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行的宮人得了吩咐很快送了酥茶上來,好茶喝著點心吃著,舒適度成倍提升,這才叫旅行嘛。
剛坐下沒多會兒,車外一陣噠噠馬蹄聲,外面的宮人喊了聲“四殿下”,簾子便被掀開。林景淵滿身寒氣地鑽進來,毫不客氣一屁股坐在了林非鹿身邊,拿起點心便吃。
邊吃邊道:“我還說帶小鹿去母妃那呢,三哥怎麼把她帶到你這來了。”
林傾說:“怎麼?我這兒來不得?”
林景淵怪酸的:“分明是我先去救五妹的,最後卻被三哥搶了功勞。”
林傾:“…………”
你爭寵的樣子是認真的嗎?
林景淵才不管那麼多,因為香囊的事,他已經嫉妒三哥很久了,吃完點心便拉過林非鹿的手,“走,我們去母妃那,我備了好多你喜歡吃的東西呢。”
林非鹿看了林傾一眼,林傾按著額頭一臉無語地看著林景淵,隻差沒把“滾”字寫在臉上。
她忍著笑拜別林傾,才跟林景淵一起去了嫻妃的車架。
林非鹿每天早上往長明殿跑,督促林景淵按時起床上學還是有作用的,嫻妃現在簡直把她當做親生女兒一般疼愛,之後的路程林非鹿就一直沒再回去過自己那個搖搖晃晃的馬車。
車隊行至夜間,來到了過夜的驛站。
這是早就安排好了的,駐守此地的官員老早就在路口迎接聖駕了。驛站規模不大,隨行宮人就地扎營,妃嫔皇子公主則住進驛站的房間內休息。
林非鹿雖然隻有一人帶著一個侍女,但畢竟是林帝親自交代下來的,也獨佔了一間。
一天舟車勞頓,林帝免了各人請安,吩咐下去大家用過晚膳便早些休息,明日盡早出發,要在天黑之前到達行宮。
驛站雖然並不破舊,取暖和飲食也早已安排周到,但比起皇宮還是簡陋太多,各人住下之後便也不再出房,隻等明日天亮便啟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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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非鹿在嫻妃那用了飯,天黑之後便由松雨陪著回了自己的小房間。
她這房間在二樓最邊上,窗外一顆枯樹挨得很近,都能看清樹枝上的鳥窩。侍女一般是在外間候著或者在主子床邊打地鋪,這樣方便半夜主子有吩咐隨叫隨到。
但驛站取暖設備比不上宮中,林非鹿擔心松雨睡地上感冒了,就讓她跟自己一起睡床上。
松雨跟了她這麼久,也知道五公主的性子,很是親近隨和,從不把她當下人看待。她心中十分感恩,聽五公主說自己一個人睡會冷,便也滅了燈,小心翼翼地躺上床去。
林非鹿其實就把她當做一個小姐姐看待,蹭到她懷裡把小手小腳都架在她身上,笑眯眯說:“松雨,你身上好暖和呀!”
松雨羞赧地笑了笑,盡心盡職當一個取暖機。
外頭起先還有一些馬兒嘶鳴行人走動的聲音,後來漸漸沉寂下來,就隻剩下風聲。
林非鹿坐了一天馬車也確實有些累,扒在松雨身上埋著小腦袋很快進入夢鄉。
不知過去多久,身邊的松雨突然劇烈掙扎起來。
林非鹿起先還以為她做噩夢了,驚醒之後正要叫醒她,睜眼之時,透過半開的窗戶透進來的暗淡的光,才看清床邊站著一個人影。
那人手上拿著一個枕頭,正死死壓在松雨臉上,要將她活活悶死。
林非鹿窒息了一秒,大腦轟得一聲,放聲尖叫。
正在行兇的人影被她的叫聲嚇了一大跳,似乎根本沒想到被窩底下還有個人。林非鹿睡覺習慣蒙住腦袋蜷成一團,她人又小,之前縮在松雨身邊,壓根就沒被人發現。
林非鹿邊叫邊往裡爬,聲嘶力竭地大喊:“救命啊!殺人啦!”
那人伸手想來抓她,但被松開的松雨此時也已經一跟頭翻坐起來,不要命似的撲向他拳打腳踢。小女孩的叫聲本來就尖銳,這麼一叫,周圍全部驚醒,那人眼見要暴露,隻得松手,一個轉身縱步從窗口跳了出去。
松雨也顧不上追,剛才被悶過還大口喘著氣,哭著爬過來拉她:“公主!公主沒事吧?!”
林非鹿嗓子都喊劈了,此刻一停,彎著小身子劇烈咳嗽起來。
外面一陣哄鬧,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隨即房門砰地一聲被撞開,巡夜的兩名侍衛率先跑了進來,急聲道:“可有刺客?!”
林非鹿還在咳,松雨邊哭邊道:“從窗戶逃了!”
侍衛趕緊衝向窗口,但樓下早已沒了人影,他對同伴道:“帶人下去搜!”
他詢問松雨:“可有看見刺客長相?”
松雨搖頭:“他蒙著面,天又太黑,沒有看清。”
說著話,其他聽到動靜的人也趕了過來。奚行疆最先跑進來,手裡還提著一把劍,不如平日裡吊兒郎當的模樣,神情很是嚴肅,衝進屋來看見林非鹿在床上咳得死去活來,吩咐那侍衛:“你去請太醫過來,我在這守著。”
松雨哭道:“世子!有人要殺我們公主!”
奚行疆臉色冰冷,沉聲道:“先幫你們公主把衣服穿好。”
林非鹿跪坐在床上,隻穿了件單衣,松雨反映過來,趕緊起身幫她把外套穿上。奚行疆半蹲在床邊,伸手去摸她腦袋:“小鹿,可有受傷?”
林非鹿驚嚇之下那幾嗓子喊得實在是太厲害,現在想想,簡直跟十隻尖叫雞同時出聲有的一拼。估計把聲帶都給喊傷了,一頓大咳之後隻感覺嗓子冒煙似的疼,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隻眼淚汪汪地搖了搖頭。
說著話,嫻妃和林景淵也在宮人的陪伴下急急趕了過來,緊接著林廷和林傾也神色匆匆跑進屋來,就是因為惠妃原因來不了的林念知都派了貼身侍女抱柚過來查看情況。
小小的屋子內瞬間擠滿了人,松雨邊哭邊把剛才的情景說了一遍,又道:“若不是公主擔心奴婢睡外邊會冷,叫奴婢睡到床上去,恐怕那刺客就會無聲無息將公主悶死了。”
估計刺客也沒想到婢女會睡在床上,黑燈瞎火的,他拿了枕頭便悶人,若那裡睡的真是林非鹿這個不過五歲大的小女孩,估計都無力掙扎,便會被他無聲無息地悶死。
眾人思及此,紛紛後怕。
林景淵簡直要氣瘋了:“是誰竟敢在此行兇?!侍衛呢?!抓到那賊人了嗎?”
林廷和林傾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他們畢竟年長,心思也要細膩很多。小五頭次出宮,年齡又小,不可能與人交惡,刺客怎麼會冒著這麼大的風險,來殺一個小女孩?
而且驛站周圍侍衛駐守,若是外人根本進不來,這刺客多半是在隨行人員之中。
除了憤怒到失去理智的林景淵,在場其他人略一思考便都明白這個道理了。
這五公主,恐怕還是受了她娘親那一輩恩怨的連累。
蕭嵐在宮裡失寵多年,近來林帝對五公主另眼相看,某些人估計是擔心蕭嵐因為女兒復寵,才坐不住了。想著趁著這次出行的機會,把這個苗頭掐死。
林帝對這位五公主畢竟還不算十分寵愛,現在下手,做的幹淨一些,林帝就算震怒,一番追查之下沒有線索,也不會追著不放。何況此處乃是驛站,歇腳過夜之用,明日便會離開。
總不能為了一個小小的五公主,在此處長久耽擱,隻要一走,更是什麼線索都斷了。對方既然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動手,必然是做的滴水不漏,估計此刻侍衛去追查,也查不到什麼了。
主意打的好,隻是沒想到這位五公主不按常理出牌,竟讓侍女與自己同睡一床。
也是她的善良仁慈,才免遭了這一次的危機。
嫻妃沉聲道:“這件事,還是要讓陛下定奪。”
剛說完,門口便跑進來一個太監,急聲道:“陛下宣五公主。”
林景淵迫不及待:“我也去!我定要讓父皇找出謀害小鹿的兇手!”
嫻妃斥責道:“胡鬧!康安,送四殿下回去。”她又對一旁眾人道道:“大皇子,太子殿下,奚世子,你們也先回去吧,本宮陪五公主過去便好。”
林帝隻宣了林非鹿,他們跟去反而不好,便都點頭應了。
林帝那頭通過侍衛的通報,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林非鹿進去的時候,他已經穿好外衣面色威怒坐在外間了。梅妃陪在他身邊,也是一副匆忙梳洗的打扮,長發都散著。
見她進來,林帝還未開口,便聽梅妃急切切道:“聽說五公主房間方才進了刺客?可有受傷?請隨行太醫瞧過了嗎?”
林非鹿默不作聲,隻乖乖跪下小身子行禮。
嫻妃在一旁道:“五公主傷了嗓子,現失了聲,說不出話來。”
林帝上次見她是在梅園,小團子裹著紅色的鬥篷,靈動可愛,頭頂的小揪揪都顯得生機勃勃。此刻卻眼眶通紅,衣發散亂,小臉煞白煞白的,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小身子在下面行禮時,還有些小小的踉跄。
林帝簡直怒火中燒,蹭的一下起身走過去將小團子從地上抱了起來,離得近了,看清她雙眼含淚緊抿小唇的模樣,更是心疼不已,盡量放柔聲音道:“別怕,父皇在這。”
林非鹿眼淚汪汪,小手摟住他脖子,趴在他頸窩無聲哭起來。
簡直要把林帝一顆老父親的心都哭碎了。
他抱著林非鹿走回去坐下,把她因為害怕而顫抖的小身子抱在懷裡,寬大的手掌安撫地摸著她亂糟糟的頭頂,聲音卻沉下來,問一同跟來的松雨:“你將方才的情況再說一遍。”
松雨便又細致地說了一遍。
可惜她也是受害人,被悶了一遭,驚嚇過度什麼也沒看清,根本提供不了什麼有用的線索。去追查刺客的侍衛也很快過來復命,不出意料,他們什麼也沒追到。
林帝把在場的人一一審問一遍,結果一無所獲,要不是顧著小五還在他懷裡發抖,氣得簡直想掀案桌了,怒道:“一群廢物!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還能發生這種事,若刺客的行刺對象是朕,你們是不是也無能為力!”
底下黑泱泱一片全跪了下來,請求陛下恕罪。
林帝冷哼一聲,又看向旁邊的嫻妃,問道:“嫻妃如何看待此事?”
嫻妃垂手而立,緩聲道:“臣妾愚見,五公主年齡尚小,稚童天真,並無結仇,此事恐怕還是要往上一輩來查。”
其實嫻妃能想通的事,林帝哪能想不到。
定然是這隨行人員之中有人下的手,至於原因,或許是私仇,或許是得了主子的吩咐。這次隨行宮人足有上百人之多,還不包括侍衛,若真要一一排查,估計也如石沉大海般沒有著落。
梅妃趕緊去倒了杯熱茶過來讓林帝消氣,柔聲道:“陛下別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她頓了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林帝看了她一眼,喝了口熱茶才道:“想說什麼便說。”
梅妃這才盈盈地點了下頭,柔聲說:“臣妾也與嫻妃姐姐的看法一樣,五公主這樣伶俐可愛,旁人喜歡都來不及,怎麼會下此毒手?恐怕還是她娘親的恩怨牽連到她身上,或許是曾經與嵐貴人交惡的宮人,因與嵐貴人結了仇,心中怨恨多年,便趁此機會報復。”
林帝沉著臉點了點頭,似乎覺得此話在理。
林非鹿趴在林帝懷裡,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
梅妃笑語溫柔,眉眼含了三分擔憂,說出這番話,仿佛是真的在為林帝分憂一般。
可這三言兩語,便將林帝對刺客的憤怒,轉移到了蕭嵐身上。話裡話外,都是蕭嵐自己的私怨牽連到自己女兒的意思。
林帝本就對蕭嵐不喜,經由此事,定然越發厭惡蕭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