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傾因為香囊的事午膳沒什麼胃口,都沒怎麼吃,此刻見她吃點心吃得那麼香,居然有了些食欲,兩人便一起吃點心喝酥茶。
吃飽喝足,林傾才問:“天還冷著,五妹大老遠的怎麼一個人過來了?”
林非鹿抹抹嘴角的點心,眨巴眨巴眼睛看著他道:“上午景淵哥哥跟我說,太子殿下的香囊被父皇搶走了,殿下很難過。”
林傾臉色頓時有些不自在:“老四這快嘴,真是欠收拾。”又恭敬地笑了笑,正色道:“父皇喜歡,做兒臣的自然要雙手奉上,怎麼能說搶呢?”
林非鹿:你眼神不是這麼說的。
他說完,打量了小五兩眼,忍不住問:“難道五妹又做了一隻香囊,專程給我送來嗎?”
林非鹿搖搖頭,聲音脆生生的:“送了香囊,萬一又被別人看上要去了怎麼辦?”她在林傾失落的眼神中甜甜笑起來:“這次小五送殿下一個別人搶不走的禮物!”
然後林傾就被她帶到了“滑雪場”。
近來沒再下雪,積雪已經漸漸融化了,唯有這高坡之上還有存貨,不過估計也就這兩天的事,趁著還沒融雪,林非鹿要把這樂趣之地的最後價值利用起來。
林傾跟她出門時便滿腹疑惑,來到此處,看著小五手腳並用爬上高坡,更加摸不著頭腦了。
那坡因為積了雪不太好爬,深一腳淺一腳的,難免影響儀態,林傾站在下面不願上去,遠遠問道:“五妹,這是要做什麼?”
林非鹿站在坡頂朝他招手:“太子殿下,你快上來呀。”
林傾有點抗拒:“這……”
林非鹿雙手捧在嘴邊朝他喊:“小五要送於殿下的禮物就在這上面,殿下上來了便知道啦。”
林傾朝四處看了一眼。這地方冬天風大,地勢又不平,九連環亭子落滿了雪,幾乎沒人過來。他看了眼在坡上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咬了咬牙,終於還是下定決心往上爬去。
因為不願被人看見,他動作快了很多,爬上坡頂時倒是累得氣喘籲籲。爬上來了,才看見坡上放著兩個大盆兒,很是詼諧地擺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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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問:“這便是你要送給我的禮物?”
林非鹿笑著搖搖頭,把最大的那盆兒搬過來,放在口子上,軟綿綿的聲音開心地說:“太子殿下,你坐進去。”
林傾:“!!!”
讓他爬上來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怎可再做出如此粗俗之事。
看他一臉抗拒,林非鹿抿了抿唇,軟聲說:“太子殿下,這裡沒人會看見的。”
林傾還端著,臉上也湧上不悅:“五妹到底要送我何物?”
林非鹿眨了眨水靈靈的眼睛,蹭過來輕輕拉他衣角,聲音又軟又甜:“小五不會騙你的。”
林傾滿臉糾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盆兒,心道他如今來了,總不好拂了小五的面子,她年紀雖小,但是個極聰敏的,他也有心與她結交。反正也無人,試一試便試一試。
思及此,牙一咬眼一閉,就往那盆子坐去。
林非鹿就站在他身後,等他坐好之後,教他兩手抓著邊沿,開心地大聲道:“太子殿下,小五推你下去啦!”
林傾看了眼高坡,這才反應過來她想做什麼,頓時大驚失色:“等……!”
話還沒說完,小丫頭也不知力氣怎麼那麼大,往前一推,林傾便一路風馳電掣地飛滑下去。
寒風吹起他的冠發,吹揚他的衣角,也吹起一路的雪花。他的心髒像是從高處墜落,一瞬間的緊繃之後,就是釋放的愉悅和輕松。
這過程極短,可這感覺卻前所未有,有一股莫名的刺激與興奮,襲遍了全身。
盆子滑到底停下來的時候,林傾雙手還緊緊拽著邊沿,坐在裡面沒回過神來。
直到身後的山坡上傳來小五開心的笑喊。
她說:“太子殿下,小五送你的,是快樂呀!”
別人搶不走的禮物,是獨屬於他一人的快樂。
他自立為太子,行事警惕,言行慎重,半步不敢踏錯,生怕惹父皇不喜。
母後總是告誡他,這個位置無數人在盯著,滿朝文武盯著,就連天下百姓也盯著,不僅不能犯錯,還需德才兼備,謹言慎行,成為眾皇子的榜樣,才擔得起太子二字。
他給自己立了一個框架,他永遠活在那個框架裡,永遠不會犯錯。
這個框架為他擋住了很多惡意攻擊,也擋住了他生而為人的自由和快樂。
身後又是一陣風聲,林非鹿一路咯咯笑著滑下來,她人輕,滑得沒有他遠,停下來之後從盆裡爬出來,跑過去拉他的衣角:“太子殿下,走呀,我們爬上去再滑一次!”
林傾轉過頭來看她。
身後的小女孩穿著粉色的袄裙,頭上扎著乖巧的揪揪,碎雪灑了她一身,她笑得開心又真誠,眼睛裡好像有小星星。
林傾默了一下,發愣的臉上也終於展開一個笑來,起身後將那盆兒抱起來,興致衝衝道:“走!”
兩人一直玩到傍晚,最後林非鹿實在累得不行了,小身子成一個大字趴在雪地上,有氣無力軟綿綿地說:“太子殿下,小五太累了,一滴力氣都沒有了。”
林傾哈哈大笑,將她從雪地上拉起來,體貼地拍拍她衣服上的雪,“那回宮吧。”
兩人離開“滑雪場”,因東宮和明玥宮在兩個不同的方向,林非鹿拖著兩個重疊起來的盆兒放在腳邊,小拳頭拱在一起朝他行禮:“小五告退。”
林傾點了下頭,待她要走,不知想到什麼,又叫住她:“小五。”
林非鹿轉過頭來,兩個小揪揪有點散了,軟噠噠的趴在頭頂。
林傾問:“你是怎麼稱呼老四的?”
林非鹿愣了一下,小聲說:“……景淵哥哥。”
林傾又問:“那你叫我什麼?”
林非鹿:“太子殿下。”
林傾默不作聲瞅著她。
林非鹿眼觀鼻鼻觀嘴,遲疑著:“太子……哥哥?”
林傾這才笑了下,“嗯。”
她也抿唇笑起來,乖乖朝他揮手:“太子哥哥再見。”
林傾步履輕快地走了。
林非鹿則吭哧吭哧拖著兩個盆兒回明玥宮,好在她跟松雨交代好了,松雨掐著時間來接她,把滑雪盆接了過去。
回到明玥宮時,林瞻遠就抱著長耳坐在門檻上,見她回來,怪不高興地看著她,氣呼呼說:“妹妹滑雪不帶我!”
林非鹿反問:“哥哥今天字寫得怎麼樣?”
林瞻遠羞澀地垂下了小腦袋。
林非鹿忍著笑摸摸他的頭,牽著他的手往裡走去。林瞻遠問:“妹妹跟七弟滑雪嗎?”
林非鹿還愣了下他說的七弟是誰,反應過來後哭笑不得地糾正他:“說過很多次啦,不是七弟,是七殿下。”
林瞻遠還怪不服氣的,大聲反駁:“就是七弟!五六七!”
蕭嵐笑著走出來:“什麼五六七?”她看林非鹿一身的碎雪打湿了衣服,連責備聲都溫溫柔柔的:“又去瘋玩,受涼了怎麼辦?松雨,幫公主把衣服換了。”
林非鹿撒嬌似的蹭了蹭她的胳膊。
那日之後,未再飛雪,天氣放晴,太陽也常出來找存在感,這宮中的積雪就開始飛速融化了。林非鹿去滑雪場看了一眼,高坡湿噠噠淌著水,看來今年是要告別滑雪遊戲了。
陽光放晴,天氣卻反而更冷,林非鹿總算明白那句“化雪總比下雪冷,結束總比開始疼”是什麼意思。
下雪時天冷還能賞雪景,化雪時更冷不說,連雪景都沒得賞。整個皇宮比之前更冷清,大家沒事都不願出去走動,內務府連銀碳的供給量都增加了不少。
林帝忙了一段時間,將近來政事都處理得差不多了,聽太監回稟,說後宮娘娘都在說冷,略一思索,便決定去鹿山上的行宮度假泡溫泉。
這也是每年冬天皇家的必備行程,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去,比如阮貴妃和奚貴妃就隻能去一個,因為需得留一個管理後宮。皇後禮佛不愛遠行,往年也是不去的。
一般都是林帝點幾個受寵的妃嫔,加上他的皇子公主們。
太監得了消息,便開始擬了隨行人員的名單給林帝過目。
這名單大家心中都有數,往年都是那些人,不過稍有調整而已。
去年是阮貴妃隨行的,今年便換成了奚貴妃。奚貴妃又素來疼愛她的侄兒,林帝便讓太監把奚行疆也加上。最後數來數去,足有十九人之多。
林帝聽太監念了一遍名單,點了點頭,突然想到什麼,又說:“把五公主加上。”
太監一愣。
林帝政事繁忙,自賜歸一宴後就沒再提起這位五公主,而五公主又不像其他皇子公主那樣常來請安,太監都快把她忘了,還以為這位五公主也不過是曇花一現,聽林帝這麼一說,趕緊應是,將她的名字加了進去。
隨行的旨意很快就頒發到各宮,蕭嵐接到旨意,驚訝倒是比大年初一那天接到歸一宴要小很多。隻是回屋之後就開始不無擔憂地囑咐女兒要注意分寸和安全。
林非鹿一一應了,蕭嵐又打算讓青煙和松雨都跟著去,被她拒絕了。
一來是蕭嵐和林瞻遠留在宮中,身邊沒兩個丫鬟伺候她不放心。
二來這次行宮之行去了那麼多npc,簡直就是她的獵場,身邊的人跟多了,反而不利於她發揮。
想到嫻妃和林景淵也要去,蕭嵐便也沒多說,臨行前還專程去長明殿拜託嫻妃替她照看女兒,嫻妃當然是毫不推辭地答應了。
到了臨行這天,蕭嵐一直把女兒送上等在殿外的馬車,又憂心忡忡地囑咐了她幾句,才目送馬車離去。
林非鹿起先還繃著,等馬車一動,立刻興奮開來。
來這這麼久,她還從來沒離開過皇宮,可把她憋死了。
馬車搖搖晃晃,她跪坐在坐墊上掀了簾子往外看,前後都是車輦,浩浩蕩蕩,很是威風。
皇家出行,自然提前清場,離開皇宮穿過京城長街時,林非鹿並沒能看到她想到看的熱鬧古街。除了護駕的侍衛,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家家戶戶房門緊閉,生怕冒犯聖駕。
看了一會兒,也就百無聊賴地坐了回去。
馬車實在是個不怎麼舒服的交通工具,對於坐慣了汽車高鐵飛機的林非鹿來說,不到一個小時,她就感覺渾身快散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