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第三年,我在民政局重逢前夫。
他帶著他的初戀,和我生下的兒子,像是一家三口。
六歲的兒子跑過來抱我。
「媽媽,我好想你啊。」
我推開兒子,和他寒暄:「要結婚了?恭喜。」
他苦笑道:「不,我是來離婚的。你呢?」
我錯愕片刻,曬出無名指的鑽戒。
「我是來結婚的。」
1
我沒想過會在民政局再見到宋寒章。
他站起來往外走,和剛進門的我,正巧就遇上了。
「寧挽,你怎麼來了?」
他的語氣稍顯意外。
「你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宋寒章似乎是有和我長談的意思。
我卻隻想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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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行。」
他重復了這兩個字,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我正要轉身離開,他卻突然開了口。
「這好像是離婚三年來,我們第一次見面。」
2
說來也巧。
上次我和他見面,也是在民政局。
那時候我們結束了四年多的婚姻。
「要回去收拾行李嗎?」
我走到民政局門口,抬起頭來看向藍天。
「不用了,天天收拾,其實沒什麼重要的。」我轉頭看他,「我該收拾的,不在家裡。」
宋寒章正要開車門,手上一停,聲音冷了下來。
「是你為了溫沁,非要提離婚的。她沒有家人,又得了癌症,你比她幸福得多,就不能讓讓他嗎?」
他回頭望向我,似乎很是失望。
「連承承都知道包容病人。」
他說得這麼認真,反而讓我感到可笑。
我比她幸福在哪裡呢?
我捏緊手裡的離婚證。
「現在不用我讓了,反正我的家人都是她的了。」
3
溫沁是宋寒章家裡保姆的女兒。
宋寒章八歲那年,和保姆一起被綁架了。
綁匪隻留著宋寒章要錢,就把那個保姆撕票了。
宋家出於愧疚,把保姆的女兒接進家裡,當成親女兒撫養。
成年後,宋寒章和溫沁偷偷戀愛了。
溫沁就被送出了國。
剛開始他們還在聯系。
沒過幾年,期貨爆雷,宋家負債,宋寒章就聯系不上溫沁了。
也是在那時候,我在橋上救下了跳河輕生的宋寒章。
陪他熬過事業的低谷,走進婚姻的殿堂,生下了一個兒子。
直到結婚五周年紀念日,溫沁突然從國外回來了。
她拿出診斷書和病歷,哭著說她當年和他斷聯,是因為自己查出了癌症。
宋寒章帶她去了醫院,做了各項檢查,最後確診是真的。
我趕到醫院的時候,正好看見溫沁緊抱著他,哭得斷斷續續,而宋寒章用手掌輕拍她的背。
那一幕看進了我的心裡。
後來的事情如我所料,溫沁搶走了我的一切。
醫生說癌症病人需要家人的陪伴關懷。
「她沒有別的家人了,我想多照顧照顧她。」
「我聽人說,她還有個爸爸。」
宋寒章沒想到我會提這個,臉色很快沉了下去。
「誰和你說這個的?溫沁說了,那不是她爸,就是個下三濫,早就斷聯系了。」
我看他這麼護著溫沁,就沒有再說話了。
那段時間,宋寒章在醫院陪溫沁,一兩個月過去,幾乎很少回家。
我在家裡照顧三歲的宋承安。
他是個早慧的孩子。
「媽媽,他們都說爸爸有別的女人了,你們是要離婚嗎?」
我替他蓋好被子。
「不會的,爸爸媽媽不會離婚的。」
宋承安小心翼翼地牽住我的手。
「媽媽,加油,我愛你。」
我輕手輕腳地帶上房門,撥通了宋寒章的電話。
「承承已經胡思亂想了,你這幾天回來一趟。」
他那邊的聲音壓得很低,是不想打擾到溫沁。
「我知道了。」
我們都沒有掛電話,但也都無話可說,彼此沉默了好一會。
我喊了他的名字:「宋寒章。」
結婚多年的默契,讓他聽懂了我的意思。
「挽挽,看在她媽媽的份上,我有責任照顧她。」
我往後緊靠著牆面,慢慢蹲了下來,用手捂著眼睛,輕嗯了一聲。
「早點回家吧。」
掛斷電話時,我蹲了很久。
站起來時兩眼發黑,往前摔倒在地上。
4
我不合時宜地生病了。
那場病並不嚴重,隻是要住院觀察。
我和溫沁住在同一家醫院,剛巧是同一個主任醫師。
不同的是,溫沁住的是 VIP 病房,我住的是普通單人間。
很多人都以為溫沁才是真正的宋太太。
宋寒章過來看我,語氣略微歉疚。
「老婆,你不會介意吧?VIP 病房滿了,你這是小病,也住不了幾天。」
「我不介意。」
嫁給宋寒章之前,我就是個普通人,對物質沒什麼要求。
溫沁聽說我住院,拎了一小籃橘子,也過來看我了。
主治醫生看到她,自然就提到她的病情。
宋寒章也走過去加入討論。
醫生給出治療方案,溫沁嫌化療掉頭發,宋寒章說給她買帽子,氣氛還算是愉快。
我半躺在病床上,手裡掐著橘子,平靜地看著他們。
不像是在看自己的丈夫。
年輕的實習醫生臨走前,拿走我手裡的橘子,放在床頭櫃上。
「這個你不能吃。」聲音冷冰冰的。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宋寒章坐了回來,順手給我剝橘子。
他把橘瓣遞到我嘴邊,意猶未盡地和我搭話。
「老婆,你說,掉頭發對女生有那麼可怕嗎?」
我避開他的投喂。
「醫生說我隻能吃流食,你不記得了嗎?」
宋寒章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尷尬地笑了笑:「我以為不包括水果呢。」
他的話毫無說服力,隻是我不想和他計較。
「你剛才問我什麼?什麼可怕?」
宋寒章愣了愣:「沒什麼,隨便說說。」
「那就好。」
我偏過頭去,望向窗外。
風景蕭索,人心寒涼。
5
我住院後,宋承安每天來看我。
我讓保姆別帶他過來,小孩子免疫力差,別在醫院過了病氣。
保姆說是宋承安非鬧著要來的。
起初我還挺欣慰的。
但宋承安一來就要找爸爸,隻在我這露個面,就跑到溫沁病房去了。
我以為是小孩子不懂事,隻能暗示他少去,但也沒什麼用。
直到我無意間聽到他和保姆說話。
「如果以後爸爸要和溫阿姨結婚的話,我肯定要留在爸爸這邊的。因為媽媽沒有錢養我。所以我也要和溫阿姨搞好關系吧。
「媽媽的話,我是她親生的,她不會和我生氣的。」
原來宋承安比我想象的還要懂事。
溫沁因為化療掉頭發不得不剃光頭,宋承安也剃了光頭來陪她。
三個人坐在病床上玩自拍,鼓勵溫沁戰勝病魔。
溫沁把照片轉發給了我。
「你以為你不鬧,我就沒辦法搶嗎?」
我握著那張照片,在病床上安靜地坐著,從天黑到天亮,坐了一整晚。
終於想通了一件事。
我不應該介入他人的人生課題。
後來還沒等到我出院,溫沁又出事了。
溫沁的爸爸混進 VIP 病房,找到了溫沁鬧事。
宋寒章調查發現事前我給他轉過好幾次賬。
他將一疊證據扔到我身上。
「我沒想過和你離婚,你有必要去欺負溫沁嗎?」
我完全沒有辯解,拿出了準備好的離婚協議。
「我想過,也想好了。宋寒章,我們離婚吧。」
6
民政局的大廳裡,人群川流不息。
宋寒章站在我對面。
「其實後來我找過你。」
或許是等他想起來找我時,才發現我退出了他的世界。
而他對我的世界一無所知。
「你找我?」
宋寒章注視著我,慢慢垂眸,抿了抿唇。
「是承承,他那段時間總生病,好幾次都想找媽媽。」
小孩子免疫力弱,生病是常見的。
「反正都過來了。」
我按亮了手機屏幕,時間差不多了,我等的人應該就要來了。
「我還有事,就先……」
話還沒說完。
一道小小的身影衝過來,緊緊抱住了我的腰。
「媽媽,你來了!我好想你啊。」
是六歲的宋承安。
我一時低下頭去,摸了摸他的頭發,而後慢慢把他推開了。
溫沁就站在不遠處,臉色比三年前更蒼白了。
「你回來了?你這聽說得好快。」
他們一家三口,都出現在民政局,我猜測他們是要結婚了。
從他們的反應來看,似乎以為我是來破壞的。
但今天完全是偶然啊。
「要結婚了?恭喜你們。」
宋寒章驀地抬眸,注視著我,眼神復雜。
「你不知道……」
就連宋承安也盯著我,目光很是疑惑:「媽媽,你來這裡,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我愣了。
宋寒章低下了頭,牽起承承的手。
「不,我是來離婚的。」他苦笑了一下,「你呢?」
我當場怔在了原地。
原來他和溫沁早就結婚了。而且都到了要離婚的地步了?這幾年發生了什麼?
宋承安一手拉著宋寒章,一手來搖我的胳膊。
「媽媽,你跟我們回家嗎?」
我緩過神來,輕輕垂下手,指腹撫上戒指。
宋寒章嘆了口氣。
「寧挽,我……」
我打斷了他要說的話,舉起手背,正對向他。
無名指赫然套著嶄新的婚戒。
「我是來結婚的。」
宋寒章毫不掩飾地怔愣住了。
「你要結婚了……和誰?」
「和我。」
指尖突然被人攏住。
那人低頭,溫柔地看我:「不好意思,晚了一會兒。」
他的無名指上是和我同款的婚戒。
宋家父子倆一聲不吭地盯著他。
倒是溫沁不動聲色地上前了兩步,想要辨認得更清楚。
蘇遠遙抬起頭來,對上她的目光。
「你的病應該好了吧?」
溫沁的臉色僵硬。
宋寒章偏頭看她:「認識?」
蘇遠遙向宋寒章伸出手。
「我們見過的,三年前,在醫院。」
宋寒章明顯是沒想起來,但出於禮貌握上了手。
「是嗎?我不太記得了。」
蘇遠遙無所謂地笑笑。
「您可能是比較忙吧。我當時是韓主任團隊的實習醫師,您太太和寧挽住院,我經常在兩邊都見到您。」
這話宋寒章沒法接,肉眼可見地尷尬了。
蘇遠遙收回了手,看向宋寒章和溫沁,準備結束這場對話。
「恭喜兩位修成正果。」
我們轉身離開時,宋寒章卻接上了話。
「我是來離婚的。」聲音裡似乎有很大的不甘心。
蘇遠遙握著我的手,淡定地轉頭回看他。
「那就……更要恭喜你了。」
宋寒章微微蹙眉,正要問得更清楚,溫沁出聲叫住了他。
「到我們了。」
7
溫沁和宋寒章去登記處窗口了。
我和蘇遠遙坐在等待區。
「他好像是後悔了,怎麼辦?」
我沒說話。
他輕嘖了一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我不可思議地笑出了聲。
「你頭婚還怕比不過三婚的嗎?」
蘇遠遙頗為憂慮地看了我一眼。
「他有孩子。」
我朝他眨眨眼:「我們以後也會有。」
宋寒章和溫沁走出來,正好看見這一幕,宋寒章的臉沉了幾分。
溫沁少帶了材料,打電話讓司機去取。
我和蘇遠遙去窗口登記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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