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隅之說，“你從數據之獄離開的第二天。”
所以，是希瓦納斯問唐念，她愛不愛他的那一天。
怪不得那天他回來那麼晚，沒來得及給她做晚餐。
031獲得自己獨立的‘生命’後，決定不再掌控這些世界。每個生命都應該按照自己的軌跡發展，無論是死亡、毀滅還是其他。
林隅之已經脫離了被控制的框架。他終於可以像一個真正的生命一樣，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他放棄了接管人類，而希瓦納斯則同意用自己的心髒則為那些已經死去的世界提供能量。
至於能量能持續多久，世界何時迎來滅亡，這些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
她將獲得一個完整的生命。
唐念已經在沉默中思考了很久，她像是很難消化這個信息，眼中似乎有些懊悔，大概是在懊悔自己沒能對那個精靈好一點。
林隅之知道他們不久前發生了爭執，他的量子微觀系統觀測到了一切，但事實上，唐念此刻真正在懊悔的是，她為什麼沒有看出來精靈的異樣。
他總是不善於表達自己，原以為他現在時不時的奇怪發言是已經變好了，沒想到真正重要的話，他還是沒有告訴唐念。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決定了嗎？”林隅之溫聲問。
唐念抬頭，“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希瓦納斯沒有說出來嗎？”
林隅之含笑，“其實他們都來找過我。”
唐念深吸一口氣，“他把心髒留在這裡，是因為你可以幫我，對吧？所有任務都已經結束了，我可以擁有一次獎勵嗎？”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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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隅之轉過身，眉眼籠罩在投影虛虛實實的光線下。
“這是你的最後一個任務，所以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你。健康的生命，我會給你，一個完美的世界，我也可以給你。永恆的生命也可以。”
唐念沉默，重復，“永恆的生命？”
“是的。”林隅之忽然說，“或許你可以試著找另一種結果，放過你自己，不再執著於過去，執著於這個世界。”
唐念垂著頭，陷入思索。
“其實你已經決定了，不是嗎？”林隅之輕聲嘆息。
林隅之一直在看著她。
看她去找唐秋韻，看她準備演出，看她對著廢棄教室發呆，看她像道別一樣跟他們對話，跟每個人合影。
唐念說，“我想要一個健康的人生。”
他們都說她的靈魂殘缺不全，但這種殘缺不全，隨著031通過測試跳出數據監獄的那一刻開始，也一同消失了。
但是，這一切需要重啟。
秦衣的空白牌沒有推演出錯，在摸到死海古卷的那一刻，唐念就感知到了空白牌的含義。
空白是一種未被定義或未被填充的狀態，無限的可能性和新的開始。
空白是新生，從舊的狀態中解脫出來，進入一個未知但充滿潛力的新階段。
唐念說，“我想要健康的生命，我想要沒有受過傷的人生，我想要真正愛我的家人，我想要健康地活一次。”
她想重新活一次，想忘記那些被傷害，忘記那些疼痛。
但是，重新活一次並不代表要拋棄所有過去。過去的所有痛苦悲傷、眼淚喜悅，種種瞬間才組成了完整的她。
唐念看向林隅之，溫聲說，“我還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林隅之語氣艱澀，“隻要我可以做到的，你想要什麼都可以。”
唐念說，“我想讓你幫忙儲存我的記憶，等我18歲……不，我20歲的時候再拿給我，可以嗎？”
這段話反而讓林隅之松了一口氣，“當然可以。”
但是，林隅之遲疑了一下，還是問，“為什麼要到20歲？”
唐念笑了一下，“在20歲之前，我想擁有一個健康的，沒有太多離奇事件的普通人會過的一生，不希望受到太多外界幹預。”
對於超自然生命來說，二十年是很快的時間，甚至可以稱為一個瞬息，一個眨眼。但是對於唐念來說，二十年已經足夠覆蓋她最痛苦最惶恐的那部分人生。
他們曾等待過唐念上千年，上百數百年，幾十年，甚至更久的時間。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已經是她生命不可割舍、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但她還是想補償自己前20年活在疼痛和惶恐中的遺憾，想要補償自己過去那些不健康的歲月留下的遺憾。
林隅之點頭，認真地說，“我會確保你的健康，然後在你二十歲的那天去找你。”
唐念在各個世界扮演邪惡的助推劑，戰戰兢兢地，小心翼翼地活了二十幾年後，終於可以決定自己的人生。
主宰著她生命線的人說，你的任務結束了。
結束了。
而這一天，正好也是唐念二十二歲生日。
雖然她在各個遊戲中度過了遠比二十二歲更多的時間，但現實世界的她仍舊才二十二歲。
有人尊重她的所有決定，無論她的決定是什麼。
最後一次選擇題，是對她的獎勵。
第539章 新世界（1）轉校生
鬧鍾響了第三遍的時候，一隻手從被子裡伸出來，“啪”的一聲，將那個不停響的電子鍾關上。
安靜了十分鍾後，披頭散發的女孩從凌亂的被子中爬出來，匆匆瞥了一眼時鍾，便急忙換上衣服，直奔浴室進行晨間梳洗，隨後快步下樓。
今天的早餐很隨意，有樓下包子店剛出爐的香菇雞肉包，配上一杯新鮮牛奶。
已經大二的唐念，在住校和走讀之間選擇了走讀。
等早餐的時候用手機叫了車，接過包子回頭，發現車已經靜靜地停在背後。
唐念提著牛奶上了車，聽到“叮”的一聲，手機推送發來的報告上顯示，上周學校組織的集體體檢，各個數據都顯示她的身體很健康。
唐念抬頭往前看了一眼，發現又打到了無人駕駛車。
車上很幹淨，空氣也很新鮮，手邊有給乘客準備的礦泉水，音響裡播放著舒緩的音樂。
車窗上貼著可以在車內進食的字樣，唐念打開紙袋拿出包子咬了一口，又灌了口牛奶，微微眯起眼。
很幸運，最近早上打到的車都允許吃早餐，還都是無人駕駛車輛，避免了跟司機社交，以及在三十幾度的高溫天氣“鑽進男司機被窩”的厄運。
唐念已經十九歲了。
沒有任何疾病，健康開朗，擁有愛她的父母，從小學習鋼琴，大學順利地考入了全國排名靠前的器樂表演專業學習音樂，身邊的同學和朋友都很友善。
此時，距離她的二十歲生日還有一個月。
她和這個年紀大多數同齡人一樣，過著普通卻快樂的生活，憧憬著即將邁入社會的未知人生。
不久後，手機上又彈出一條消息，是朋友約她周六一起去參加一個她喜歡的模特的線下活動。
唐念託著下巴看向窗外。
白雲拂過天空，飛鳥從高處掠過，一點一點從視線中退場。
她是這個城市裡再尋常不過的年輕女孩，擁有一段很平和的人生。
平凡，但是健康，有愛她的父母，努力而充實的學業，幾個交心的朋友和一群友善的同學。
心底有個潛意識告訴唐念，這是她想要的人生。隻是偶爾她會做一些光怪陸離的夢，醒來後會忘記自己夢見了什麼。
夢境常常在醒來後變成一團模糊的霧。
她住的地方離學校不遠，把最後一口牛奶喝完的時候，車也將她送到了目的地。
手機桌面上跳出智能提醒。
「今天的紫外線過強，請盡量站在陰涼處，避免長時間在太陽下逗留。」
唐念看了一眼，點擊關閉提醒，現在的科技的確很發達，就連手機上的AI系統都像個智能管家一樣，貼心又方便。
此時已經接近第一節大課的時間，唐念來得遲了，路上沒有什麼人。
轉過走廊，忽然看到不遠處有個身影。
那是一個少年，在炎炎烈日下，半跪在地上，頭顱低垂著。
唐念能清晰地看到對方微微湿潤的黑發，以及從脖頸一路蔓延到耳際的大片薄紅，綺麗的色彩仿佛是畫布上潑灑的一層稀釋後的緋紅色顏料。
唐念愣了一下，快步走過去問，“同學，你沒事吧？”
對方沒有說話，微微側過臉，濡湿的碎發下，一雙透著點水霧的暗紫色的眼睛毫無預兆撞擊唐念的視線裡，讓她整個人為之一顫。
湿潤又漂亮。
少年抿了抿唇，蹙著眉，看起來很難受。
對上唐念的視線，那些紅色從他的脖頸一路燒到了眼尾，也染上了原本白皙的耳垂。
“不好意思，擋到您的路了嗎？”他的聲音有些啞。
怎麼還說敬稱？
唐念連忙說沒事，看到少年已經艱難地撐著膝蓋想要從地上站起來。
他身上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衣，領口的紐扣解開了兩粒，可以看到大片白皙的肌膚，透著淡淡的粉紅光澤，低垂的頭顱是引頸受戮的天鵝，皮膚因過熱的天氣微微沁出一層薄汗。
質地輕薄的襯衫幾乎貼在身上，隱約顯露出底下流暢的肌肉線條，骨架雋美而清瘦，隨著呼吸的起伏而輕輕顫動。
他緩慢起身，這才讓唐念發覺他的身量遠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高挑。
隻是少年似乎又眩暈了一下，一時沒有站穩，整個人朝唐念倒去。
“你沒事吧？”唐念連忙將人扶住。
觸手的肌膚並不像想象中出了汗的那種粘膩，反而透著絲絲清涼，細膩柔滑，手感好得驚人。
少年輕聲說了一聲“抱歉”，一手支著額頭，似乎努力想站直身體。
唐念善意地問，“你是不是中暑了，要不要扶你去醫務室？”
“沒關系，不麻煩您了，我感覺好多了。”少年說著，一滴晶瑩的汗水順著清瘦的臉頰滑落，一路滾進了衣領裡。
唐念的視線也被勾著，下意識向下看去，毫無意外地順著領子看到兩段輪廓優美的鎖骨以及……
好粉的顏色。
這是男生會有的顏色嗎？
她愣了一下，連忙移開視線，第一反應是這人的領子為什麼會開這麼大？
再向少年看去，卻發現他已經難受地垂下了頭，看起來應該不是故意的。
“真的不要扶你去醫務室嗎？”
他們站著的地方在臺階外側，陽光直直地照射下來，看起來快把他曬融化了。
確實快遲到了，唐念猶豫了一下，幹脆一把扶上他的胳膊，“我先扶你到旁邊坐一坐。”
在少年錯愕的眼神中，唐念一路把少年扶到旁邊沒課的空教室，讓他坐在椅子上，松了手就走。
少年一瞬間抬頭，神情晦澀。
卻看她去而復返，手裡多了一瓶冰鎮的礦泉水，“我上課要遲到了，現在必須上樓了。”
她這句話更像是解釋，“你如果一會兒還不舒服的話，一定要去醫務室看看。”
說完這句話後，她轉身離開。
少年眼眸動了動，輕輕向上抬起，暗紫色的瞳孔上清晰地倒映出那道匆忙離開的背影。
跑到教室時果然已經遲到，唐念從後門悄悄貓著腰溜進去，就看到經常和自己玩得很好的李莉亞對她招了招手，挪開放在桌子上佔座位的包。
唐念連忙過去，在她身邊坐好。
李莉亞臉頰紅紅的，一副害羞的模樣。
她的前面坐著班上的班草，男生高冷得不得了，因為一群小女孩喜歡他，每天挎著個臉，是時下最受歡迎的高冷之花類型。
李莉亞喜歡對方大半年，旁敲側擊隱晦地告白過，卻被對方拒絕，現在看起來還是賊心不死。
男生感覺像是挺享受這種被人追逐的感覺，明明可以直接拒絕她就好，可每次拒絕完之後又說一些曖昧朦朧的話，偶爾再來關心一下李莉亞的生活，把人迷得五迷三道，走也走不出去。
唐念之前也覺得他長得帥，後來覺得渣。
現在抬頭看去，覺得這個平時長得還算順眼班草，越看越覺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李莉亞在旁邊感嘆，“他真的好帥啊，他是我見過穿白襯衫最帥的男生。”
這句話讓唐念腦海裡冷不防閃過早上看到的那個少年。
中暑的，脆弱的，潮湿又美貌的少年。
她愣了一下，第二節大課結束時跑到樓下，發現教室已經有人在上課了，少年不知所蹤。
到了中午時，開始有人瘋傳，有位據說長相十分驚豔的轉校生轉來了學校，引發了一陣轟動。
唐念聽說這件事時正在食堂吃午飯，學校的表白牆和非官方公眾號上已經鋪天蓋地全是轉載這個男生的信息了。
甚至有校內論壇刷起了帖子，連他的姓名、專業、年級甚至學號等一系列私人信息都發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