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猶豫的時候,一隻手從邊上橫著伸出來,那隻手把兩枚硬幣投進去之後,機身上環繞的彩色燈條瞬間亮起,然後那隻手從邊上繞過來,和她一起握住了操作杆。
操作杆可以抓握的空間有限。
所以不可避免地,兩個的手有觸碰到一起的部分。
“抓得到。”手的主人說。
林折夏投以懷疑的目光:“就剩最後一次機會了,你哪裡來的自信?”
耳邊傳來遲曜淡淡的聲音:“因為我也是高手。”
她正想嘲諷,瞥了一眼,餘光落到少年閃著細碎銀光的耳釘上,然後她感受到手上的搖杆動了下。
櫃機裡的抓鉤懸在半空,慢慢悠悠地往出貨口附近移動。
遲曜挑的是一隻卡在出貨口附近的兔子,那隻兔子前面還有一隻兔子離出貨口更近,如果讓林折夏選的話,她可能會選那隻更近的兔子。
她正想說“你這樣是抓不到的”,下一秒,抓鉤直直落下去。
那隻兔子被短暫地釣起來兩秒,就在它被吊起來的同時,離出貨口更近的那隻兔子被掀動,腦袋朝下,往出貨口跌了下去。
“嗒”。
那隻兔子順著出貨口,一路咕嚕嚕滾下來。
滾到遲曜手邊。
他松開手,用一根手指挑起鑰匙扣,指節微曲,把那隻抓到的兔子送到了林折夏面前。
“我跟某位高手不一樣。”
Advertisement
他勾著兔子鑰匙扣說:“抓隻這麼簡單的兔子都抓半天。”
“膽小鬼,”等林折夏愣愣地接過,遲曜起身前又說了一句,“你明天應該不會太倒霉。”
小小一隻的毛絨兔子靜靜躺在她掌心裡。
在這個瞬間,她已經完全忘了自己半小時前躺在床上睡不著的那份緊張的心情。
-
次日。
天氣很好,豔陽高照。
林折夏早飯吃了很多,魏平給她夾多少菜她就吃多少。
魏平:“就猜到你昨天吃太少,今天早上特意多給你準備了幾種早餐,多吃這就對了,還在長身體,不吃飯怎麼行。”
林荷見她狀態不錯,也放下心來:“下午別緊張,正常發揮就行了,咱也不是非得拿個什麼名次。”
林折夏點點頭,放下筷子說“媽,我去找遲曜上學了”,走之前,她忽然想到什麼,又折返回房間。
昨天回來太晚,她把兔子鑰匙扣放在枕邊就睡了。
她拿起枕邊的兔子,把兔子塞進了書包。
這天下午,高二年級大部分人都被抽選去旁聽演講比賽。
午休後,參賽選手集體去禮堂後臺排隊準備。
唐書萱借了同班女生的口紅,準備的時候讓林折夏舉著鏡子幫她照著。
林折夏:“不至於吧。”
唐書萱:“你不懂,女為悅己者容。”
林折夏:“等會兒臺下那麼多人,你能看到他嗎。”
唐書萱:“他能看到我就行。”
唐書萱擦完口紅,問她:“怎麼樣,是不是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
其實這種不會被老師發現的口紅,顏色都很淡。
但林折夏還是說:“明豔動人這四個字形容的就是你,等會兒他肯定一眼愛上你。”
演講比賽很快開始,他們在後臺能聽到評委和主持的聲音。
還有觀眾鼓掌的時候誇張的動靜,一千多個人一起鼓掌,整個後臺好像都在顫。
這聲音讓原本不緊張的唐書萱都跟著緊張起來。
這次,倒是林折夏反過來安慰她:“沒事的,想想你那位學長,冷靜一點。”
唐書萱:“你怎麼那麼淡定?”
林折夏有時候會不自覺地,用和遲曜相似的語氣裝個逼:“哦,我跟你不一樣,我臨危不亂。”
這股相似的語氣被唐書萱一下認了出來。
唐書萱看她一眼:“你說話怎麼一股遲曜味兒。”
“……”
唐書萱在她前面上臺。
她畢竟有過經驗,平時又是社交達人,很快調整好狀態,抬頭挺胸從後臺走了出去。
林折夏在後臺聽見唐書萱的聲音從話筒裡傳出來,隻不過傳到她這裡時隔了一層牆壁,變得沉重而又模糊:“大家好,我是高二七班的唐書萱——”
過了大約二十分鍾,後臺厚重的絲絨門簾被人拉開:“下一位準備。”
門簾外的人看了下舞臺上的情況,又說:
“可以了,下一位上臺吧。”
她從後臺走出去前,輕輕呼出了一口氣。
說不緊張肯定是假的,面對這麼多人,怎麼可能不緊張。
但她上臺前低下頭,看了一眼那隻被她偷偷帶進來,藏在在掌心裡的小兔子。
她發現好像也沒什麼可緊張的。
抓著這隻兔子,她仿佛從內心深處憑空生出某種力量,那股微小卻溫暖的力量,足以讓她面對一切。
舞臺很大。
對十七歲的她來說,這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大到令人恐懼的舞臺。
主持人念完詞,從舞臺中央退下後,偌大的舞臺上就隻剩下她一人。
她面前第一排坐著各年級的老師和校領導。
再往後,就是一片黑壓壓的人頭,近千人坐在臺下。這一刻,所有人都在看著她。
她說不清此刻的感覺,沒有害怕,沒有想退縮,沒有任何念頭,或者說任何念頭都被某個念頭擠下去了。那個念頭就是——遲曜也在臺下。
這些人裡,有遲曜。
認識到這點後,她就不再害怕了。
她無意識地想從這些人裡找尋他的位置。
座位都是按班級排的,她很容易分辨出高二年級的具體位置,然後在那個位置附近掃了幾眼。
她上臺前對唐書萱說過一句“等會兒臺下那麼多人,你能看到他嗎”。
她不知道唐書萱剛才能不能看到,但她發現她可以。
她可以從層層疊疊的人群裡,一眼就找到他。
林折夏的目光穿越人群,落在觀眾席後排某個角落。
角落裡,光線昏暗。
少年身形削瘦,有些懶散地倚著靠背。
林折夏說話前心跳加快,握緊話筒:“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們好,我是高二七班的林折夏,我演講的題目是‘青春’。”
她聲音裡難免帶著些故作的鎮定。
隨後,她看到那個身影動了動。
兩個人的視線似乎交匯一秒。
那天也是像這樣,客廳裡人很多,在人群裡,她和遲曜對視了一眼。
周圍是最熟悉的那幫發小吵鬧的鼓勵聲。
站在被上千人注視著的地方,林折夏的心髒失去規律般地跳動起來。
但她聲音裡故作的鎮定不自知地褪去了,念出來的稿子也不是先前準備的那篇滿是廢話的套路稿,換上了昨晚她重寫的新稿子:“我的青春,可能和大家有些不同,因為對我來說它有一個起點。那個起點是很特別的三個字,那三個字叫‘南巷街’。”
她的聲音開始堅定起來。
“我的青春,是從那裡開始的。”
……
對林折夏來說,長大後的世界裡,有很多奇形怪狀的怪獸。
並不像小時候那樣,可以憑著莽撞和無知無畏到處揮拳頭。
人會在無意識之間變得膽小,變得怯弱。
甚至在面對一些自己本可以做到的事情時,做的第一步卻是自我設限。
但是當她遇到生活中那些許許多多需要鼓起勇氣才能做到的,很困難的事的時候,始終有個人相信她可以做到,並且在她試圖鼓起勇氣的時候,給了她勇氣。
於是她發現那些想象中會到來的狂風驟雨,其實根本無法將她淋湿。
因為這些。
所以她好像變得,比之前更勇敢一些了。
第30章
臺下, 徐庭坐在遲曜邊上叨叨:
“南巷街,這是你們住的地方麼?”
“真好啊,我也想有個發小, 我小時候家裡就我一個人, 小區裡雖然有其他孩子, 但大家都不熟。”
“林少這稿子寫挺真實的,有感而發, 感覺比前幾個好多了,估計能拿個好名次。”
林折夏的演講稿以敘事為主,她這個人講故事其實挺有意思, 把南巷街的生活說得繪聲繪色。
“唉喲, ”徐庭實時點評, “我林少小時候還打架呢, 看不出啊。”
徐庭這個人思維極其發散:“不過吧,以後林少要是交男朋友了,人男朋友會不會介意你?”
“畢竟你倆熟得兩個人跟一個人似的。”
“都說男閨蜜遭人恨……”
他說到這, 被遲曜打斷:“說完了嗎。”
“?”
“說完就閉嘴,吵到我耳朵了。”
“……”
徐庭撇了下嘴,縮了回去, 沒再和遲曜搭話。
遲曜坐的位置靠角落,光線並不好。
他半張臉都被陰影擋著, 看不清神色。
剛才臺上的人演講前往他這看了一眼,女孩子穿著一身幹幹淨淨的校服,過長的校服褲腿被折起來, 露出瘦弱纖細的腳踝。她起初很緊張, 但演講過半,已經說得越來越流暢。
清透中帶著些許溫吞的聲音通過話筒被放大後傳過來。
演講結束。
他跟著周圍的人一起鼓掌。
高二一班老師在前面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班級的觀賽情況, 看到他們井然有序的樣子,又放心地把頭扭了回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們班遲曜在聽完這位選手的演講後,立馬往後靠了靠,闔上眼前對徐庭說:“我睡會兒,幫我盯著老師。”
徐庭:“後面的你不聽了?”
遲曜興致缺缺:“這種演講,有什麼好聽的。”
徐庭:“……”
那你剛才還聽。
-
傍晚放學前,自習課上。
唐書萱從老師辦公室裡拿著一疊東西過來,其中有一張是黃色的獎狀,她把獎狀給林折夏:“你的獎狀發下來了,給,一等獎!”
雖然在比賽結束的時候,已經公布了名次,但真拿到獎狀的感受還是很不一樣。
林折夏接過:“謝謝。”
她又補上一句,“你發揮得也很不錯。”
唐書萱笑笑:“別安慰我啦,我對名次不是很在意,比起名次——”她說著,壓低聲音,“偷偷告訴你們,我下臺之後,學長誇我了。”
陳琳在旁邊插話說:“可以啊。”
唐書萱笑眯眯的:“他說我發揮得很好,他為我感到高興。四舍五入,我跟他明天結婚。”
林折夏:“……這入的有點過了吧。”
但不管怎麼說,比賽結束都該慶祝一番,於是唐書萱提議:“我們晚上要不要聚個餐呀,學校附近有幾家飯館,再把某個姓遲的叫上,我們一塊兒吃個飯?”
林折夏想了想:“我是沒什麼問題,但他就不一定了,我問問他。”
她偷偷給遲曜發消息。
果不其然,對面很快回過來兩個字:不去。
林折夏打字,發過去兩句話。
-你居然敢拒絕我
-你知道你拒絕的是誰的邀請嗎?
遲狗:?
林折夏:你拒絕的是第十屆城安二中演講比賽第一名。
林折夏這句話發出去之後,對面沉默了很久。
過去大約半分鍾,遲曜回過來兩句話。
-兩分鍾
-自己醒過來
林折夏:“……”
你才腦子不清醒呢。
唐書萱發完其他人的作業後,問:“他回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