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完我把圍巾拉下來了。”
那顆裹著圍巾的腦袋愣了下,又點了點頭。
圍巾被人拽下來,林折夏哭過後、明顯泛紅的眼睛露了出來,連鼻子都是紅的。
雖然很丟人。
但是面前的人是遲曜。
在遲曜面前丟人,一直都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而且把心底的話說出來之後,有種說不出的輕松,好像這件事,沒有原先那麼難以面對了。
她紅著眼,不忘警告:“你不能把我今天哭了的事情說出去。”
遲曜:“你賄賂一下我,我考慮考慮。”
林折夏瞪大眼,沒想到他居然這個時候趁火打劫:“你這個人,心好髒,我是不會和你同流合汙的。”
但過了會兒。
她又從袖子裡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扯了扯遲曜的毛衣下擺:“那個。”
“我剛才算了算,我攢的零花錢大概有五百塊,夠嗎。”
“……”
“你這是,”他低下頭,看著她伸出來的那兩根手指說,“打算和我同流合汙了?”
林折夏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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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曜扯了扯嘴角:“騙你的。我沒那麼無聊,求我我都懶得說。”
聞言,林折夏說:“那拉勾。”
她以為遲曜不會理她。
因為遲曜很少跟她拉勾,覺得她這種行為特別幼稚。
但這次遲曜看著她的手,然後不情不願地曲了下手指,勾上她的,極其短暫地跟她的小拇指接觸了一秒。
拉完勾,她看著遲曜裸露在寒冷空氣裡的鎖骨,以及那件看起來會漏風的毛衣,後知後覺:“你冷不冷,我把外套還給你吧。”
遲曜一副老子無所畏懼的樣子:“不冷,用不著。”
林折夏:“這個天氣,怎麼可能不冷。”
遲曜:“你不覺得……”
林折夏:“?”
遲曜:“我這樣穿比較好看。”
“……”
“我就喜歡凹造型。”
好看是好看的。
但,很有病。
天色徹底暗下來,湖邊也已經沒有多少行人。
林折夏提議:“很晚了,我們回去吧。”
兩人並肩往回走。
走到南巷街街牌處,遲曜停下來喊了她的名字。
“林折夏。”
聞言,林折夏側過頭。
她看見遲曜從那條看起來很單薄的牛仔褲口袋裡摸出來一張紙。
他用兩根手指夾著那張紙:“你上次給我的這張破紙,還算數麼。”
紙上是她寫過的字:許願卡。
“如果算數的話,”他手指微微彎曲了下,“膽小鬼,我要許願了。”
“我的願望是——你現在就回家,然後告訴魏叔叔,你其實不喜歡粉色。”
他又說:“去張開雙手試試。”
林折夏愣愣地接過那張紙。
這個願望是她沒有想過的。
在她那天開玩笑似的,給遲曜寫許願卡之前,她以為這張許願卡最終會被遲曜拿來使喚或是作弄她。
-
林折夏推開門進屋的時候,林荷正在客廳看電視。
女人頭發溫婉地盤在腦後,扭頭喊:“夏夏,回來了?”
她隨即又皺起眉:“你怎麼穿成這樣出去,外套呢,今天外面那麼冷。”
林折夏:“我出門太急,忘了。”
林荷很生氣:“你怎麼不把你自己忘在外邊,還知道回家。”
林折夏編了個借口,解釋:“我和同學一出去就找了家咖啡廳坐下,所以一點都不冷,真的。”
林荷起初不信,但她去握林折夏的手,發現她的手確實是暖的。
“下次注意,”林荷隻能壓下嘴邊的數落,“長點心,別做什麼事之前都不過腦子。”
林折夏“喔”了一聲。
林荷又看了她一眼,問:“你眼睛怎麼這麼紅?”
林折夏說:“被風吹的吧,外面風太大了。”
這時,魏平從廚房間走出來。
他手裡捧了杯剛泡的熱水,把熱水放在林折夏面前:“那個……喝點熱水,暖暖身子。”
這句話之後,客廳裡便安靜下來。
隻剩下電視聲。
電視裡在播新聞,說今天夜裡氣溫驟降,可能會下雪。
林折夏看著茶幾上冒著熱氣的玻璃杯,手縮在寬大的袖子裡,緊緊捏著剛才遲曜遞還給她的紙條,試圖鼓起勇氣找魏平說話。
可是周遭空氣太安靜,她有點不敢開口。
她攥著紙。
回想到臨別時遲曜的那句話。
——“膽小鬼。”
——“去張開雙手試試。”
魏平坐在林折夏對面,正想問她“怎麼不喝水”,忽然聽見她叫了自己一聲。
“魏叔叔。”
魏平應道:“哎?怎麼了?”
林折夏手指緊繃著,不太自然地說:“我、其實,我早就想跟你說了,其實我不喜歡粉色,如果你要給我帶禮物的話,能不能不要買那種粉色的玩偶。”
魏平先是一愣,就連邊上的林荷也愣住了。
繼而他有些如釋重負地、愉快地笑了:“好,叔叔知道了,那你喜歡什麼,叔叔記錄一下。”
林折夏緊繃的手松開了點:“你現在要我說,我一下也想不起來。”
“反正,我是一個性格很剛硬的女孩子。”
“好,”魏平點點頭,“剛硬。”
“……”
魏平又問:“那玩具槍你喜歡嗎,叔叔小時候就喜歡這種剛硬的玩具。”
林折夏:“那個也有點太剛硬了,不太合適。”
他們重組成這個家那麼多年。
這是她第一次,以毫無防備地心態,和魏平聊天。
聊天內容稀松平常,並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但林折夏很清楚,稀松平常的表象之下,有什麼東西悄然改變了。
就像是一個很想打開門,和門外的人交流的小女孩,終於第一次打開了那扇門。
在打開門之前,小女孩以為外面會有諸多危險。
但是開門後,發現其實她一直在被外面的世界所擁抱著。
哪怕開啟這扇門的鑰匙,僅僅隻是一句“我其實不喜歡粉紅色”。
這天晚上氣氛太好,林荷輕咳了一聲說:“夏夏,我也有件事想說……我懷孕了。”
林荷解釋說:“剛得知不久,之前就想說的,但實在是這個孩子來得太意外了。我和你魏叔叔沒有計劃過要孩子,也一直在做避孕措施。”
這麼多年,他們也確實從沒有跟她提過孩子。
“沒跟你說的主要原因,是我們也沒想好到底要不要這孩子。”
魏平接話道:“這件事肯定是需要慎重考慮的,還要考慮到你的想法,一個家庭裡多個孩子,不是那麼隨意的事情。而且醫生也建議我們慎重考慮,你媽媽年紀大了,現在這個年紀要孩子是件很傷身體的事,很容易有風險。”
晚上風很大。
這個冬天很冷。
但林折夏感覺自己周遭的寒冷都被驅散了。
最後她聽見自己說:“如果能要的話,那我希望是妹妹,這樣我還可以給她扎辮子。”
-
林荷懷著孕,需要早睡。
幾人聊了一陣,各自回房休息。
林折夏洗漱後躺在床上,抱著被子在床上滾了兩圈。
然後她拿起手機,給遲曜發了條消息匯報情況。
-我,林少,向來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你許的願望,我已經完成了。
-[嘴裡叼著玫瑰花出現]
-[酷酷墨鏡]
她發完這幾條消息後,想到了一件事,又從床上爬起來。
回家前,她把外套脫下來還給遲曜,但是圍巾還戴在脖子裡。
隻是林荷光顧著注意她沒穿外套,沒有注意到圍巾。
這條圍巾此刻正靜靜躺在書桌上。
她拿著圍巾,眼前閃過很多畫面。
有她在遲曜家求他幫忙織圍巾的畫面。
也有剛才在湖邊,她躲在圍巾裡哭的畫面。
圍巾很軟。
是那個看著對誰都愛答不理的少年一針一線鉤織出來的。
她忽然不想把這條圍巾送出去了。
“反正,本來也打算換禮物的,”她小聲對自己說,“而且也不是我自己織的,送出去也不好,我還戴過了,還沾了眼淚,所以……我偷偷留著,也不算過分吧。”
她把圍巾疊起來,鄭重地放進了衣櫃裡。
然後她又把那張皺巴巴的許願紙仔細壓平,夾進了一本她最喜歡的童話書裡。
等她再躺回被子裡,這才看到遲曜回過來的消息。
消息有兩條。
-林少還算誠實守信
另一條。
-早點睡,膽小鬼。
第20章
林折夏這天晚上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自己變成了一隻生活在森林裡的小兔子, 小兔子從床上醒過來,推開門,發現門口長滿了胡蘿卜。
夢裡甚至還有一把荷葉傘, 隻不過, 那天森林裡沒有下雨。
她很高興, 背上籃筐,準備把這些蘿卜都拔回家。
然而這時候出現了一隻很欠扁的狗, 那隻狗倚在她家門口,下巴微抬:“你力氣這麼小,拔不動, 求求我, 你求我我考慮一下要不要幫你。”
“……”
林折夏在夢裡撩起袖子:“誰要求你?”
“我力氣大著。”
然後她在拔蘿卜的時候, 拔不動, 狠狠摔了個屁股蹲。
林折夏睡醒,覺得這個夢著實離譜。
離譜之餘,又覺得很熟悉。
她想了半天, 想起來這很像之前遲曜給她講過的那個睡前故事。
說起來當初那個睡前故事的結局是什麼?
於是她睡醒,第一時間給遲曜發消息。
-遲曜遲曜。
-小兔子拔蘿卜的故事,最後怎麼樣了
-是我失憶了嗎, 我怎麼不記得結局
對面估計還在睡覺,沒回復她。
林折夏也不在意, 今天是林荷的生日,家裡組織了聚餐,一天都會很忙, 她把手機放一邊, 起床洗漱。
由於昨天的突發情況,她沒時間給林荷買生日禮物。
思來想去, 最後還是坐在書桌前,認認真真給林荷寫了張生日賀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