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坦然面對。
就算會很痛也沒關系。
我能忍。
盛航牽動嘴角笑了笑:「原來是大冒險,那就好。」
那時我還以為自己糊弄過去了,怕江平說漏嘴,第二天他醒酒我就跟他對臺詞。
他一聽直接炸了。
「你為什麼不跟我表白,我對你也掏心掏肺。我對你溫柔體貼,事無巨細,笑容滿面,難道不比成天掛著臉的他好?」
「那我跟你表白你接受嗎?」
他訕訕笑了笑:「這,這恐怕不行。我拿你當姐當妹當女兒,當女朋友有點不對勁吶。」
「知道就好,別說漏嘴了。」
江平一拍腦袋:「盛航他是不是有病啊,他明明……他就是怕……」
「你要不再多表白自己,烈郎怕纏女,女追男隔層紗……」
我搖搖頭:「不,被拒絕一次就夠了。」
如果一次次哀求,那我不就變成媽媽那樣的戀愛腦了嗎?
江平狠狠跺腳:
「氣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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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真是氣死我了!
「你背著我喜歡盛航,主動表白他居然還拒絕,你們倆都有病,真是氣死我了!」
……
江平好幾天對我和盛航沒好臉色。
直到我填了同濟他才哭唧唧:「沒良心的白眼狼,上海那麼遠,以後網吧衛生怎麼辦?」
「你就不能填湘陰職業技術學院?」
後來的後來。
我去讀了大學。
拿到錄取通知書後,蘇建強來找過我,觍著臉要我帶他一起去上海。
「聽說那裡做保安一個月都有三四千。
「我賺錢供你讀大學啊。」
30
沒了媽媽讓他吸血,他隻能去工地做小工。
但他好吃懶做還偷材料去賣。
沒人用他。
後來便隻能撿垃圾謀生。
瘦了大一圈。
我直接懟他:
「我信你供我,還不如信母豬會上樹。
「我說過會離你遠遠的,再也不回來。
「我做到了。
「你就好好在這裡,像腐肉一樣慢慢生蛆爛掉吧。」
蘇建強惱羞成怒:「我是你爹,你以後總要赡養我。」
我冷笑:「你能活到我工作掙錢再說吧。」
「你可得好好保重身體,萬一進了醫院,作為你唯一的女兒,我一定會拒絕在手術同意書上籤字。」
蘇建強差點被我氣死。
大學很好。
室友們很好相處,我也遇到了很多優秀的男生。
有人約我逛公園,有人約我看電影。
有人跟我發表白短信,也有人俗氣地在宿舍樓下擺蠟燭。
他們都很好。
個個都很優秀。
可我的心,像是死水一般毫無波瀾。
江平還是很積極跟我聯系,每天打開 QQ 都有留言。
後來有微信後,他也第一時間加上我。
他說網吧生意不如以前好了,現在光纖可以入戶了。
很多人自己買了電腦。
他說遇到了個挺有意思的姑娘。
他說他戀愛了。
他說……
他說盛航重新玩遊戲,但狀態一直不好。
遊戲世界日新月異,已經沒有了他的位置。
就算他很努力,也沒法再重回巔峰。
他說他像是失心瘋,沒日沒夜地打。
他讓我勸勸盛航。
盛航啊。
我有他 QQ,也有他微信。
每一個節日,每一個生日,每一個特殊的日子。
我們都會給對方送上祝福。
我隔段時間就攢一筆錢給他匯過去,他也會說收到了。
可除此之外,我們之間的話越來越少。
我不敢太靠近,怕自己太依戀,最終變成另外一個媽媽。
而他的不主動,或許也是在表明態度。
不希望我喜歡他。
我想我能走出來,隻是還需要一點點時間。
再過兩年。
不,或許一年半載,我就能放下他。
世界那麼大,我可做的事情那麼多。
不是非要談戀愛,不是非要愛上某個人。
我學習上很認真,拿到了保研的機會,大三的暑假導師有項目,於是我沒回去。
因為盛航和江平,我格外關注遊戲。
這兩年魔獸沒那麼火了,更火的是另外一款遊戲。
我生日這天,APP 給我推送了新聞。
這一年來很火的 SH*RR 所在戰隊,在這次全國比賽中獲得了冠軍,拿到了一百萬獎金,團隊成了這遊戲的最新代言人。
關於比賽的微博很多。
大家都在猜測,那個戴著口罩鴨舌帽,全程都沒露臉的 SH*RR,是不是相貌欠佳。
但這很快就被粉絲反駁:要是長得醜,怎麼會選他當代言人。
等到宣傳廣告出來,就能知道他的真實相貌了。
我退出 APP。
微信裡收到了江平的生日祝福。
他說給我買了生日禮物,今天應該會到。
盛航的頭像安安靜靜,沒有反應。
我收回手機,澀然一笑。
他或許忘了吧。
最終是他先忘了我。
其實我才是他人生短暫的風景。
他卻是我一生都無法忘卻的月光。
我埋著頭走過宿舍前的林蔭道。
聽到一個熟悉的聲線:「冉冉……」
我定下腳步,卻沒有抬頭。
「蘇冉冉……」
那人走過來,在我面前站定。
盛夏,風是熱的。
晚霞紅得也像是火。
照在眼前人的臉上,如此不真切。
我狠狠掐住自己虎口,找回了聲線:「航哥,你怎麼來了?」
他從身後拿出一個獎杯:「來陪你過生日。」
「生日快樂,蘇冉冉。」
「這是我今天拿的獎杯,我把這個送給你做生日禮物。」他頓了頓,耳朵一點點染上紅色,聲音也有點抖,「我拿了獎金,成了遊戲代言人,而且我還跟 TX 遊戲籤了工作合同,是他們的首席遊戲體驗官。」
「這是國內最大的遊戲公司,薪資也給得很高。
「我想我能在上海買房子安家。」
他卡殼了。
我定定看他,追問:「所以呢……」
他耳朵已經紅透了:「所以,我現在站在了跟你相似的高度,我有信心給你好的生活。你能做我女朋友嗎?」
我捏緊拳頭,緩聲道:
「你忘了先問我, 是不是有男朋友。
「距離我跟你表白過了三年。
「三年可以發生很多事。」
盛航眼裡的光慢慢熄滅了。
他舉起獎杯的手垂下來,紅著眼圈笑了笑:「都是江平, 非說要我惡作劇你一下……」
「我剛才就是開玩笑……」
他的笑已經比哭還難看。
啊。
原來當初的我,就是這般模樣。
我一拳捶在他胸口:
「還嘴硬!
「你還嘴硬!明明喜歡我,為什麼當初要拒絕我?
「三年, 一千多天,你知道有多長嗎?
「你把我從 19 歲耗到了 22 歲……」
捶著捶著,我眼淚湧了出來。
盛航一把將我拽進懷裡,輕輕吻了下我額頭:「對不起, 這絕對是最後一次。」
「這輩子我都不會再推開你。」
晚霞真絢爛啊。
江平帶著女友, 遠遠躲在樹下, 記錄著這一幕。
我輕輕閉上眼睛。
還好。
這不是夢。
還好。
我沒有變成媽媽那樣的戀愛腦,依然遇到了心愛之人。
後記
江平和盛航同時進了 TX 遊戲。
我們又在上海相聚了。
江平嘚瑟不已:
「沒想到玩遊戲還真讓我們進大廠了。
「告訴你們件事,我跟航哥的高中同學研究生畢業,也進了這家公司。
「他當初嘲笑我們這輩子爛在遊戲裡, 你猜怎麼著,現在他要根據我們的體驗報告來改程序。
「你是不知道每次開會時他的臉色……」
我研二那年, 接到了村支書的電話。
他說蘇建強查出了肺癌,要我回去一趟。
醫生推斷是當年火災肺部被煙燻了, 沒有及時處理, 誘發了肺癌。
我不願耽誤課程, 挑了個周末回家。
蘇建強躺在病床上,瘦成了一把骨頭。
像是一捏就會碎。
不知媽媽如果活著, 看到他這副樣子,是否還會戀愛腦。
蘇建強看到我兩眼放光。
一邊咳嗽一邊哀求:
「冉冉, 爸爸知道錯了。
「爸爸想做手術,還想活幾年。
「你幫爸爸籤字,幫爸爸交手術費好不好?」
主治醫生也過來了。
爸爸激動道:「我女兒回來了,她有錢, 她男朋友有錢得很。」
「你們快點給我安排手術。」
……
主治醫生看向我:「那去我辦公室,我跟你說說具體情況。」
我瞟了蘇建強一眼。
「就在這吧。
「不手術的話,他還能活多久?」
「最多一年。」
蘇建強頓時嚇得渾身哆嗦。
「做手術要多少錢?」
「先預繳五萬吧。」
我雙手一攤:
「不好意思,我沒錢。
「我還是個學生,從高中開始靠著好心人資助和自己兼職才能繼續學業,實在是拿不出這麼多錢。
「另外, 他是個爛人。從小學開始,就經常搶走我的學費去吃喝嫖賭。
「前幾年他輸光了家裡的拆遷款, 害我媽媽上吊自殺。
「還要把我賣給賭場老大來抵賭債。
「所以就算有錢我也不想救他。
「就讓他慢慢等死吧, 這是老天爺給他的報應套餐,讓他好好享受。」
蘇建強的臉色越來越白, 開口想要辯解,卻引來一陣陣咳嗽。
緊接著「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他徒勞地張大嘴,像是擱淺在沙灘上的魚。
再也說不出甜言蜜語。
再也動不了惡毒心思。
我的內褲破得像蜘蛛網還在繼續穿。
「-春」醫院對面是個公園。
有一隻白色的蝴蝶風箏, 高高地飛著。
像是要鑽入棉花般的雲層中。
我看向身側的盛航, 哂笑:「我們兩個,好像父母緣分都挺淺的。」
他摟住我:「沒關系,我們伴侶緣分深。」
「如果你願意,我們以後可以生兩個孩子, 這樣也很熱鬧。」
我長出一口氣:「我想去媽媽墳上看看。」
「好,我陪你去。」
春光拉長我們的影子,交疊在一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