埋怨, 「早知如此,咱們就不用鬧得不愉快了。」
我說:「我和誰戀愛不都是你女兒嗎?行為性質都一樣, 為什麼你態度不一樣?」
他說:「他是裴烈啊!」
我掛掉電話, 苦笑。
曾經我多麼希望自己能光明正大做裴烈的太太。
如今我不需要了,裴烈卻願意給了, 還給我帶來很多麻煩。
過了一段時間,攝影比賽那邊給我消息, 告訴我獲得了第一名, 讓我去瑞士領獎。
這個結果讓我驚喜異常。
我帶著琪琪飛去了瑞士。
記者看到我,拼命拍照, 詢問我與裴烈的事,一點兒也不關心我的作品。
我有點生氣,沒回答。
上臺領獎, 同樣發表獲獎感言。
我想了想,感謝了琪琪。
又說:「現在國內都在震驚於我是裴烈的前女友, 但我要說的是,我們早幾年就分手了,以後也不會在一起。
「這個獎項是我自己爭取來的,與他無關。他說成為裴太太是我的願望,我需要糾正一下, 不是, 我並不想成為裴太太。至於女兒, 我相信她有自己的判斷。希望大家給予我尊重,關注我的事業, 而不是我是誰的女友。」
說完我走下臺。
我有自己的人生,與裴烈無關。
我的路,早就與他分道揚鑣,越走越遠。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隻與」消息傳回國內, 十分熱鬧。
沒人再覺得我拒絕裴烈很不可思議。
畢竟,我獲得了全球含金量極高的攝影獎。
也是圈內大名鼎鼎的攝影師。
我和家人恢復了關系。
經歷過那麼多事, 我們始終無法回到從前。
不過, 我會孝順父母,他們養育了我。
琪琪跟著裴烈出去了,不知道說了什麼, 我並不追問。
她是個成熟又有主見的孩子,無論她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
裴烈開始光明正大地追求我。
以前是我等候他, 現在是他追逐我。
有點諷刺。
我始終沒答應。
那天, 他追到公園,失落地問我:「瑩瑩,我們真沒法恢復從前嗎?」
我指著旁邊的山茶說:「裴烈, 花已經謝了。」
我們之間,就如這花一樣,零落成泥, 再也回不到過去。
望著他。
心中再無波瀾。
風起, 雲散, 愛意早已消失在漫長的花季裡。
裴烈望著我,流下兩行清淚。
之後,他沒再找我。
他也許深刻地意識到, 我和他永遠也不可能了。
有很多人不理解,我為何不能重新接受裴烈。
我不用他們理解。
山茶綻放後凋零,凋零後我獨自盛開。
與他人無關。
隻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