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雨領命去了,奚行疆還說:“我不渴。”
林非鹿沒搭理他,轉而問起自己好奇的點:“你上過戰場?”
奚行疆語氣不無驕傲:“當然,我幼時曾隨我爹在邊關生活過幾年。你知道邊關嗎?可比這冷多了,冰封三尺不化,冬天士兵都可在冰面上行走。”
他說起邊關景象時眉飛色舞,不知是心中向往,還是為了轉移之前讓她害怕的話題,比說書先生還要口若懸河。
“雍國老惦記我們邊疆那點地兒,時不時就派人來騷擾一下。我爹決定給他們一個教訓,率了三千騎兵去搞突襲,我便藏在配送糧草的軍馬裡,等到了駐扎地才被我爹發現。那時候再送我回去已經來不及了,爹就讓我待在營中不要出去。”
林非鹿插嘴道:“我猜你肯定出去了。”
奚行疆瞪她:“你不要打斷我!”
林非鹿:“……”
他繼續道:“半夜的時候雍國人便來營地偷襲,他們不知道其實我爹是故意做出弱守的姿態,就等他們自投羅網瓮中捉鱉!那一仗我們以三千兵馬斬了雍國萬餘人,屍體血水遍布整片雪原!”
林非鹿:“嘔……”
奚行疆說著說著就跑偏了,看她被惡心到才意猶未盡地打住,不知想到什麼,不無興奮地問她:“我帶你去獵場騎馬吧?你騎過馬嗎?”
倒真沒騎過。
林非鹿問:“哪裡有獵場?”
奚行疆說:“宮中就有,就是平日你哥哥們練習騎射的地方,你沒去過?走走走,我帶你去!我還養了一匹小馬駒在那呢,帶你去見識見識。”
林非鹿也有段時間沒出門了,闲著也是闲著,確實需要出去走走活動筋骨,倒也沒拒絕,跟蕭嵐打了聲招呼,便裹好自己的鬥篷跟著奚行疆走了。
雖未再下雪,但寒風呼嘯不止。天氣冷,加上終年宴上那件事,各宮最近都不大願意出來,整個皇宮顯得十分寂靜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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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場在外圍,很是有些距離,林非鹿走到一半就後悔了。
太冷了,風刮得她臉疼。她不想去,奚行疆可不答應,拽著她就是一頓長跑。
林非鹿就是常鍛煉,哪比得上他日日習武,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大口喘氣時又喝進幾口冷風,頓時嗆得大咳不止,眼淚都咳出來了。
奚行疆這才手忙腳亂地松開手,蹲在她面前拽著自己袖口笨手笨腳給她擦眼淚:“不去就不去,你別哭啊!”
林非鹿氣死了:“誰哭了!我嗆到了!”
奚行疆噗地笑出來,往她跟前一蹲,逗她:“叫聲世子哥哥,背你過去。”
林非鹿懶得理他,重新系好自己的小鬥篷,邁著小短腿雄赳赳往前走去。
獵場外的高牆已經若隱若現,這個天氣這個時間,就是常練習騎射的皇子們也不會過來,除了幾個守衛,獵場空蕩蕩的。有奚行疆在,守衛當然不會攔,隻是好奇地打量了兩眼縮在鬥篷裡的小女孩。
兩人方一進去,本來以為空無一人的獵場裡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緊接著利箭劃破空氣,蹭的一聲朝著林非鹿身後那塊箭靶而來。
射箭那人也沒想到突然有人進來,也是嚇了一跳,但已經開弓,收箭來不及,隻能厲喝一聲:“讓開!”
千鈞一發之際,隻聽到奚行疆說:“別怕!你長得矮!”
林非鹿:“???”
然後那箭就從她頭頂掠了過去,蹭的一下插進了箭靶。
她確實被嚇到了,畢竟也沒經歷過這種事,緩緩轉頭時,看見旁邊的奚行疆咧著嘴笑得十分自信。
他說:“你看,我就說你矮嘛。”
第24章 【24】三更
奚行疆還有心情逗她, 當然是自信那根箭不會傷到她。
騎射之人高坐馬背,箭靶又高高聳立,以小豆丁的個頭, 除非對方是個瞎子,把箭往地上射, 才有可能射到她身上,不動反而安全。
隻是用他這種直男方式說出來, 林非鹿有點想跳起來打他膝蓋。
她這頭還在大眼瞪小眼, 前方一陣“籲”聲, 馬兒一聲嘶鳴,前蹄高揚停住了,馬背上的少年翻身躍下,疾步朝他們走來,急道:“可有傷到?”
林非鹿這才看向來人。
他年紀約莫跟奚行疆差不多大,身高也相差無幾,穿一身暗紅色的騎裝,腰纏玉帶, 領繡雲紋,打扮貴氣又利落,背上背著的箭囊金邊鑲嵌,連手握的弓箭都在冬日泛著漆黑的光, 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林非鹿心中剛冒出一點猜測的念頭,就被旁邊的奚行疆證實了。
他拱手行了一禮:“太子殿下。”又笑吟吟道:“沒受傷,遠著呢。”
果然是她的三皇兄, 皇後的兒子,當今太子林傾。
林傾略一點頭,見兩人安然無恙站著,俊朗眉眼間的急切才緩緩散了。林非鹿之前聽宮人說起這位太子,贊他芝蘭玉樹,溫良恭儉,又謙和好學,十分得林帝喜愛。
如今一見,確實如此。雖身為太子,滿身貴氣,但舉手投足很是儒雅知禮,一點都沒有身居高位就目空一切的高傲狂妄。隻是那雙眼睛看人時有些深,像藏著許多心思在裡面,有著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沉著。
林非鹿也學著奚行疆,乖乖朝他行禮,脆生生道:“小五見過太子殿下。”
她方才在打量林傾,林傾當然也在打量她。見小女孩生得唇紅齒白,粉雕玉琢,一雙眼睛充滿靈氣,抿嘴一笑梨渦若隱若現,十分討人喜愛。
他見林非鹿是奚行疆領來的,不由得問道:“行疆,這是你妹妹?”
奚行疆一副見了鬼的樣子:“不是吧殿下?自己妹妹都不認識啊?”
林傾一愣,又看了林非鹿一眼,不知想到什麼,這才搖頭笑道:“倒是有幾分眼熟,可是我五皇妹?”
林非鹿乖巧道:“是。”
奚行疆抄著手站在旁邊,嘖嘖兩聲:“殿下有個這麼可愛的妹妹居然不知道,真是讓我好生嫉妒。我要是有這麼個妹妹,肯定每天要抱抱舉高高。”
林非鹿:“……”
林傾:“……”
感覺有被惡心到。
好在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轉頭看向四周插滿箭矢的箭靶,問林傾:“天氣這麼冷,殿下怎麼會獨自來這裡練習騎射?”
林傾微微一笑:“天氣雖冷,卻不敢荒廢功課。”
奚行疆大咧咧的:“不會是想偷偷進步,在開春狩獵上拔得頭籌吧?”
林傾眼神明顯滯了一下,但隻是一下,又很快恢復如常,垂眸笑道:“行疆說笑了。”
林非鹿突然覺得,若林傾是君,奚行疆是臣,估計要不了多久,林傾就要砍他腦袋。
奚行疆還想說什麼,林非鹿縮在鬥篷裡打了個小噴嚏,兩人果然中斷對話朝他看來,林傾問:“五妹可是受了涼?”又無奈地對奚行疆道:“天氣寒冷,你帶她來這裡做什麼,這兒比別的地方都要風大些。”
奚行疆說:“帶她來看看我的小馬駒,順便教教她騎射。”
林傾半開玩笑半責備:“胡鬧,五妹年紀才多大,你自己頑劣就算了,還想帶壞我妹妹。這會兒子都受涼了,還不送她回去。”
奚行疆說:“別啊,來都來了,要不殿下和我比試一番?”
林非鹿:“……”
這個人以後是怎麼死的自己都不知道。
林傾沒有說話,隻是那雙眸子越發的深,林非鹿看不下去了,扯了扯他衣角奶聲奶氣問:“小馬駒呢?”
奚行疆這才想起今天來的主要目的,終於沒再作死,笑著跟林傾說:“算了,我帶小鹿看馬駒去,擇日再找殿下討教。”
林傾還是那副謙謙君子的模樣:“隨時恭候。”
林非鹿抱著小拳頭,小身子歪歪扭扭地朝林傾行禮:“小五告退。”
倒是一下把林傾逗笑了,虛手一扶:“五妹不必多禮,看完馬駒早些回去吧。”他想到什麼,取下掛在腰間的一枚成色極好的玉佩遞給她,“此玉受過高僧護持,寓意平安,初次見面匆促,便將此物贈予五妹吧。”
林非鹿抿著唇,看了看玉,又看了看他,眼睛撲閃撲閃的,雙手接過之後才軟聲說:“小五身上沒有帶東西,等下次再還殿下禮物。”
林傾笑道:“不必,有心就好。”
這麼一耽擱,林傾也沒再繼續練習,讓侍衛把馬牽回去,在兩人的目送中離開了獵場。
林非鹿看了會兒玉佩,還聞見玉上有淡淡的檀香,太子所賜不能大意,玉又容易碎,她妥帖地放進懷裡,拍了拍小胸口,抬頭跟旁邊的奚行疆說:“太子殿下人真好。”
奚行疆正領著她往馬厩走,聞言附和:“我也覺得,是挺好的。”
林非鹿:“……”
你也覺得個屁你覺得。
你一句話得罪人家兩三次,哪天死在人家手上都不知道為什麼。
林非鹿覺得這是她進宮以來遇到過的除林熙外最蠢的人了,林景淵都比他會看眼色。想想他還是鎮北侯府的世子,以後還要接大將軍的帥印,等將來林傾登基,他要還是現在這樣沒腦子,恐怕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林非鹿感覺自己真是為了這些npc操碎了心。
奚行疆養在獵場的這匹馬駒通身漆黑,品種極佳,見有人過來,身子都不帶動一下,十分高傲地仰著頭,連主子的賬都不買,奚行疆伸手去摸它,被它噴了一臉鼻息。
他倒是不惱,還回頭笑著跟林非鹿說:“烈馬要馴,等它長大了,我馴馬給你看。馴服了再送予你,如何?”
林非鹿說:“好啊。”
奚行疆就笑眯眯道:“那你先叫聲世子哥哥來聽。說不定我一高興,現在就把它送給你了。”
小豆丁氣呼呼喊他名字:“奚行疆!不要臉!”
奚行疆一愣,樂得不行:“你罵我什麼?你個目無尊長的小豆丁。”
林非鹿朝他做鬼臉。
早上方停的雪被寒風一掃又飄飄灑灑落下,太陽縮進雲裡,半點光線都不見。奚行疆擔心一會兒雪下大了不好走,沒再多逗留,拎著林非鹿鬥篷上的帽子帶她離開了獵場。
那日之後又下了幾天的大雪,積雪都快堆了半人高,宮裡四處都能聽見掃雪的聲音。
林非鹿跟著蕭嵐去給嫻妃請安的時候聽她念叨了幾句,若雪再不停,民間恐要生雪災了。林帝為此愁得不行,每日都與朝臣商議解決之法,因此許久都沒踏入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