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釐突然就明白,張妍忻為什麼不給她推送周迢的名片了。
她向來不摻和這種事情,但想到和張妍忻要在同一個組呆好長時間,等周迢走後,她還是主動解釋道:“我男朋友是組長讀書時候的朋友,還希望你不要誤會。”
聽了這話,張妍忻對她的態度,立馬有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不僅日常對她百般照顧,年底去EAW出差時,也帶上了她。
雲釐本來就打算回南蕪找一趟江淵的父母,適逢這次機會,便定了周末飛到南蕪的機票,同事張妍忻周一才到南蕪。
和傅識則說起要去南蕪的事情時,他直接回了張圖片,是他的機票信息。
【一起去。】
雲釐怔了,她這次過去是要見江淵父母的,頓了會,她回了信息:【你去幹嘛?你博士論文還沒寫完呢,我去那邊有工作在身。】
興許是雲釐拒絕的態度太明顯,傅識則回了一句:【我不能去麼?】
這五個字看起來還有點委屈。
雲釐沒轍,隻好說道:【我到時候會很忙哦。】
【嗯。我在家裡等你。】
盯著這條信息,雲釐才意識到,他的意思應該是兩人一塊住在江南苑。
這次出差是兩個正式員工加上她,一共三人,如果她有住所的話,另外兩人在酒店住標間即可。
雲釐想著這件事,隨手從衣櫃裡拿了些換洗衣物,和化妝包一起放到小行李箱裡。
在箱子前蹲了一會兒,她鬼鬼祟祟地起身,從自己上了鎖的抽屜中拿出三個小袋子,謹慎地放在化妝包的夾層裡。
Advertisement
過了一會兒,她又將換洗衣服全部拿出,在衣櫥裡面挑挑揀揀,放在身上來回比劃。
期間傅識則給她打了視頻電話,對方把手機放在床邊,他正坐在椅子上,手肘支在膝蓋上,身體微俯看著鏡頭。
“你收拾好了嗎?”雲釐做賊心虛,語氣不自然道。
傅識則:“不用收,那邊有衣服。”
雲釐人還埋在衣櫃裡,隨口應了聲:“哦……我還在挑衣服。”
安靜了幾秒,耳機裡傳出他的聲音:“為什麼挑?”
本身他的聲線清冷,但說起話來卻讓她面紅耳赤。
“……”
雲釐默了好一陣,想不明白傅識則的腦子是什麼做的。
見雲釐不吱聲,傅識則繼續道:“挑哪兒的衣服?”
哪兒的……衣服……
雲釐瞪了鏡頭一眼,傅識則自覺地噤了聲。
飛機是周六一大早的,傅識則到雲釐樓下接上她,便一起打的到機場。
飛行兩個半小時,雲釐重新站在了通明寬敞的南蕪機場。
傅識則在她右前方拉著小行李箱,南蕪已經是冬季,空氣極寒,他穿著一身黑色長風衣,看似瘦削,卻讓人不敢動他分毫。
愣神間,她想起和傅識則初見的那個夜晚,那時候的男人臉色蒼白,看起來羸弱而又脆弱,帶著極強的疏離感。
留意到她和自己離了兩步的距離,傅識則停下腳步,側身看她。
朝她伸出了手。
她乖巧地將手放在他掌心,問他:“你還記得那時候你來機場接我不?”
傅識則:“嗯。”
“我覺得,”雲釐想了想,語氣確切:“那時候的你酷一點。”
“……”
“雖然讓人覺得遙不可及,但可能就是這種距離感,會讓人覺得很有吸引力。”
“剛才你的話好像是在告訴我。”傅識則面無表情地看向她,“現在,你覺得我不是很有吸引力了。”
“……”
雲釐語無倫次解釋道:“我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應該?”傅識則挑出關鍵詞重復了一遍。
雲釐以為他為此不開心,心底泛著不安往前走。
牽著她的手沒松,走了幾步,雲釐偷瞄傅識則,發現他正在摸自己的臉頰,似乎是在調整自己的表情。幾秒後,神色冷漠地看向她,問她話時毫無情緒:“這樣好點?”
“……”
見她一臉無語,傅識則皺眉:“不像麼?”
“……”
一路上,傅識則都切換成冷臉狀態。甚至上了出租車後,他坐在外側,和雲釐保持了相當的距離,漠然地盯著窗外。
雲釐覺得他的行為像小孩子,強忍著笑。
傅識則垂頭,在手機上敲了兩下:【酷?】
雲釐:【酷爆了!!!!】
幾秒後——
雲釐:【但是,我覺得你有冷暴力的潛質,過去的半小時內,你對我一直冷臉qaq】
傅識則氣笑了,見到這消息,他更是不吭聲,就像座冰冷的雕像靠在角落。
出租車到江南苑小區門口時,傅識則在付款。
司機猶豫不決,下定決心般回過頭,和雲釐說:“姑娘,你有什麼事兒,要記得報警。”
“……”
傅識則拉著雲釐下了車,他面色淡淡,看不出心裡在想什麼。
江南苑的屋中擺設與她走時相比幾乎沒有改變。屋內光線晦暗,空中漂浮著灰塵,剛進門,傅識則就從鞋櫃中拿出那次買的情侶拖鞋。
在雲釐換鞋期間,他去將窗簾拉開。
所有和她有關的東西,他都沒用扔,甚至沒有收起來,就讓它們留在原本的位置。
她就好像沒離開過。
就好像隻是很久沒回家。
將沙發上的防塵布收好,傅識則用湿巾將沙發表明擦拭幹淨。
雲釐在一旁幫他,擦淨後,沙發還未幹,傅識則直接將雲釐摁在上面,她的手按在冰涼的沙發上。抬眼,那張臉上的冷漠破裂,帶了點笑意,傅識則慢聲說道:“你覺得我有冷暴力的潛質。”
“司機也覺得我冷暴力你,還讓你報警。”傅識則覺得,既然她都這麼說了,他也可以實踐一下,問她:“我現在暴力一下?”
雲釐的眼角都是笑。
傅識則垂眸看她,還是沒舍得用力,隻是輕捏住她的下巴,四目對視了片刻,雲釐抱住他的脖子,“阿則,你對我真好。”
傅識則:“不說冷暴力了?”
“我知道你不會。”雲釐語氣篤定,她看看四周,原以為這個地方與她徹底無關,傅識則卻一直沒有抹去她的痕跡,她問道:“你怎麼把我的東西都留著了?”
傅識則:“想不到扔的理由。”
也可能隻是,和她有關的東西,即便有再多理由,他也不想讓它們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第83章
在來南蕪前,雲釐已事先聯系過江淵父母,今天下午會登門拜訪。
雲釐沒在江南苑逗留太久,找了個去南理工見女同學的借口,她借用傅識則的車出了門。
自從上次傅識則和她說了江淵的事情後,兩人沒有再關於這個話題進行過交流。
他的表現總會讓人覺得,好像沒什麼在困擾著他。
雲釐想起他抽屜裡消耗了大部分的安眠藥。
剛到公司的時候,周迢曾和她說過,江淵是獨子,Unique的幾人和他都情同兄弟,在他離世後,周迢和Unique的其他成員給他父母湊了筆錢。
當時,江淵父母和周迢反復確認,裡面沒有傅識則給的錢,才願意收下。
這件事情,傅識則也是知道的。
周迢還和她說,這麼多年一直有人偷偷地給江淵的父母寄錢。
雲釐抿緊了唇。
這個事情就像,江淵父母無法接受自己兒子的離世,將責任強行轉加給傅識則。
但他做錯了什麼呢,需要這麼多年背負這種內疚和對方施與的罪名?
周迢給她的地址離江南苑隻有半個小時的車程,導航過去的一路上,她的心中忐忑不已。
江淵家所在的小區是上世紀九十年代修建的,老樓陳舊,牆上以及舊式外凸形的防盜窗上鏽跡斑斑。小區處於南蕪的另一個老城區,產業遷移後基本隻剩下老人居住。
到樓下後,雲釐按了門鈴,很快江母應聲開了門。
房子在六樓,沒有電梯,雲釐走到三樓時便看見下樓來迎接她的江父和江母。
江淵比傅識則大個幾歲,他父母現在應該五十上下,但蒼老的容貌看去卻像六十多歲的人。
兩人熱情地招呼她上樓,對她噓寒問暖。江淵在西科大上學,而雲釐最初聯系他們時也告知對方自己是西伏人,他們絲毫沒有懷疑她的身份。
房子不大,一眼望去是小兩居,屋內裝飾簡約樸素,家具都有些年份,客廳中央卻放了個二十七寸的液晶電視。
“已經很久沒有淵淵的同學來我們這兒了。”江母露出個淺笑,招呼雲釐到茶幾前坐下。
聽到這話,雲釐看向她,眉眼的皺紋讓她莫名也有點心酸。
桌上已經備了不少水果。
她打開電視給雲釐看:“這個電視還是兩年前淵淵的同學送的,不過我和他爸爸一直不在家,也沒接到電話,到現在也不知道是誰送的。”
雲釐:“您二位過得好嗎?”
江父笑了笑:“挺好的,日子也就這麼過去了,想念兒子的時候就去房間看看他的東西。”
“我可以看看學長的房間嗎?”雲釐沒有直接道明自己的來意,江母似乎習以為常,起身帶她到房間。
江淵的房間不大,南邊是一扇老式的窗戶,窗臺擺了兩盆植株,床褥還鋪著,旁邊是一張木制的學生書桌,上方擺滿了小初高各種輔導書。
屋內的陳設就像仍有人在居住。
牆上貼了幾張合照,都是用參差不齊的膠帶簡單地覆在四角。照片沒有塑膜,已經氧化發黃以及掉色。
她看到了裡面幾張都有傅識則,是江淵父母帶著他們倆去釣魚和打球的。
見到雲釐在看照片,江母說道:“照片裡基本是我和他爸爸,還有淵淵從小一起長大的一個朋友。他是淵淵同班同學,你認識他嗎?”說到這裡,她嘆了口氣,“淵淵把他當成自己弟弟,我們也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但自從淵淵走了,我們也很多年沒見他了。”
“……”
“他也是個好孩子。”
雲釐:“他不來看您二位嗎?”
面前的女人默了會,眸色黯淡道:“來過,我們讓他不要再來了。”
雲釐順著話,試探地問道:“他做了什麼嗎?”
“那個孩子單純,可能自己的行為不經意間傷害了淵淵,他也不會知道。”江母注視著照片,“淵淵生病了,他答應我們看著淵淵,但他當時忙,可能也沒太上心吧。”
她語氣平和但卻堅決:“作為父母,我們沒有資格替淵淵接受他的補償。”
在江淵父母的視角裡,他的最後一篇日記,無疑是在說自己被傅識則的優秀壓垮,而他們也不能接受傅識則明明說他把藥吞下去了,而最後江淵是沒有吃的。
就像傅識則壓根沒把江淵的事情放在心上,沒監督他吃藥,沒注意他的情緒,隻追求自己的發展。
在來之前,雲釐出於對傅識則的心疼和保護欲,或多或少對江淵父母有些憤悱,她原以為會面對的是對固執剛愎、怨天尤人的父母。
那樣她可能還有理由去說服自己重提對方的傷心事。
但對方很冷靜,因為從他們的角度看,事實便是這樣的。
雲釐問:“我可以看看他的書嗎?”
“可以啊。”江母很快從剛才的情緒脫離出來,溫柔道,“基本都是輔導書,這裡有幾本淵淵小時候的日記本,你想看也可以看看。”
她從書架上拿出幾個本子,封皮基本都是奧特曼。
江淵寫日記的時間並不固定,大約是每周一次,會記錄那周發生的重大事件,日記大多天真無憂,裡面寫了很多自己成長的趣事,也有許多傅識則的身影。
在這些日記裡,雲釐隻讀出了一個信息。
——江淵將傅識則視為弟弟。