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長得像皇上早逝的白月光。
為得到她,皇上便給我爹安了個罪名,將他滿門處斬。
我娘拼了命才守住了我。
她被封為貴妃,受盡皇上寵愛。
宮中人都說她貪慕榮華,是個下賤的娼婦。
我娘從未理會。
她隻在雪夜裡拉著我的手。
「安安,把那些人送去見你爹,你爹會高興嗎。」
1
我爹被問斬的時候,我和娘親在旁邊酒樓裡看著。
劊子手手裡的刀高高抬起。
落下的瞬間,我娘掙扎得像案板上的魚。
但她很快就被按住了。
身穿黃袍的男人把手放到她的脖頸上,輕聲細語說:
「你那太醫夫君再有本事,也不能自己把頭接回來。
「你再不聽話,你女兒也會是這個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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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終於放棄掙扎,呆呆地看著我爹的血染紅了整個地面,眼中的光歸於死寂。
就好像說話的那人向她捅了一刀。
而我,就是那柄刀。
我娘用她的順從守住了我。
那個男人,那個權勢滔天,被稱為陛下的男人輕輕攬住她,溫柔地擦掉她臉上的淚。
「瓊月,你放心,朕會給你安排一個新的身份,讓你風風光光進宮。」
他隨意地擺擺手,我便被帶了出去。
我娘如行屍走肉一般依偎在他懷裡,給了我一個麻木的眼神。
我攥緊拳頭,掩下心中的恨。
我娘不叫瓊月。
她叫容音。
2
我娘是以宰相嫡女顧瓊月的身份進宮的。
聽旁人說,顧瓊月與當今皇上是青梅竹馬,是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但是十五年前,皇上遇刺,顧瓊月飛身替他擋了一劍,死在他的懷裡。
自那以後,她成了他的白月光。
後宮佳麗三千,無人再走進他的心。
這次他把我娘接進宮,對外的說法是當年那為他擋劍的顧小姐沒有死,隻是在城外養傷。
什麼傷一養養十五年。
沒有誰是不知道內情的。
可都願意陪著他自欺欺人。
3
我是跟我娘一同進宮的,那年我十四歲。
隻是她一進宮便被封為貴妃,賜居銜月宮,而我隻是個打掃泔水桶的小丫頭。
皇上曾當著我的面威脅我娘:
「隻要你好好的,朕會留她一條命。
「瓊月,也給朕生個孩子吧,生個屬於我們倆的孩子。」
他握著她的手站於殿前,接受其他嫔妃的叩拜。
而我站在重重疊疊的宮牆角落,聽見聲音傳過來。
管事嬤嬤一鞭子抽在我身上。
「看什麼看!快幹活!
「皇上可是說了,隻要留你一條命就行,你要不好好幹,看我不抽死你!
「你也別指望你那貴妃娘能護住你,她自身都難保!若是讓皇上知道她記掛著跟旁人生的孽障,你們母女倆隻會更慘!」
我垂下頭。
認真地把桶裡散發著惡臭的東西倒出,洗幹淨。
腦袋裡想的卻是我們分開時娘親對我說的話。
「安安,我們在什麼都做不了的時候隻好忍著,忍著不丟人,但要把這些人都記住,以後再還回來。」
4
娘親入宮,最不願意看到的應該是後宮的皇後和嫔妃們。
聽說皇上日日留宿在娘親那裡,再沒有召見過其他人。
一連三個月,終於有人忍不住了。
消息傳來的時候,我正在啃雜糧餅。
管事嬤嬤和幾個大丫鬟故意來我面前說笑。
「這小蹄子的下賤娘得罪了皇後娘娘,皇後娘娘罰她掌嘴呢哈哈哈!」
「該!誰不知道她的身份!自己夫君屍骨未寒,卻心甘情願爬上皇上的床,要是我啊,早就一頭撞死了,還能博得一個貞潔的美名!」
「是啊,要不是那張臉,皇上又怎麼會迷上這個貪生怕死愛慕榮華的女人!」
對於她們的謾罵,我始終無動於衷。
因為我知道,我娘可不是她們所說的那樣。
我娘不怕死,隻是她有別的事要做。
她們所說的貞潔,在我娘所做的事面前,不值一提。
很快,新的消息又傳來了。
聽說皇上聽到宮人稟報,早朝都沒上完,中途匆匆離開,親自去把我娘抱回了寢殿。
然後他讓皇後跪在寢殿前掌嘴。
一直打到鮮血淋漓,腫脹不堪。
皇後承受不住暈了過去還不停止。
直到大皇子跪下哭著求情,這件事才算過去。
傻女人,為什麼要動我娘的臉呢。
皇上最在意的,可就是她那張臉了。
5
後宮的人拿我娘沒辦法,但又見不慣她霸佔著皇上。
於是理所當然,她們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這次,可沒人護著我了。
以大皇子為首的三位皇子笑嘻嘻踹了我一腳,我在地上滾了一個圈。
「你說,我這樣打你,你那狐媚娘會心疼嗎?」
我抬起頭,冷冷說:
「自己沒用討不了爹的歡心,就把責任怪到旁人身上,你們真是好樣的。」
他們惱羞成怒,拽著我的頭發扇我耳光,把我的頭按進泔水桶裡。
管事嬤嬤小心翼翼在旁提醒:「大皇子,皇上說要留她一條命。」
他們停了手。
站在我身前,居高臨下。
「謝九安,以後,你就是我們的玩具了。」
6
我開始了被他們戲弄的日子。
比如說,他們故意把風箏放到樹上讓我去拿,然後放蛇嚇我。
再比如說,他們比試射箭,讓我頭頂蘋果當靶子。
他們想看我嚇得哇哇大叫跪地求饒的樣子,我偏不讓他們如願。
每一次我都咬牙挺著。
我十五歲那年,我娘又懷孕了。
皇上特別高興,下令宮中所有人都有賞。
隻有我受了罰。
憤怒的大皇子他們讓我站在冰天雪地裡,將冰水兜頭潑下。
我當晚便發起了高燒。
恍恍惚惚之時,我好像看見了我娘。
她穿著寬大的鬥篷推門進來,風雪伴身。
她緊緊抱住我。
外面明明那麼冷,她的懷裡卻是暖的。
「安安,把那些人送去見你爹,你爹會高興嗎。」
我聽見她這樣說。
我的腦袋混混沌沌,一個念頭卻無比清晰。
——復仇的機會,或許來了。
7
我是拿捏我娘的籌碼,每個人都清楚地知道這件事。
如果我死了,我娘衝動之下若是做出什麼,任何人都擔不起這樣的幹系。
所以他們不能讓我死。
於是,我一個小小的宮女,竟破天荒請來太醫醫治。
聽說請太醫過來的人是大皇子趙琰,畢竟那天晚上是他把冰水潑我身上的。
而趙琰之所以主動請太醫當然不是因為心善,是為了提防兩個弟弟。
提防他們在皇上詢問時,把罪責全推給他。
我雖在病中,迷迷糊糊卻也理清了他們幾人的心思。
皇上久久不立儲君,即便趙琰是皇後的兒子,他心裡也是不安啊。
知道他不安我就放心了。
我總歸要自己復仇的,不能隻靠我娘。
8
來給我看病的太醫是我爹以往的同僚,名叫傅凜。
他與我父親交好,曾經常來我家做客,他的小兒子傅珏是我的青梅竹馬。
他甚至曾與我父親口頭相約,等我及笄便讓傅珏迎娶於我,兩家結成親家。
可惜世事無常,誰也沒想到會是這般結果。
或許是念在以往的情分上,又或許是可憐我的緣故,他除了給我診脈開藥之外,臨走時在我枕頭下面悄悄塞了一包糖。
我拿了一顆放在嘴裡。
真甜呀。
我最愛吃糖。
可我現在還不是享受這般甜蜜的時候。
我用這包糖跟一個貪嘴的小丫頭換了半盒胭脂。
又用柳枝燒成木炭用來描眉。
我知道我生得極美。
娘親像皇上的白月光以致讓他念念不忘。
而我比娘親還要美豔三分。
況且在進宮之前,我也曾是一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
我也曾被精心教養了十四年。
我有信心,哪怕要面對的男人清冷如明月,我也能讓他甘願入我掌中。
9
深宮之內又傳來消息。
聽說傅凜傅太醫為我娘請平安脈時,說腹中孩兒似有男胎之相。
我好歹也是太醫之女,耳濡目染之下也略懂醫術,一聽這話便知是一派胡言。
我娘親懷胎不過兩月,懷都未顯,如何看得出是男是女。
可傅太醫言之鑿鑿,說他有祖傳秘法,一探便知。
我不由深想,傅太醫為何這樣說。
是為討好皇上,特意說他愛聽的,還是……
還是得到了某個人的授意。
比如說,我娘。
傅太醫會不會看在往日情分上,在給我一包糖的同時,也幫我娘一把呢。
……
不管因為什麼,此言一出,皇上龍心大悅,對娘親極盡封賞。
有人得意,有人失意,實屬正常。
我娘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後宮其他嫔妃自然備受冷落。
這般對比之下,足以讓有些人紅了眼,發了狂。
10
三位皇子又來找我麻煩。
皇上遲遲不立儲君,讓他們每個人心裡都產生了誰都可以登上皇位的錯覺。
不管是憂是喜,三個人,卻有了相同的野心。
能登上皇位,立於天下之巔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