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荷聲音變得尖銳:“讓她站著!誰教她的,跟人打架!”
林折夏站了一個小時,站得腿都麻了。
她等林荷的聲音平息後,覺得林荷應該沒在盯她,於是偷了會兒懶,在臺階上坐下。
她一邊捶腿,一邊感慨“大哥”難當。
正當她走神之際,忽然,一隻很好看的手和一袋牛奶味餅幹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牛奶餅幹是她最喜歡吃的那個牌子。
病秧子冷著臉,說話還是很拽,隻不過這次他別過眼,目光錯開她,故意落在別處:“還你。”
她和遲曜好像就是從這個時候慢慢熟起來的——在這個對她來說很特殊的人生節點。
由於搬家帶來的陌生感,從此刻開始一點點落了下來。
“林折夏,”她接過那袋餅幹,報了自己名字,“你大哥的名字。”
“……”
“折是折頁的折,夏是夏天的夏,你叫什麼?”
病秧子忍了忍,最後還是忍下“大哥”這個稱呼,不冷不熱地扔給她兩個字:“遲曜。”
林折夏:“你有沒有考慮換個名字?”
“?”
“本來身體就不好,還叫吃藥,好像不是很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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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天以後,她開始經常往遲曜家跑。
遲曜家沒人,沒有大人在耳邊嘮叨。
雖然遲曜這狗脾氣,有時候跟他待在一起,也很讓人生氣。
她搬來南巷街後,轉進了另一所小學。
小區裡的那幫孩子基本都念這所學校,因為近。
好巧不巧地,她和遲曜一個班,隔壁班就是何陽的班級。
小時候她和何陽關系十分惡劣。
見何陽一次,罵他一次。
何陽帶著他那群小弟,也很仇視她。
在“夏哥”這個稱呼誕生前,何胖墩喊她“母老虎”。
於是她知道了遲曜有時候連學校都不怎麼去,經常住院,班裡人甚至不記得有這麼個人。
林折夏小時候成績穩定在中遊,有次在遲曜住院期間自告奮勇給他講題。
“我上周可是考了80分的,”小學三年級的林折夏仰著頭說,“馬上要期末考試了,怕你跟不上,勉為其難教教你吧。”
遲曜躺在病床上,輸著液,然後放下了手裡的書。
林折夏沒看那是什麼書,如果她多看一眼,就會發現那是一本她看不懂的初中教材。
她拿出自己的小本子。
和那張她頗為滿意的80分卷子。
注意到遲曜的眼神落在80分上,她說:“你不用羨慕我的分數,隻要你努力一點,你也能考80分。”
她的這份自信在期末出成績後,被擊碎了。
老師在臺上微笑著說:“這次咱班的第一名,還是遲曜同學,他每門都是滿分。”
滿分。
滿、分。
林折夏拿著自己78分,比之前還倒退兩分的試卷,忽然沉默了。
她哪裡來的自信,跑去醫院給遲曜講了那麼多題?
她,是個,大傻逼。
……
離醫務室越來越近了。
林折夏邊跑邊喘氣,她以為這些回憶會因為過於久遠而漸漸褪色。
然而並沒有。
九年前的每一樁事情,每一幅畫面,她都記得很清楚。
她也記得遲曜的身體後來不知不覺好了起來,隨著年齡增長,他不再往醫院跑,慢慢地,他長得比同齡人都要高,他開始打球了。
再之後,他的身體甚至變得比同齡人還要好。
在流感易發的季節,很多人不幸感冒倒下的時候,他都沒什麼事。
那個病秧子遲曜,再沒出現過。
……
她和遲曜也在不知不覺間,和何陽他們打著打著打成了朋友。
林折夏推開醫務室的門,帶著哭腔喊遲曜的名字:“遲曜——”
她推開門看到遲曜在醫務室那張簡易床上躺著。
少年闔著眼,已經不是小時候的模樣,他身上穿著件T恤,衣服扎進寬松的軍褲裡,看著不像是病了,更像是跑醫務室偷懶睡覺的不守規矩的學生。
林折夏紅著眼,無措地說:“對不起,早知道我就餓死我自己了,我不該讓你去跑圈的……”
“你千萬不要有事,”林折夏手腳發涼,“現在醫學那麼發達,不管什麼病,都可以積極治療,你一定會沒事的。”
床上的人動了動。
這個動的具體表現為,少年頗為不耐煩地抬起了一隻手,搭在耳朵上。
“……”
下一秒。
林折夏聽見遲曜說:“我隻是崴個腳,還不至於明天就下葬。”
第11章
崴……腳?
隻是崴了腳?
林折夏愣住了。
“跑六圈,”遲曜說,“還能怎麼受傷。”
林折夏愣完,反應過來是自己過激了。
這時,醫生推門進來,他又叮囑道:“沒什麼大問題,休息下就行,你自己感受下,下地走路沒什麼感覺就歸隊。”
林折夏聽醫生這樣說,剛才提起來的心終於落了回去。
醫生還有別的事要忙,他得盯著訓練場,免得場上發生什麼特殊情況。
林折夏在邊上坐了會兒,正準備回去:“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走了。”
遲曜:“誰說我沒事?”
說著,他把書桌上的一張紙和一支筆扔給她。
林折夏拿著紙筆,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遲曜:“檢討。”
林折夏這才想起來,總教官除了讓他跑二十圈,還讓他寫篇檢討交給他。
她最怕寫作文,寧願去跑圈,於是搬出遲曜說過的話:“不是我不想幫你寫,是我不好意思用我那不及格的語文水平,汙染你這張紙。”
遲曜嗤笑:“你的字典裡還有不好意思這個詞。”
林折夏:“今天剛學會。”
“算了,”遲曜伸手,示意她把紙筆還給他,“不該對文盲有什麼期待。”
林折夏卻把紙抓緊了:“你才文盲,我作文發揮的好的時候也有過五十八分的。”
盡管她很怕寫作文,但是,激將法是真的有用。
而且她確實吃了遲曜買的東西,幫他寫份檢討好像也不過分。
下午的訓練時間排得很空,她有半小時時間可以在醫務室寫檢討。
林折夏寫下“檢討書”三個字。
遲曜:“字別寫那麼醜。”
林折夏手裡的筆一頓:“為了讓教官分辨不出,我才故意寫得潦草點,這是戰術,你不幹活就閉嘴。”
遲曜安靜了一會兒。
幾分鍾後,他又把紙上的內容念了出來:“……不瞞各位教官,我其實一直都活得很壓抑。”
遲曜緩慢地問:“我活得壓抑?”
“你能不能不要影響我創作。”林折夏抬起頭。
林折夏又說:“你自己說的出去透氣,我總得點題吧,為什麼出去透氣……因為壓抑。”
遲曜“哦”了一聲:“所以我為什麼壓抑?”
林折夏:“這個還沒想好。”
想了兩分鍾,林折夏接著寫:
我會壓抑的原因,是因為我向往自由,我遲曜就是這樣一個不羈的人。
自由!這個從人類誕生就讓人探索不止的課題,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在想,到底什麼是自由?
昨天晚上,我試圖從牆外找尋這個答案。
答案的“案”字還缺個木,沒寫完,林折夏手裡那張紙就被遲曜一把抓了過去。
“門就在邊上,”遲曜說,“自己出去。”
萬事開頭難,林折夏開了頭後竟有些不舍:“我剛進入創作狀態……”
遲曜:“出去。”
“……”
出去就出去。
她還不想待呢。
她剛起身,病床上的人輕咳了一聲。
她正要說“你還有什麼屁就快點放吧”,但是遲曜卻用和剛才截然不同的語氣說了一句話。
這人大部分時候說話語調都很散漫,帶著點不太明顯的冷嘲熱諷,但他說這句的時候收起了這些,聲音放低,竟有些近似溫柔的錯覺。
“我沒事,”遲曜說,“下次別哭。”
-
軍訓很快進入最後一天,離別之際,學生和教官之間產生了某種奇妙的化學反應。
原本覺得想趕快逃離的地方,現在卻覺得不舍。
面對在心裡偷偷罵過一萬次的教官,發現他也不是那麼面目可憎。
“你們這群方隊都走不好的兔崽子,”最後一天,教官笑著說,“回學校之後好好學習。”
這會兒是休息時間,等下午結營儀式結束,他們就要坐上大巴車返校。
一個班圍坐在一起,和教官聊了會兒天。
唐書萱主動問:“教官,我們在你帶過的連隊裡,是不是還算表現比較好的。”
教官:“不好意思,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
全班哄笑。
林折夏坐在樹蔭底下,七班和一班正對著,她抬眼就可以看到對面一班的隊伍。
層疊的人群中,遲曜坐在最後排。
少年脫了軍訓服外套,正躲在後排睡覺。
陽光穿過樹蔭間隙,灑落在他身上。
他身邊那個跟他關系還不錯的同學推了推他,說了句什麼話,遲曜睜開眼,看嘴型說了兩個字。
林折夏猜測那兩個字,十有八九是“別煩”。
陳琳湊近她,說:“你知道嗎,遲曜現在更出名了。”
林折夏沒反應過來:“啊?”
陳琳:“剛開學那會兒不就很多關於他的帖子嗎,結果這次軍訓,因為被罰的事情又開了一波貼。”
林折夏不能理解:“……雖然二十圈是挺多的,也不至於開貼吹吧。”
陳琳:“重點是二十圈嗎,重點是翻牆。”
城安二中作為區重點,管理雖然沒有一中那麼嚴格,但幾乎從來沒有出現過違反記錄的事兒,在一群老老實實學習的學生裡,“翻牆”這個詞,多少有些超出想象。
遲曜從那個長得很好看的一班的,變成了,長得好看還會半夜翻牆的。
總而言之,帶了點危險色彩。
林折夏一直不是很適應這些論壇八卦,聊了兩句便把話題扯開。
正當她和陳琳聊起一部新連載的漫畫,有人從身後輕輕戳了戳她的肩膀。
林折夏回過頭,發現是班裡同學。
那女生短發,看起來很腼腆的樣子。
兩個人不熟,所以她看起來更加拘謹,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林折夏,你是不是認識遲曜呀。”
林折夏:“……”
她感受到陳琳剛才那句“更出名”的意思了。
那女生繼續憋:“我……”
……
“我想……”
……
“要一下他的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