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種人，不是你在我們面前掉一滴眼淚，把自己塑造成弱者的形象，就能夠引起我們的同情心的。
我爸墨眉輕蹙，默默看了我一會兒，眸底一點一點溢出失望之色。
「顏顏，你是不是忘了，徐慧是咱們家的恩人。」
我很是無語，但是在我爸面前，我不能翻白眼。
「爸，我從來沒否認過她對我們家的恩情，但是我們已經回報她了……」
我爸嚴聲打斷我的話：「你所謂的回報，就是金錢？」
「不然呢？」我站起來，「讓我媽把命給她？那場車禍不足以致命，況且她錢也收下了啊。」
我爸失望地看著我：「顏顏，你看看你現在，張口閉口就是錢，你真的變得跟你媽一模一樣了。」
我心口一緊，各種委屈湧上心頭。
自從我沒有聽我爸的話深鑽文學，而是選擇跟我媽學習管理運營公司，我爸對我的態度就變了。
他跟我說：「顏顏，爸爸不是想要插手你的人生，爸爸隻是不想讓你變得跟你媽媽一樣，在商言商，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那個時候我還以為我爸這番話，懷疑過我一直以來對我媽的崇拜是不是對的。
但現在……
事實上是更早的時候我就看清楚了。
「爸，如果沒有我媽賺錢，你有現在的條件安心寫書嗎？你真當你熱愛的文學不食人間煙火啊？如果你真那麼清高，那你跟我媽離婚啊！別用我媽的錢支撐你的壯志難酬。
「我也想看看，沒了我媽的錢，你的文學夢能不能養得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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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爸臉色漲紅，抬手就要打我。
我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甩開他的手。
「爸，你睜眼看看外面的世界吧！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隻會讓你變得更盲目更可笑。」
「你……」我爸指著我的手指都在發顫，「時顏，你敢這麼說我？我可是你爸！」
我眼眶發熱，想哭卻死死忍住，定定盯著他的眼睛：
「被自己女兒揭穿你自以為是的面具，你覺得很沒面子是吧？
「如果你能繼續做一個好丈夫好爸爸，你在我心裡還是會跟以前一樣高大。雖然做一個好丈夫好父親是最基本的，但我對你也沒多高的要求。
「可你要繼續自命清高，你也別怪我瞧不起你。」
我吸了吸鼻子，轉身上樓，這才讓眼淚流下來。
這麼多年我一直想向我爸證明，我的選擇沒錯。
不管我選擇什麼，我都可以是最出色的那個，成為他和我媽的驕傲。
但似乎，我錯了。
我也不在乎了。
7
可第二天，我一進教室就看到了林婉婉。
她衝我笑了笑，走到我面前，還是那副小白花的模樣，清純又堅韌。
「沒想到我又回來了吧？時顏，我說過，我會跟你拼到底的！」
她說著轉身面向大家，雙手叉腰，氣鼓鼓的臉上是正義又可愛的表情：
「我知道時顏家裡有錢，她人也聰明，和她比起來我既沒錢又笨笨的，但是我不怕她！
「她隻是個啃老族而已，沒了家裡的支持，她什麼都不是！
「事實上，她才是最可悲的，不是嗎？」
「……」
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孽，讓我遇到這種白痴？
懶得搭理她，我回到座位上。
餘光看了眼一邊的江知野。
他大手緊緊抓著桌角，頭埋得低低的。
我微微靠過去：「想笑就笑。」
江知野咬牙轉頭：「咱們這位新同學……」
「你是在說時顏還是說我們大家啊？」有同學問。
當然，也有直抒胸臆的：「快走吧，跟有病似的。」
林婉婉站在最前面，委屈地揪著手指：「對不起，我是不是打擾到大家學習了？」
「不好意思呀，是我不好，都是我太笨了。」她嘆息一聲，在自己的腦袋上敲打了一下，「我懲罰我自己了哦，你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眾人：「……」
我身後的同學說：「挺好，就當耍猴了，還挺有意思。」
「以後我們班的學習生活不會那麼枯燥了。」
「謝謝你啊時顏！」
「……」我無奈扶額。
就說吧，林婉婉是大家攻擊我的一把利器。
不是，她怎麼又回來了？
8
下課之後，林婉婉主動叫我去外面談話。
「你沒想到吧時顏，我又回來了。」林婉婉揚起下巴，「學費已經交完了，我離不離開不是你說了算的，而且時叔叔跟校長說過了，讓我留下來的。」
「時叔叔？」
林婉婉解釋：「就是你爸呀。」
我知道了，一定是徐慧求我不成，改去求我爸了。
林婉婉用一種悲憫的眼神看著我：「時顏，有時候我真的很可憐你。」
「連你自己的爸爸都不喜歡你，你真可悲。」
我攥緊雙拳。
我承認，我爸不喜歡我是我心裡的一個疙瘩。
但我也說了，我不在乎了……雖然現在還不能做到完全不在乎，但我在努力。
淡淡地笑了笑，我開口道：
「林婉婉，你是不是偶像劇看多了，給自己立的人設有點不穩定。
「你到底是想立笨蛋美女人設，還是想立小白花人設？
「連自己想幹什麼都搞不清楚，那你非要來這所學校有什麼意義呢？」
林婉婉神色之間閃過一抹難堪：「你……你有錢很了不起嗎？你憑什麼瞧不起我？」
「我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我從來沒有瞧不起你。」我看著她的眼睛，繼續說道，「事實上，我根本就瞧不見你。」
能讓我瞧不起的人，至少得在我們圈子裡。
她還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剛回到教室，班主任就告訴我們，新的運動服已經到了。
林婉婉走到教室門口，聽到這句話立刻上前說：「老師，運動服在哪了？我去幫大家領吧。」
班主任看了林婉婉一眼：「不用了，運動服……」
「沒關系的老師，我去領。」林婉婉忽閃著大眼睛，「我總是笨笨的，幫不了大家什麼忙，但是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還是可以的。」
班主任看著林婉婉真誠的臉：「不用了……」
林婉婉蹙眉：「老師，是不是連你也嫌棄我笨？我承認我確實笨笨的，可你作為老師……」
班主任聽不下去了：「林婉婉，我不知道你之前的學校是什麼規矩，但在這所學校，是不用學生親自去領運動服……」
「老師，你就讓她去吧。」最後面的男同學說，「她應該就喜歡幹活，可能和她的家教有關吧，她媽就是保姆。」
班主任也不想在用不用去領運動服上跟林婉婉繼續浪費時間，就讓她去了。
結果就隻有林婉婉自己一個人回來。
9
「運動服呢？」班主任問。
林婉婉懷裡隻抱著一套運動服，癟著小嘴站在教室最前面，委屈巴巴地說道：「對不起大家，我……我把大家的運動服不小心扔到垃圾桶裡了。」
全班沒有一個人著急的，隻有班主任臉上露出了難看的表情。
「什麼意思？」
「就是……嗯……」林婉婉吭哧癟肚的，估計覺得自己這樣很可愛吧，「我進去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隻有地上堆著一大堆。我以為是垃圾，好心幫忙丟進垃圾桶裡，後來才知道是運動服。」
她又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小腦袋：「都怪婉婉太笨了！」
然後氣呼呼地罵自己：「林婉婉你這個超級無敵大笨蛋！」
眾人：「……」
班主任也是開了眼界了。
「林婉婉同學，下節就是體育課，你把大家的運動服都丟垃圾桶裡了，這體育課怎麼上？」
「對不起嘛。」林婉婉一副「我笨我有理」的架勢，「我不是故意的，大家應該都能體諒我的。反正隻是體育課而已，大家穿正常的校服也可以上啊。」
她要不要聽聽她在說什麼？
我掃了眼腳上的皮鞋：「我是絕對不會穿著這雙鞋去打網球的。」
「好了，就這一節課，大家先將就一下。」班主任發話。
林婉婉抱著運動服來到江知野面前：「江同學，我拿了一套運動服，給你。」
她還傲嬌地揚起下巴：「我才不是在討好你，你千萬不要誤會，我隻是湊巧拿了你穿的碼而已。」
江知野還在看我腳上的鞋偷笑，沒想到林婉婉這波是衝他去的。
他也是有脾氣的，被人煩一次兩次也就算了，但是不能再三再四。
「時顏，」他往後一眼看向我，「你說句話啊。」
現在輪到我看好戲了：「人家特意給你拿了一套回來，你就穿嘛。」
江知野：「……車隊的代理權你還要不要了？」
「要！」我立刻坐直身子，「林婉婉，你把大家的運動服都弄髒了，那就去洗衣房給洗了吧。」
我含笑提醒：「哦，我們的運動服都是定制的，不能機洗，隻能手洗哦。」
「什麼？」林婉婉震驚，「二十套衣服，我一個人洗？」
「嗯……」我好心給她提議，「你也可以叫你媽來，你們兩個一起洗呀。」
林婉婉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時顏，你還說你沒有欺負我？我知道你一直瞧不起我媽是做保姆的。你家有錢就了不起嗎？你憑什麼瞧不起我們普通老百姓？」
又來了。
我長舒了一口氣：「我再跟你說最後一遍，我沒有瞧不起你。」
「我根本瞧不見你。」
林婉婉張了張嘴，還想繼續維持她古早偶像劇的人設，化身杉菜：「時顏，你真的很機車欸！」
「……」
我在想我要不要練習一下拍獄照，這家伙實在是太能挑戰我的耐心了。
10
我讓林婉婉去洗運動服，班主任也沒說什麼。
能當我們班主任的自然不是普通人，但她也絕對不會因為林婉婉得罪我。
況且林婉婉，她罪有應得。
喜歡裝笨是嗎？
那我就給足她白痴應有的排面。
反正我們的校園生活有時候確實挺無聊的，有個顯眼包就當娛樂節目了。
林婉婉去洗運動服，我們則去上體育課。
沒有運動服運動鞋，幾個穿著皮鞋打網球的同學腳脖子都崴腫了。
林婉婉卻穿著運動短裙跑過來，手裡還拿著一瓶水，蹦蹦跳跳像個小兔子一樣來到江知野面前，裙擺翩翩，是青春最美好的律動。
「知野，打網球渴了吧？喝水水。」她將水瓶遞給江知野，又收回去擰瓶蓋，但是怎麼都擰不開。
於是就又來了一下她的照片動作，小拳拳砸她的小腦袋：「笨蛋！林婉婉你這個大笨蛋，連水瓶都扭不開。」
然後把水瓶遞給江知野：「知野，人家力氣太小了，打不開，你自己打。」
江知野的無語都寫在臉上，看得出來，他馬上要成暴躁狂了。
我和幾個女生在一邊看戲，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是我們沒教養，實在是林婉婉的戲太好笑了。
江知野大步過來：「時顏，你惹的麻煩，趕緊解決了，別讓她煩我。」
我揶揄道：「人家好心給你水水……」
江知野：「你好好說話。」
我抿唇。
他威脅我：「你是不是不想要車隊的代理權了？」
「喂！都籤約了！」我拍了一下江知野，「你少拿這個威脅我。」
林婉婉跑過來：「什麼車隊呀？知野，你能把代理權給我嗎？」
江知野：「……」
他在沉默中崩潰了。
江知野離開之後，林婉婉就噘著嘴瞪我：「是不是你不讓知野把車隊的代理權給我的？」
我媽教育我不能說髒話，所以……
「林婉婉，我澡彌馮了個福。」
林婉婉食指摳了摳腦袋：「什麼意思？」
「快點去洗衣服，洗不完你就別上課了。」我雙手環胸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你不是說我欺負你嗎？洗不完我就讓你嘗嘗真被人欺負的滋味。」
林婉婉跺腳哼了一聲，轉身跑了。
二十套運動服，她洗到快放學才洗完。
然後氣喘籲籲地回來：「我都洗完了，洗得幹幹淨淨的，知野，我帶你去檢查一遍吧。」
「可不許說我洗得不幹淨哦，那裡面有我滿滿的愛心，比嶄新的還幹淨呢。」
江知野握緊雙拳。
但他的家教不允許他對女生動手，隻能吃癟。
難得看到江知野吃癟，我也開了眼了呢。
「你還笑。」江知野沒好氣地嗔了我一眼。
我立刻說：「不用檢查了，洗幹淨就扔了吧。」
林婉婉詫異地看著我：「扔掉？」
我笑了：「你不會認為我們會穿進過垃圾桶的衣服吧？」
林婉婉雙手叉腰，氣鼓鼓地問：「那你為什麼要讓我洗？」
「因為你給弄髒了呀。」我理所當然地回答。
林婉婉的眼淚說來就來：「時顏，你……你簡直就是偶像劇裡的惡毒女二！」
我就說她看偶像劇看多了，把自己當成女主了，還是那種白痴女主。
傻白甜隻有傻白沒有甜。
狗血偶像劇害人不淺啊！
資本家們知道他們投資出來的偶像劇荼毒的能力這麼強，應該都開心壞了。
我也開心，因為我也是他們口中的「萬惡資本家」。
我拍拍林婉婉的肩膀：「加油，女主角，你就是最笨的！」
11
放學後我和江知野一起去車隊。
車子剛停下，林婉婉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知野，原來你的車隊在這呀！」她歪著小腦袋，俏皮一笑，「我打車跟你來的，看吧，其實我也不是特別笨，隻是有點笨笨的，對不對？」
江知野無語望天，往裡面走。
林婉婉追了上去：「知野，你帶我去看看嘛，我真的很喜歡玩機車的男孩子……」
「哎呀討厭！」她突然停下來，捂著自己的臉跺腳，「江知野你這個大壞蛋！你是不是故意的！我才沒有喜歡你，你……」
我過去提醒她：「那個，你家知野進去了。」
「知野，等等我！」林婉婉跑了進去。
沒一會兒又讓保安給帶了出來。
我就站在門口，江知野的聲音從裡面傳來：「時顏，快點。」
雖然無緣無故的憐憫是一種傲慢無禮，但我真的有點同情林婉婉了。
以後我有孩子了，我堅決不讓他看狗血偶像劇。
林婉婉眸底閃過一絲怨毒：
「時顏，知野是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