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在小區裡,兩人到附近的菜市場打包了些熟食當晚飯。剛在桌上坐下,雲釐卻意外地接到了江淵父母的電話。
他們想和傅識則說話。
雲釐把手機遞給他,傅識則起了身,拉了張椅子坐在陽臺上。
“江叔、江姨。”
傅識則已經許多年沒喊過這個稱呼。
空中隻有飕飕風聲。
“孩子,聽江叔江姨和你說一聲對不起,這麼多年來,我們接受不了,愛著我們的淵淵怎麼會忍心丟下我們,都怪在了你頭上。”江父的聲音發顫,“我們看著你長大的,怎麼會,錯怪了你那麼多年。”
他們自己也才想起來,他們看著傅識則從三歲長到二十歲。
他從小就沒在父母的身邊,每次跑到禾苑就說要吃他們倆做的菜。
他們心疼這個孩子,父母給了他優渥的資源,卻沒有給予陪伴和愛。
每年的兒童節,都是他們帶著他和江淵去外面的遊樂場玩。
這麼幾年,因為痛苦和怨恨,他們將一切責任歸咎到這個將他們視為家人的人。
江淵發生的事情,是所有人都不願意見到的。
說完他自己眼裡泛起了淚水,“是江叔江姨不好,沒照顧好淵淵,也沒照顧好你。”
“今天釐釐和我們說了很多你的事情,也聽叔叔阿姨說的,淵淵是個好孩子,他會希望你好好活著,而不是因為他過得不好,他如果知道了的話,會很傷心的。”
江淵確實會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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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希望他好好活著。
這樣的江淵,也才是傅識則認識了十七年的人。
那困擾著所有人的痛苦回憶,並沒有在今天一瞬消逝。傅識則腦中一瞬劃過無數的影像,最後均化為空白。
他也希望江淵好好活著,隻不過,不再是那麼強的執念。
他嗯了聲。
聽到他的應答,電話對面的人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
傅識則想起了很多個坐在這裡的夜晚,對面的樓層換了一戶戶的人家,失去摯友時的絕望、痛苦、內疚似乎隨著這幾年發生的事情,也漸漸地從生命中淡去。
有些一直以為跨不過的坎,也終究成為了無數過去中的一筆。
雲釐拉了張椅子坐在他旁邊,他剛掛電話。
冷風中,雲釐隻是緊緊地抱住他。
感受到身體上的溫度,傅識則回過神,低頭,鼻間是她發上淡淡的花香,他僵硬的身體動了動,回抱住她。
“他們說什麼了?”
傅識則用簡單的幾個字概括:“說不怪我了,讓我好好生活。”
聞言,雲釐心裡也是說不出的感覺,一切的事情像是解決了,卻沒有如期的開心:“那你心裡是什麼想法?”
“我想好好生活了。”傅識則回抱住她,輕聲道:“和你一起。”
想好好生活,想徹底地放下心底最為罪惡的部分。
雲釐用盡自己最大的力氣抱住他,抬眸時,他的雙眼空洞,定定地看著對面。
雲釐抿抿唇,問他:“你現在想起江淵哥哥是什麼感覺?”
其實傅識則也不知道。
大部分時間裡,他都不會想起江淵。
幾年過去,傅識則已經想不起那整夜的雨,衝淡的血。
記憶像是停止在了出事前,江淵拎著奶茶到他辦公室,和他聊天的畫面。
就像大腦在進行自我保護,將那段記憶永遠封存起來。
傅識則神色黯淡道:“我希望他還活著。”
他可以不再那麼怪自己了。
他可以不在夜裡被內疚侵蝕,像枯朽的骨在歲月中霉爛。
然而,即便過了這麼久,江淵離世帶來的傷痛是沒有消失的。
隻是他不再那麼敏感,隻是這種傷痛,讓人熟悉到麻木了。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接受不了這件事情,也許直到現在,我也還沒有接受。我希望他當時吃了藥。”
最親的家人、朋友的離世,活著的人可能要用一輩子來修復傷痛。
傅識則說這些話的時候,情緒平靜,卻毫無生機。他垂下頭,不再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像個易碎的瓷娃娃。
“釐釐,你是我最親的人了。”
所以,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像其他人一樣離開了。
他是個很脆弱的人。
如果沒有她的出現,他早已承受不了這些失去。
“那你最親的人,”雲釐捧住他的臉:“唯一的願望就是你的快樂,並且她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實現這件事情,你願意幫助她嗎?”
傅識則身形頓了頓,思緒抽回來,偏了偏頭,不著邊地問她:“這是……求婚麼?”
雲釐:“……”
“你太厚臉皮了。”雲釐原本說得誠誠懇懇認認真真,一下子破防:“我哪有求婚了?”
“哦。”他的語氣略帶失望,試探完後還當做無事發生:“隻是求證一下,以免你有言外之意。”
“……”
雲釐別扭地問道:“那你願不願意嘛……”
總覺得此刻的問話已經有別的含義。
他眼角帶點笑,語氣莫名其妙有些鄭重:“那我願意。”
……
收拾好碗筷後,雲釐窩在傅識則懷裡看電影。
“剛才那兩個人是一對嗎?”雲釐抬起頭問他,傅識則愣了下,沒答上。
見他完全沒看電影,雲釐知道他在想事情,她回房間拿了ipad,打開提前下載好的一款雙人遊戲。
傅識則的注意力很快被這款需要動腦的遊戲吸引開。
規則很簡單,兩個人用手指控制地圖上的方塊到對應位置。
將ipad平放在沙發上,傅識則和雲釐面對面坐著。隨著遊戲難度上升,方塊會變多或者移動,他們放在屏幕上的手指偶有交錯。
到後面的關卡,難度提升,傅識則很快便摸清規律。
雲釐不願意承認自己在這種遊戲上也能被他碾壓,事先給他打了預防針:“你不能提示我。”
傅識則微揚眉,耐著性子道:“知道了。”
每一次都是他先固定好位置,雲釐再用手指操作剩餘的方塊。
空餘的時間,傅識則便垂眸看她。她離得很近,移動手指時身體會輕微晃動,客廳隻開了盞橘黃的小燈,恰好打在她的身上。
他盯著她,不留意間,整個世界似乎隻有眼前的身影。
雲釐不斷腹誹自己的手怎麼這麼笨,再一次因為她的操作導致遊戲失敗,她氣鼓鼓地抬頭,卻直接對上傅識則深邃的眼。
兩個人都離平板的屏幕很近,離彼此也隻有一公分的距離。
雲釐一時緊張,低頭,直接開始了新一輪遊戲。
傅識則的手還停在平板上,卻沒有移到方塊上,而是往前,握住她的手指。
雲釐還打算繼續,見狀,問他:“不玩了嗎?”
傅識則:“想玩別的。”
“……”
他隻需要往前移動一小段距離,便直接覆上她的唇。順著她的手指往上,滑過手腕,隨後託住她的後腦。
他的另一隻手撐在她的腿邊,將她逼到了沙發的角落,將她的一隻手按在沙發上。
雲釐感覺自己的脖子頂著沙發的邊緣,她被動地回應著他的吻,想起他剛才的話,用手抵住他的胸膛:“我又不是玩具。”
“我是玩具。”傅識則冷不丁說道,將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身上,“你想玩麼?”
“……”
雲釐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傅識則又問:“不想?”
他垂眸,一臉清心寡欲,但話裡卻又帶著明顯的暗示,雲釐盯著他充滿光澤的下唇,咽了咽口水,想到自己還沒洗澡,她淡定地推開他。
“不想。我要去洗澡了。”
見傅識則沒攔著,雲釐的腿試圖移到沙發底下。一不小心碰到他,傅識則笑了聲:“故意的?”
“……”
雲釐立刻衝回房間,打開自己的箱子。
傅識則在衣櫥裡找了兩床被子和四件套,分別放到了他們各自住的房間。
她故作鎮定地問:“你去收拾床嗎?”
床上積了灰,需要擦拭了後才能鋪床單,傅識則嗯了聲,拿了條清潔毛巾。
雲釐拿出化妝包在梳妝臺前迅速卸了妝,拿起睡衣走到洗手間,傅識則給她遞了條新的毛巾。
脫了衣服,雲釐走到淋浴室,看著牆上的瓶瓶罐罐,才想起沒拿洗面奶。
將門打開條縫,她探出半個腦袋:“幫我拿下洗面奶。”
傅識則的聲音從房間傳來:“在哪兒?”
“在化妝包……”
雲釐突然想起了夾層裡放的幾個小袋子,聲音戛然而止。
她剛慌亂地說出“不用了”三個字,看見傅識則從房間走出來,手裡拿著她的洗面奶。
他的神態很自然。
應該是什麼都沒發現。
“別著涼了。”傅識則從門縫遞給她,催促她去洗澡。
松了口氣,雲釐拿起花灑,熱水淋到身上,騰騰的煙霧中似乎出現了她腦中不可言的畫面。
洗完澡後,雲釐坐在梳妝臺前抹護膚品,這個梳妝臺是上回傅識則特意給她買的,她記得當時她嘟囔道:“總感覺這屋子裡好像沒有女生的氣息。”
隔日傅識則帶著她去挑了個歐式的梳妝臺,配了超大的一片圓鏡。
雲釐往後看,傅識則正在鋪床。
她慢慢地吹著頭發,吹風機的聲音嘈雜,短發隻需一兩分鍾便能吹到半幹,現在長而密的發需要十幾分鍾才能吹幹。
她想起兩人初見的時候,至今已經過了這麼長時間。
有些人便是在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後,依然在你的身邊。
抬眸,她看見鏡子裡傅識則的身影。
他的手指放在她的發上,接過吹風機,動作輕柔地給她吹著頭發,空氣中充盈著熱氣和湿氣,她盯著鏡中那撫弄她發絲的手指,偶爾撩起她肩處的發絲時有意無意在皮膚上劃過。
平日裡吹風機擾人的轟轟聲,此刻卻阻斷了其他的聲音,讓肩上的觸感更為清晰。
再下一秒,雲釐抬頭時,他關了吹風機。
空氣中一片安靜。
傅識則將她的頭發撥到肩後,雲釐看著鏡中的自己,還有身後的他。他的手放在她的發上,卻沒有離去,而是移到了她的脖頸上,輕輕地撫著。
雲釐一時有些呆滯,傅識則垂眸,她穿著平領的白色睡衣,領子並不高,鎖骨處的皮膚看起來幾近透明,還帶點未擦盡的湿潤。
他冰涼的掌心下滑,與她溫熱的皮膚對比鮮明,被觸碰的地方灼熱。
在某一瞬間,雲釐渾身一僵。
她想起身,傅識則的左手卻摁著她的肩,俯身輕輕啃咬她的耳垂,異常滾燙而又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的頸間。
一兩分鍾後,傅識則將右手縮回,單膝蹲下,手一用勁兒,直接扯過椅子,讓雲釐面對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