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皓月螢火》, 本章共4037字, 更新于: 2025-03-28 13:56:38

我十二歲時,有一位道士路過相府,預言府中會出一位皇後。


父親和嫡母很高興,大手一揮,賞了全府,於是闔府喜洋洋。


終於吃到了想吃許久的桂花糕,我也很高興。


一片歡欣雀躍中,隻有姐姐面色凝重,久久哀傷地看著我:「阿螢,我們偷偷離開相府吧。」


1


我放下沒舍得一口吃完的糕點,怔怔地看向姐姐。


向來堅強的姐姐猛地抱住我,伏在我身上低低哭了起來:「阿螢,我們命怎麼這樣苦。」


我回抱住她,像過去無數次一樣緊緊地抱著她。


道士說府裡會出皇後,未來的皇後自然隻能是相府唯一的嫡小姐陸明珠。


依著嫡母的性子,我和姐姐隻怕是要沒命了。


我迷茫地看著桌上還剩半口的桂花糕,心口微窒。


這好久才能吃上一次的桂花糕,背後卻蘊含著直取我和姐姐性命的殺機。


第二天,嫡母召我們到東院。


父親也在,我們入院後,便一直用審視的目光掃視著我和姐姐。


沒過一會兒,陸明珠也來了。


綾羅綢緞,金玉步搖,被一群丫鬟簇擁著嬌笑走進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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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母見狀難得斥了一聲嫡姐:「明珠,從今日起萬事要謹言慎行,不可這般無狀,哪裡有點未來皇後的威儀。」


嫡姐不滿地撅起嘴:「那個臭道士不過隨口說了一句,母親你怎這般正經。」


父親眉宇微皺,沉聲道:「預言既已傳遍京城,就不再是一個道士的隨口之言。」


嫡母拍拍陸明珠的手,眯眼笑道:「昨日半夜,便有內侍來府中傳皇後旨意,讓我們今日進宮,明珠,娘娘想見見你。」


陸明珠聞言愣住,眼睛登時亮起,喜不自禁道:「母親,那豈不是——?」


嫡母含笑點了點頭,目光掃過我和阿姐,突然變得冷厲,面無表情地提提唇角道:「相爺,這兩個——」


我的心猛地一顫,下意識地握住了姐姐的手,發現姐姐的手在風中也微微地顫抖。


我心中冰涼,突然不知哪裡來的膽氣,直直地看向父親。


父親對上我的眼睛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我的臉上,眸中閃動,沉吟道:「留下吧。」


嫡母的臉色驀地沉了下去,對著父親皮笑肉不笑:「相爺什麼意思?」


父親面色未變,隻冷漠地看了眼我和阿姐:「成安老王爺極為喜歡雙胞姐妹,她們二人模樣胚子不錯,待長開後送過去,明珠的事在皇族宗室那兒便多了份助力。」


嫡母的臉色由陰轉晴,對父親笑道:「相爺思慮的是。」


轉而厭惡地看向我和姐姐,斥道:「下賤的胚子,也就這點用了。今日留你們一命,滾吧。」


姐姐死死握緊我的手,兩隻手交疊在一處,止不住地顫著。


我們渾渾噩噩地走出東院,直到走出不知多遠,方才大夢初醒般地緊緊抱住對方。


我們活下來了。因為這張臉。


2


我和姐姐是雙胞胎,除了眼睛,我們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我們長了張很好的臉。


嫡母會厭惡地咒罵我們:「一股子狐媚樣。」


嫡姐陸明珠生氣時一邊拿刀往我們臉上劃,一邊憤恨道:「看你們還怎麼得意。」


有的下人看著我們,會嘆息:「可惜了。」


可惜了。這張臉長在我們身上可惜了。


美麗是無罪的。


當美麗被不應該擁有它的人擁有時,它和卑賤相關聯,就變成了罪惡。


我和姐姐都很討厭自己的臉。


因為隨著年歲的增長,它越來越像汪小娘。


汪小娘是生下我們的人,是會一邊拿針狠狠地刺我們,一邊咒罵我們擋了她兒子道的女人。


相府沒有妻妾成群,除了嫡母,隻有兩個姨娘。


劉小娘是父親的表妹,父親年少微末時曾與她有婚約。


後來父親受嫡母娘家扶持,一路青雲直上,登堂拜相後依然沒有忘了她,納了她作妾,生育了大姐姐和小公子陸皓輝。


她是父親的青梅竹馬,更生養了府裡唯一的公子,父親自然待她有情意。


另一個姨娘就是汪小娘,她曾是名譽京城的花魁。


在花樓中千挑萬選選中了父親,設計父親為其贖身,納她入府,手段之了得,令人嘆為觀止。


父親喜歡她的好顏色,寵了一段時間,她心中便生了許多心思。


後來懷有身孕,她又一口咬定是男胎,整日囂張跋扈,得罪了不少人。直到生下了我和姐姐,不僅失了父親寵愛,還被嫡母收拾得十分悽慘。


她孕中曾夢到男孩,於是一心認定自己懷的就是個男孩,隻不過是被我和姐姐霸佔了肚子,她Ţŭ̀⁼的兒子才沒能出生。


所以她將一腔憤恨都發泄在我和姐姐身上,挨打咒罵,甚至主動將我和姐姐送至嫡母面前出氣,以減輕嫡母對她的折磨。


她從不曾有母親的樣子,我和姐姐都恨她。


這份恨與對府中其他人的恨都不一樣。我們恨嫡母的惡毒,恨陸明珠的欺凌,恨父親的冷漠,恨下人的捧高踩低,恨汪小娘生了我們。


生了我們,又不好好待我們, 還罵我們為什麼要擋了她兒子的路。


我們恨她,卻長得越來越像她,於是也恨起了自己的臉。


但是這張臉今日給我們帶來了一線生機。


我撫著臉不知該哭還是笑。


父親的意思,我和姐姐都很清楚。


我們要用自身的血肉架起高橋,託著嫡姐坐上母儀天下的鳳座,託著相府成為權勢滔天的外戚。


3


回到自己的院裡,我們坐在床上相顧無言。


許久,姐姐下定決心,直直地看著我道:「阿螢,我們要逃離相府。」


我沉默,離開相府談何容易,我們甚至從沒踏出過相府的大門。


大姐姐還未出嫁時,曾因為出門求過一次嫡母。


她是劉小娘生的。劉小娘不僅生了她,還生下了府裡唯一的男丁,在父親那兒很得臉,連帶著大姐姐也得了丁點兒的看重。


她來求時,我和姐姐正跪在嫡母屋裡立規矩,嫡姐陸明珠坐在榻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逗著剛買來的白毛鸚鵡。


畜生不知人事,大姐姐說一句,它就跟在後面重復一句。說到最後,大姐姐聲音越來越小,頭也微微低了下去。


嫡母端起我剛泡的茶,掀了掀眼皮冷笑道:「庶出的丫頭,半個奴才的身份,也妄想參加京中貴女的席面,沒得白白丟了相府的臉。」


話沒說完,大姐姐面色蒼白地跪了下來。


嫡母喝了口茶,下一秒眉目橫豎,連茶代盞衝我臉上扔來。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姐姐就擋在了我面前。


「砰」一下,姐姐慘叫一聲,軟軟地倒了下去。


我慌忙將她抱住,卻摸到滿手黏膩。她額角汩汩向外冒著血泡,滿目鮮紅,成了我大半月的噩夢。


我不停地給嫡母磕頭,哭著哀求她饒恕。


嫡母目光厭惡地看著我們,面上的陰沉隨著我一聲又一聲「咚咚」的叩首逐漸好轉。


待到我的額頭也變得黏膩,紅腫不堪時,她終於冷冷道:「行了,帶著那個小賤蹄子趕緊滾。」


我抱起姐姐,一邊哭一邊拼命地向我們的小院跑去。


我們的院子很偏僻,我摔倒了幾次,姐姐竟被顛簸地緩緩醒了過來。


她拉著我的手,虛弱地讓我去青廬找文先生。


文先生是府裡為陸明珠和小公子陸皓輝請的西席,我顧不得問姐姐如何識得的文先生,隻慌張地照著姐姐所說將她背到青廬。


文先生是個好心年輕的書生。


他自掏腰包悄悄為我們請來了醫師,止住了姐姐的血,救了姐姐一命。


我要給文先生磕頭,他擺擺手,隻讓我有需要幫助的時候再去找他,就走了。


深夜,我守著姐姐,聽著東邊主院混亂鬧騰的動靜。


身邊唯一的丫鬟打聽說大姐姐回去後被嫡母嚇得病倒在床,劉小娘先是大張旗鼓地請大夫,等父親回來後,又拉著五歲的陸皓輝在父親面前哭天抹淚,終於將父親逼去嫡母院中質問一番。


嫡母出身侯府,身份高貴,性情跋扈 ,自然不會忍下父親的指責。


她與父親爭吵不休,劉小娘在一旁時不時地火上澆油,東院鬧得人仰馬翻。


最後父親不堪兩邊糾纏,晚上去了汪小娘的院子。


我漠然地聽著,伸手摸了摸姐姐的鬢角,那裡多出了一道疤。


4


「阿螢,我們絕不能被送給成安老王爺。」姐姐拉著我的手,絕望道。


下人曾經私下議論成安王府夜夜都能抬出妙齡女子的屍體,成安老王爺的暴虐,即便是足不出戶的深閨女子,都能有所耳聞。


被當成玩意送給他的下場,生不如死。


我們從前將離開相府的希望寄託於出嫁,如今路被堵死,除了逃走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回握住姐姐的手,點點頭。


這是一項需要仔細敲定,必須周密到萬無一失的計劃,一旦被抓住,我和姐姐都將死無葬生之地。


幸而我們才 12 歲,還有時間。


經過思慮後,我們制定了初步的規劃:在一個合適的時機,通過內應和外援,逃離相府。


內應和外援不能知道我們真實的意圖,隻需要在必要的時候利用他們提供方便即可。


我們盤查了府裡的所有人,最後選定了陸明珠和文先生。


陸明珠性情跋扈,任意妄為,是個很好的利用對象。


文先生是姐姐選的,他不是相府的人,又對我們抱以同情,是能在府外為我們提供幫助的最佳人選。


轉眼過去三年,我們迎來及笄。


5


這三年裡,我和姐姐時刻緊繃。


白日裡,我去陸明珠的身邊討好伏低,即便她將冬日燒紅的煤炭按壓在我光滑的背上,我也能忍著疼痛仰頭笑著對她說:「二姐姐高興就好。」


或許是嫡母對她說過什麼,陸明珠每每將我燙傷後,又拿出上好的藥膏勒令我不許留下疤痕。


我捧著藥膏感激涕零,盛贊她是京中最舉止大度,德才兼備的貴女。


時間一長,她對我慢慢放下了防備。


另一邊,姐姐以渴望讀書為由日日去找文先生求教。


聽說先生都喜歡好學的學生,我們希望文先生對我們的憐惜能更多些,多到可以助我們成事。


姐姐常常帶書回來,晚上,她為我敷完藥,我們就躲在被裡,點起如豆的燈燭,講她白日所學。


我喜歡上了讀書,幻想以後如果能開一家書鋪該有多好,隻有我和姐姐兩個人。


姐姐聽了微微怔愣,然後遲疑地點點頭。


她慢慢有了心事,隨著時間越來越重,常常半夜從床上坐起,默默地抱膝看向窗外。


我躺在她身後,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


6


一天一天過去,我們的面容越長越開,剩下的時間越來越少。


終於,我們等來了一個最好的時機。


一個月後,聖上去國護寺祈福,百官隨從。


我鼓說陸明珠也悄悄跟去國護寺,說不定能見到太子。


畢竟她除了三年前進了趟中宮外,皇後娘娘再沒有別的表示。


預言隨著時間,仿佛真的成了一個道士的隨口胡言。


可是已經被挑起來的心思如何能輕易地平淡呢?


陸明珠不甘心,嫡母不甘心,父親自然也不甘心。


然而父親和嫡母再不甘心也知道事情的輕重,不會胡來。


陸明珠不一樣,她急躁又自以為是,早已經按耐不住。


我隻輕輕地挑了一句,她便眼睛亮起,急切地Ţú₌看著我道:「當真?」


見我點頭,陸明珠仍有些猶豫:「母親若是知道——」


自從出了預言,嫡母就將陸明珠看管得極為嚴厲,唯恐她失了體統和臉面。


三年過去,陸明珠已經成為傳說中的京城第一貴女。


我笑了一下:「不過是悄悄見上一面,二姐姐不要大張旗鼓,母親就不會知道。」


「若二姐姐實在害怕,可用我和姐姐為由頭出門,這樣母親就算知道了,也隻會認為是我們蠱惑了二姐姐,不會對二姐姐過多責罰的。」


陸明珠聞言喜上眉梢,終於沒了後顧之憂,輕飄飄地瞟了我一眼,目含不屑道:「待我日後成為太子妃,會向成安老王爺請求留你們一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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