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沈霽舟的秘書發來的床照時,我正在醫院做產檢。
照片裡,沈霽舟安然地合眼入睡,脖頸處曖昧的紅痕刺痛了我的雙眼。
【霽舟早就已經不需要你了,識相的話,你就自己滾開!】
二十幾年的相伴,我陪著沈霽舟從一無所有,到如今的權勢地位。
曾經的他極其缺乏安全感,他很害怕有一天,就連我也會拋棄他。
所以隻要我不在身邊,他就會徹夜失眠。
可如今,他卻在別的女人的枕邊睡得正香。
我輕輕撫摸著腹中的小生命,我知道,不管是和它,還是和沈霽舟。
都到了應該說再見的時候了。
1.
我的懷相不太好,醫生看完檢查結果之後,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
「總的來說,小許,我這邊還是建議你住院保胎。」
我有些恍惚的抬頭,手不自覺的撫上小腹,對醫生說道:
「這孩子我不想要了,麻煩你幫我預約一下人流手術。」
醫生很驚愕:「為什麼,你不是一直很想要一個孩子嗎?」
我和沈霽舟結婚五年,我始終期待著能有一個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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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我,還是沈霽舟,兩個人做遍了各種檢查,都顯示雙方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
一直沒能懷孕,隻能說是我和沈霽舟運氣不太好。
從我前年正式備孕開始,就一直掛這位梁醫生的號,她知道我曾經多麼盼望這條小生命的到來,所以在聽到我打算打掉這個孩子時,她感到十分震驚。
我隻是笑了笑,沒多說話。
在半個小時前,我甚至還很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自欺欺人地以為可以靠著它,來將漸行漸遠的我和沈霽舟拉近。
可惜,肖明雨的一條微信,卻徹底的打醒了裝睡的我。
曾經被我拼命忽視的、努力視而不見的一切都在我的腦海裡卷土重來。
沈霽舟的消息越回越簡短,沈霽舟辦公室裡的燈越燃越晚,沈霽舟換下來的西裝外套上的香水味越來越重,沈霽舟和肖明雨之間的氣氛越來越曖昧……
一直到親眼看見沈霽舟赤裸著上身,躺在別的女人的床上,我才不得不相信。
曾經那個因為沒能給我一場體面婚禮而自責落淚的沈霽舟、曾經那個離了我就徹夜難眠的沈霽舟,曾經那個發誓說會愛我一輩子的沈霽舟,是真的出軌了。
他此時就安睡在別的女人的枕邊,曾經獨屬於我的他的臂彎,也有了別的女人的氣味。
梁醫生見我的神色不好,擔憂的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問道:
「打掉孩子不是件小事,你真的不回家和你的丈夫商量一下嗎?」
我的心髒像是被無形的大手攥住一樣,陣陣發疼。
迎著梁醫生關切的目光,我的聲音平靜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不需要。孩子的爸爸,出軌了。」
2.
約好的手術時間在下周,滿打滿算,我和這個曾經日夜期盼的小生命的緣分,也隻剩下幾天。
我走出醫院,看著外面繁華的大千世界,忽然感到一陣茫然。
我要去哪裡,我又能去哪裡呢。
和沈霽舟越換越大的房子不是家,從去年搬進去至今,沈霽舟每個月回家的次數,寥寥可數,偌大的房子隻剩下我一個人,說不出的哀怨冰冷。
和沈霽舟相依為命的孤兒院也不是家,我和沈霽舟前半生的所有苦難皆來自於此。
二十三年的一場特大交通事故,讓我和沈霽舟都沒了父母,被送到了老家那座城市的孤兒院。
在孤兒院時常吃不飽,穿不暖,還有大孩子欺負人。
和我們差不多大的小孩子裡,沈霽舟的狀況是最差的。
我的父母是在外出務工時出的車禍,不大的小面包車裡塞滿的十三人,當場死亡。
沈霽舟卻是那場交通事故的幸存者,在親眼看見自己的父母去世之後,他就出了些心理問題。
他不說話,挨打的時候也不反抗,直到他隨身帶著的玉佩被其他壞孩子搶走,幾個月沒出聲的嗓子才艱難地張了口:
「玉佩,還我。」
這是沈霽舟的父母留給他唯一的一樣東西,瑩潤的玉色上面帶了幾絲血跡,我曾經無數次地看見沈霽舟是如何細致妥帖的把玉佩緊緊貼在自己的胸口處。
人之初,性本惡。
未經教育的小孩子不懂這些,他們隻以戲弄沈霽舟為樂。
當時的沈霽舟年齡本來就不大,就因為來孤兒院之後就沒吃過幾頓飽飯,力氣小的厲害,不但沒搶回自己父母的唯一遺物,甚至還被幾個大孩子壓著打。
我當時也經常受到其他壞孩子的欺凌,可我看著沈霽舟的慘樣,卻還是鼓足了勇氣,替沈霽舟出了頭。
那天把玉佩搶回來之後,我拉著沈霽舟跑了好遠,才躲過那些壞孩子的欺負,不過我和他,也因此被關了禁閉。
那天晚上,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我無聊的一直找沈霽舟說話:
「你叫什麼名字?我叫許鶯。」
「你的爸媽也死在那場交通事故中了嗎?」
「他們打你,你幹什麼不還手?」
「好無聊啊,你能不能和我說幾句話,這裡太黑了,我有點害怕。」
黑暗中,沈霽舟突然抱了抱我,他的聲音悶悶的,落在我耳邊。
「我叫沈霽舟,你要記住我。」
從此之後,我和沈霽舟就成了形影不離的一對。
他受欺負時,我會直接張開雙臂擋在他面前,我會一臉嚴肅,用稚嫩的聲音說:
「想欺負沈霽舟,得先過了我這關。」
我總是餓,吃不飽,年幼的沈霽舟會偷偷翻進廚房,給我偷剩下的冷饅頭。
饅頭已經完全硬了,我使了好大的勁才把它掰開,我一半,沈霽舟一半。
沈霽舟說他不餓,可他的肚子卻咕咕叫。
童年的巨變讓我和沈霽舟都十分的早熟,我們知道讀書是我們擺脫庸碌生活的唯一出路,所以誰也不敢懈怠。
十七歲那年,我代表著學校去參加物理競賽,需要去外省待上一周。
那是我和沈霽舟第一次分開,臨走前,沈霽舟一言不發的往我手裡塞了個東西,我張開手心一看,發現是沈霽舟這麼多年始終愛如珍寶的那塊玉佩。
在外省的那幾天我感到格外難熬,好不容易等比完賽我回到有沈霽舟的那座城市。
卻發現他的狀況很不好,孤兒院院長憂心忡忡的對我說,自從我走之後,沈霽舟就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隻有到了生理承受不住的極限時才會閉上眼睛睡一覺,然後又大汗淋漓的在噩夢中醒來。
在我十五歲時就萌芽的心意終於在此刻長成大樹,我握住沈霽舟的手,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沈霽舟,你別怕,我永遠也不離開你。」
沈霽舟用手輕輕擦去我臉上的淚珠,然後又珍重地吻了吻我的額頭。
我們誰也沒說,但我們都知道,一切從這一刻開始,就變得不一樣了。
3.
我在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商場一樓巨大的玻璃窗倒映出我憔悴的面容。
即使沈霽舟創業成功,我也依然保持著簡樸的生活習慣,因為我知道他的每一分錢,都來之不易。
可我想起肖明雨珠光寶氣的朋友圈。
不管是某國際知名品牌的小套裙,還是售價幾十萬的包包,她應有盡有。
她上個月生日時,收到最昂貴的禮物,是一條鑽石項鏈。
而我,穿著最普通的衣服,拎著大學時的沈霽舟送我的舊包,裡面一張是胎兒的產檢報告,一張是流產手術的預約通知。
肖明雨作為小三,每天都生活的如此光鮮亮麗。
我身為原配,卻寒酸得讓人想笑。
我包裡還裝著沈霽舟給我的副卡,這麼多年我幾乎很少動用,但已經和沈霽舟走到了今天,我覺得也沒什麼好心疼的了。
當我走進本市有名的奢侈品商場時,其他櫃員在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我一番之後,對我就有些愛理不理。
不過,當我一口氣買下兩個市售價二十萬的包包時,她們的態度忽然就對我恭敬了起來。
我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一個下午,我就花掉了將近一千萬。
惹得沈霽舟都給我打了一個電話。
「下午幹嗎去了,怎麼買了這麼多東西?」
我正在指揮商場的保安把我的戰利品往出租車上搬,聽見沈霽舟面對我時一貫溫柔的聲音,卻忽然感覺有點惡心。
「路過一家商場,想起來我這麼多年都活的摳摳嗖嗖的,害怕丟你的臉,就買點東西裝備一下自己。」
沈霽舟那邊頓了頓,才說:「你怎麼會丟我的臉?不過這樣很好,往後喜歡什麼,買下來就是了。」
電話掛斷,我忽然覺得沈霽舟也不容易。
上一秒還在和情人你儂我儂。
下一秒還得在電話裡安撫發妻。
4.
我一個人回到家,至於問沈霽舟回不回家吃晚飯的事,似乎已經久遠的像是上輩子的事。
沒想到我正在吃飯時,就聽見大門從外面解鎖的聲音。
我從餐桌上抬頭,和臂彎搭著西裝外套的沈霽舟四目相對。
他送了松領帶,也沒有要坐下吃飯的意思。
在外面吃飽的人,回家之後,又怎麼會吃得下呢。
他饒有興致地翻找著那些堆放在玄關的包裝袋,當他全都翻完時,臉色的神色明顯有些不對。
「鶯鶯,你什麼都沒給我買?」
我聳聳肩,唇角扯出一個笑容:「現在你全部的服裝都由肖明雨替你搭配,就算我給你買過來,也用不上。」
記得那是肖明雨成為沈霽舟秘書的第三個月,也是我第一次見她。
我心疼沈霽舟身體不舒服,常常在家燉些補湯,到公司送給沈霽舟。
誰知那天我剛去辦公室,就看見沈霽舟坐在靠椅上,而肖明雨傾身趴到他身上,手裡還抓著沈霽舟的領帶。
我當時看了,心裡雖然覺得不舒服,但卻也沒往其他方面想,隻是問了一句:
「你們幹什麼呢?」
肖明雨的神色不見慌亂,看向我的目光裡反而帶著讓人不適的挑釁:
「我在看沈總領帶上的花紋,也太老土廉價了點,不太符合沈總的身份,我就想替沈總換一條新的。」
我側頭看向沈霽舟,隻見他的領帶已經被肖明雨給解的差不多了。
肖明雨見狀,嘴角更是揚起一抹挑釁的微笑。
緊接著,她趁我沒反應過來,直接一把扯下沈霽舟的領帶,給扔進垃圾桶裡。
「這個不值錢的便宜貨,我替沈總扔掉,姐姐不會介意吧?」
那時還不等我開口,沈霽舟就罵道:
「胡鬧!這領帶是我太太送我的禮物,輪得到你做主?」
肖明雨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和難堪,她淚眼瑩瑩,說出的話卻帶有一絲倔強:
「那怎麼辦,我已經扔了!」
沈霽舟的面色發寒:「撿起來。」
肖明雨雖然不情願,但沈霽舟的眼神實在冰冷的嚇人,她隻好彎腰把那條領帶給重新撿起來,然後哭著跑了出去。
下班後,我越想越不舒服,坐在沈霽舟的副駕駛上,我試探性地開口:
「你那個秘書,是不是有點太自作主張了一點?」
等紅燈的間隙,沈霽舟側頭看我:「隻是這一點不好,其他的很合我的心意。」
我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話。
我收回思緒,隻見沈霽舟的神色絲毫未變,隻是傾身,從側後方抱住我。
他的聲音低啞繾綣:「又吃肖明雨的醋?」
我淡淡道:「沒有啊。」
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又有什麼醋好吃的。
沈霽舟似乎沒想到我的反應會如此平淡,畢竟平常就算我再努力壓抑自己,提起肖明雨時總會帶著酸。
他依然從後面抱住我,我卻被他身上越發濃重的香水味燻的惡心。
「我之前送你的那條領帶呢,怎麼再也沒見過。」
沈霽舟的身子僵了僵:「應該是放在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