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電梯到了,別耽誤了出任務。」
「哎喲,您瞧我這腦子!」
領頭的打了個響指:
「您要是有什麼線索,可千萬告訴我們啊!」
門才開,他們就一哄而散了。
還有一個跟在最後的,還被電梯地上的凹陷絆了一下。
12
希德的辦公室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陳設。
一眼望去,都是黑白灰色調。
簡單得甚至有些沉悶。
我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
正猶豫要不要進去時,卻見他放下東西,大步流星地走過來。
他將我打橫抱起:
「是腳踝還疼嗎?」
「......」
我沉默了一會兒,他未免有些過於貼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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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他託著,放到了辦公桌邊沿。
他伸出雙臂,雙手撐在我身體兩側,將我圈在其中。
距離驟然拉近,我感覺我的心跳有些變快了。
有好聞的香水味道,被體溫捂熱,氤氲在我們之間。
在近乎蹭到我的鼻尖時,他停下了,小聲又繾綣:
「有監控。」
我用眼神示意:
「那怎麼辦?」
「演給某些人看看。」
下一秒,我的眼前黑了下來。
是他抬了手,蓋住了我的雙眼,掌心的溫度灼燙著我的眉心。
而後,一個輕淺的如同羽毛拂過的吻,落在了我的嘴角:
「抱歉,失禮了。」
我情不自禁地攥住了他胸口的衣料,臉上發燙。
這個吻一觸即分,我在他耳邊問:
「那個監控在哪兒?」
他扶住了我的腰,而後從身前口袋裡拿出一柄小小的匕首,丟了出去。
牆上的開關傳來碎裂聲,裡面閃耀的紅光也隨之熄滅。
「放心。」
他將蓋在我臉上的手收走,松了口氣:
「沒事了。」
13
「是誰要監視我們?」
我跟在希德身後,他身高腿長,走得很快。
「應該是審判長。」希德在另一邊的房間裡,打開了桌上的電腦。
他一手插兜,剪裁得體的西裝勾勒出高挑的身材,儼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態。
郵件提示音響起。
他按在鍵盤上的手指一頓,皺了皺眉頭。
「怎麼了?」我湊近他。
「看來他不請自來了。」
希德抬頭,話語卻漫不經心。
14
「好啊,我完全不用擔心兄長在人類世界受苦嘛。
「原來天天都有人陪呢。
「甚至到獸世也舍不得分開。」
來人尾音上揚,邊拍著手邊進來。
門外的冷風灌入,他誇張地攏了攏風衣:
「姐姐,我可不是有九條尾巴的狐狸,我好冷啊。」
......
我才發現他說這句話時,視線落在我身上。
「我嗎?」我難以置信地指了指我自己。
「就是你。」
狐耳男人湊近了些。
他身後的三條尾巴從風衣下擺鑽出來,尾尖輕輕地蹭著我的腳踝:
「姐姐不記得我了嗎?」
......
腳踝帶上了些許痒意,還沒來得及反應,我就被希德拽到了身後:
「裡德,是你裝的監控?」
「是又怎麼樣?」
他攤了攤手,挑眉嗤笑:
「私自帶走重犯,我也想看看你要幹、什、麼......兄長。」
他特意咬字加重,上挑的眼尾嫵媚又帶著一絲壓迫感。
希德緊緊地握住我的手,直拽得我手腕生疼。
「我都沒見過你。」
我往他身後縮了縮,懷疑地看著「裡德」。
雖然在人類世界時,我闲來也會去看看姐姐的鬥獸場。
但我從未見到過什麼狐狸獸人。
「我理解,畢竟每一個重犯都不想承認自己見到了最高審判長。
「畢竟,那代表死期不遠了。」
裡德從身側解下捆起來的長鞭,想挑起我的下巴,卻被希德的尾巴拍開。
「這是我的辦公室,裡德。」
希德聲線沉沉,臉色很不好看。
「但是這是我的犯人,哥。」
裡德比希德稍微矮一些,他輕輕地抬起下巴,語氣滿是輕蔑:
「在爭取王儲的時候,你非要做出這種違反人心的事嗎?」
15
我又被帶到了地下室。
不知道這個「裡德」究竟是什麼來歷,希德在他拿出通行證後,也隻能放人。
「審判長。」
我有些夜盲,努力眨著眼睛,適應著昏暗的光線:
「我可以看看通緝令嗎?」
「當然。」裡德的狐耳尖動了動。
他勾起我的下巴,將通緝令靠在我臉旁,仔細比對。
「看吧。」
通緝令又被丟到地上,顫顫巍巍地鋪展開。
「抱歉,我不太看得清。」
穿進獸世時,我可能還在睡夢中,我的眼鏡沒有戴上。
「別撒嬌。」他皺了皺眉頭。
......
最後還是妥協似的拿了起來,用手電筒幫我照著。
......
看到通緝令上的相片後。
徹骨的寒意席卷了我的身體。
這分明是我已經離世的姐姐的照片,而且標注的是「畏罪在逃」。
可我明明親眼看見姐姐離世,火葬場的人幫忙處理喪事的。
於是我近乎失控地站起來,抓住了裡德的衣袖:
「所以姐姐沒死對不對?你們還有線索,對不對?」
「程珂,別裝。」
裡德聲線低沉,帶著耐心有限的煩躁:
「你又找了新的借口脫罪?」
我才不是程珂。
我是程訶。
我是程珂的雙胞胎妹妹。
可惜我怎麼解釋,裡德都是淡淡冷笑:
「我們這裡的資料顯示,程珂是獨生女,並無任何兄弟姐妹。」
他把通緝令卷了卷,慢條斯理地塞進了我的嘴裡。
方才情緒激動時,我的眼淚莫名地滾落,仰頭的一瞬間,我嘗到了淡淡的鹹味。
紙張洇湿,油墨味道又在口腔裡擴散開來。
裡德以一個擁抱的姿勢,輕輕地將我的手腕銬到身後。
「咔」的一聲,銀色手銬的脆響回蕩在空曠的地下室裡。
「多漂亮啊,銀色很襯你。」他眸色晦暗,情緒不明。
一時間,引人注意的隻有我們剎那纏繞的呼吸,和被迫靠近時交換的體溫。
「程珂,你是個十足的騙子。」
他墨色的瞳孔漸暗,目光好像要在我身上燙個洞:
「你忘了我六條尾巴怎麼斷的嗎?
「我不會再相信你一句話。
「詭計多端的女人。」
16
我被關了起來。
闲著沒事,和我的新「獄友」們聊聊天。
一個兔耳的獸人,好奇地問我:
「你這麼年輕,是怎麼進來的?偷竊、故意傷人,還是……」
我思考了一下。
開地下鬥獸場算是?
「奴役獸人、買兇傷人。」我回道。
兔耳獸人瞬間縮到了角落,連眼神都在戰慄:
「怪不得審判長那麼恨你,你也奴役過他?」
這倒是誤會了。
我搖了搖頭:
「可能吧,但我並沒有印象。」
「審判長這種級別的你竟然沒有印象?」
兔子眼圈和眼睛近乎一樣紅了,她抱著膝蓋,聲線哀轉久絕:
「怪不得是能上通緝令的人,我不要和你這種危險分子關在一起……」
就算是變成獸人,兔子也會這麼膽小嗎?
我還沒來得及安慰她,鐵門就開了。
門外的看守將鑰匙掛在手指上轉了兩圈:
「換關押地點了,走一趟吧。」
兔子動了動耳朵,欣喜地從地上爬起來:
「太好了,我不想待在——」
「我是說她。」
看守不耐煩地抬起下巴:
「程珂,審判長找你。」
17
「年齡?」
裡德將襯衫袖口撩上去,散漫地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咬下水筆的筆蓋,開始記錄。
「21 歲。」
我甩了兩下酸痛的手腕。
「旁邊有冰袋,可以冰敷。」他抬了抬下巴。
「不用。」
「......哼,行。」
他繼續發問:
「姓名……程珂,已經知道了。家庭住址?」
「人類社會的嗎?」我有些疑惑。
「當然,我們獸世也不會讓你定居。」
……也是。
「××市××××小區。」
裡德原本在記錄的筆一頓:
「怪不得……原來是搬家了,怎麼也找不到你。」
在我高考結束時,姐姐帶我擺脫了家裡的控制,帶我來到了兩千多公裡外的這座城市,開始全新的生活。
按姐姐的意思,是希望我上學更加方便一些,而且去大城市,她做鬥獸場的生意也更容易。
「在搬家那一刻到現在,有喜歡過的人嗎?有答應過誰的告白嗎?有和誰建立戀愛關系嗎?」
......
這又是什麼話?
裡德站了起來,他從一旁拿下了冰袋,在我的手腕處輕輕地揉按畫圈。
「這一堆問題,也是審問的一部分?」我後退了一步,又被他攥住另一邊的手腕。
「調查你的人際關系而已。」
他低聲說著,又緩緩地放開我:
「別多想。」
見我並沒有回復,他又垂下眼簾,用隻有我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說話:
「那我哥呢?你該不會喜歡我哥了吧?」
「抱歉。」
我拂去了他的手:
「你要是有公務就盡快處理,不要總是探討這些私人的東西。而且,程珂隻是我的雙胞胎姐姐,我並不是她。」
他的眼圈不知為何開始泛紅:
「不可能,獸人一輩子隻認定一個人,我不會認錯的……」
他的三條尾巴都耷拉了下來,探索著,然後試探著纏住我的腳踝: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姐姐……」
18
再次醒來時,我正躺在柔軟的被褥上。
一睜眼,發現希德正扣著襯衫的袖扣,坐在我床沿。
我才要起身,就被他輕輕地按住肩膀:
「你放心,我讓審判庭表決了,證據不足,不能逮捕你。」
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想必這幾天操勞了不少。
我愧疚地道謝:
「麻煩你了......」
「不麻煩。」
希德的眼神真誠又炙熱,他偏頭看我,淡藍色的瞳孔裡倒映出局促的我:
「大小姐當初把我撿回來的時候,也沒嫌我麻煩。」
我低下頭,摸了摸耳垂:
「我並不是真正的程珂,不用這麼叫我了。」
希德輕笑:
「稱呼您想改什麼都可以,隻要對應的人是你,就好。」
19
當年。
我是在大學的救助組織看到希德的。
他那時受了重傷,無法維持人形態,被丟在路邊喂蒼蠅。
「品種犬也會流浪嗎?」救助的同學把它放在紙箱子裡,貼的標籤是「銀灰色狼犬(未絕育)」。
而我那會兒剛剛失去了姐姐,做什麼都惘然若失。
和這隻體型不小的小狗對視的一眼,我發現湛藍的天空好像都揉碎在它的眼睛裡了:
「我可以領養它嗎?」
......
希德雖然是「兇猛的大型犬」,但很黏人,每晚都會咬著毯子,睡在我床邊。
在我熬夜時,困得眼皮打架,也靠在我膝蓋上,堅持陪我熬夜。
又在我想起去世的姐姐時,默默地用毛茸茸的腦袋蹭掉我的眼淚。
......
後來,他終於恢復了人形,又因為沒有衣服,羞澀地躲在浴室裡。
剛買蔬菜回來的我不明所以,差點推開門。
他抵住門後,用還不太熟練的人類語言和我交流:
「請,不要,來。」
看到他露出的一截精壯的臂膊,我瞬間明白了什麼,臉「唰」地紅了:
「我這裡也沒有你可以穿的衣服。」
「一條浴巾就好......」
他輕輕地乞求著:
「我會,把它洗得很幹淨的。」
......
因為姐姐開鬥獸場,這種動物變獸人的事情我也不是沒聽說過。
但親自經歷,還是有點不知所措。
希德好像總是笨手笨腳的,需要我照顧,此刻,他好像就不小心碰開了花灑,連頭發都淋湿了。
我實在難以拒絕他。
於是我認命地遞上了我的浴巾。
他肌肉線條完美的胳膊從門後伸出來,摸索著,尋找到我的手腕,而後抽走了浴巾。
......
那晚,我翻來覆去好久才睡著。
浴室裡傳來水聲,希德這個澡似乎洗了很久。
他踩在地板上的聲音盡量小了,但仿佛在我耳邊,令人心痒。
我最後認命似的閉上眼,強迫自己不要多想。
卻在早上時,一醒來就看到了櫃子上疊得整整齊齊的浴巾。
希德很認真地洗過它,上面帶著淡淡的洗滌劑香味。
我仿佛能想象到他有力修長的手指,搓著這塊我曾經貼身的布料......
胡思亂想之際,希德已經叩了叩門板:
「起床了啊,來吃飯吧。」
看到他的裝束,我震驚到要暈厥:
「圍裙並不是能單穿的衣服!」
20
「來吃飯吧。」
希德的聲音響起,沉穩又溫柔。
思緒回籠,我看到眼前西裝革履的他,還有些不真實感。
他在獸世是獨當一面的理事長,那人類社會的脆弱和笨拙,都是特地裝給我看的嗎?
煎得剛剛好的牛排被他切好了,裝盤遞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